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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大地震,卧龙人和熊猫二(2)

我说,我要见见他。何晓安部长说,好,马上安排。我把他请到我的帐篷里,我们聊了半个时辰。

“听说,你被熊猫挠了。”我说,“我看看你的胳膊。”他伸出左胳膊,撸起袖子,只见胳膊上是一道道的爪痕,已经结痂了。“右胳膊呢?”他又伸出右胳膊,撸起袖子,同样是一道道爪痕。谭成彬告诉我,那只熊猫叫睛睛,是卧龙最凶的熊猫。它的母亲是北京动物园的,父亲是卧龙本地的,睛睛出生在卧龙。虽然是人工繁殖的熊猫,但这小家伙充满野性,脾气不太好,经常咬人,干一些惹是生非的勾当。

我说,听说那天营救睛睛之前,你是先救人了。你讲讲,那天营救睛睛的情景。

他说,地震时,我正在值班。震后几秒钟,值班室对面的山体就开始垮塌,巨石滚滚。我出去一看,熊猫圈舍旁边有好几个外国老太太抱在一起哭呢,随时有被滚石吞噬的危险,我赶紧把她们拉到一排大树下(我当时想,大树可以挡住滚石,相对安全一点。但事后看,也未必,山崩地裂的力量太大了)。然后,找来一个木梯,把她们一个一个推上去,转移到外面开阔的地带。

我再冲回来一看,在靠近山体的桥头那里还有一些外国游客,慌作一团。那里更危险,离山体太近,有滚石飞落不说,桥本身也有随时塌毁断掉的可能啊。我赶紧冲过去,把他们飞速带离桥面,并一直带到安全地带。

我问,是先救的人,后救的熊猫吗?

谭成彬回答,几乎是同时进行的。顾不得先后了,我的同事们都在第一时间营救着人和熊猫。而具体到我,应该是先救的人,后救的熊猫。抢救熊猫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见到睛睛。把其他熊猫转移到安全地带后,我就冲回去找睛睛。原来,这家伙爬到一个木屋内的梁顶上去了,正在不知所措地抱着一根木柱。木屋的门和窗子都已经变形,怎么打也打不开。我急了,就用脚踹,咔咔的踹了几下,也还是端不开。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搬起一块滚石,当当一通猛砸,终于把木条墙砸开一个洞,就钻进去,抱起睛睛,再钻出来,就往外冲。谁知,这家伙不知好歹,在我抱它的过程中,还企图咬我,幸亏我有经验,没让它咬到。但胳賻还是让它抓了一些道道。不碍事,快好了。

说这番话,他好像刚刚打过一场篮球,打完就完了。

谭成彬是上个月才从郑州动物园(卧龙派去做技术指导)返回中心,他的女儿出生时,他没能守在妻子旁边,这次回来终于见到两个月大的女儿了,又经历了这场大灾难。他说,真是刻骨铭心。他是卧龙本地人,家住卧龙花红树村。12号当日,夜里已经很晚了,他才想起应该回家看看。便从同事那里借了一辆摩托车,突突开着回去了。进村一看,哪里还有村啊,房屋大部分倒塌了,自己家的房屋也倒塌了,所有的东西都没能抢救出来。所幸妻子女儿都平安无事。当晚,他和妻子抱着女儿便借住在一个朋友的卡车上,凌晨两点左右,一阵强烈的余震使车身晃得很厉害,懵懂中,他立即抱着女儿跳下车就往外跑,不小心把脚崴了。后来,自己也乐了,住在卡车上,根本不用跑啊。之后的晚上,他始终把女儿抱在怀中。他爱他的女儿,爱他的妻子,还爱着那群大熊猫。他说,他把他的爱分成了两半,一半用于保护大熊猫,一半用于呵护自己的妻子和宝贝女儿。

谭成彬现年28岁,属猴,四川医药学校药剂专业毕业,5年前来卧龙大熊猫研究中心工作。属于合同制职工。我问他,合同期几年?他说,3年,现在是第二个合同期。我问他,工资多少?他说,每月800元。我想问他,够不够花——话到嘴边,打住了。

他穿着一双军用迷彩胶鞋,上身是一件灰色夹克,露出的黄色毛衣脖领上是很重的汗溃和油溃。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能干大活的人。

他喜欢打篮球。地震前,篮球场常有他的身影。地震后打过吗?我问。他说,太忙了,一直还没闲下来。我说,过两天,我的采访结束后,你喊几个人,咱们一块打一场。他说,行。

刘明冲讲述自己的故事

地震时,我与死神擦肩而过。12号我正在映秀,本来事情并没有办完,但中午吃过饭后,我竟鬼使神差地登上了一趟铒卧龙的班车。又奇迹般地在地震前5分钟离开核桃坪下面的死亡之地。

回到卧龙,不断地听到一些传言。收音机广播说,震中在汶川,想来汶川已是凶多吉少。当晚,有人说要看看花红树沟的水,我乘车上去一看,发现已无水,下来一说,局领导觉得严重,怕历史上的水冲沙湾重演。立即派王刚和几个农民上去。我拿出了砍刀和电筒,因为山上在飞石头,沙湾的山头上的消息树已不见了。不久,上山的人下来了,说,山沟里只是一个小水潭而已。看来,无大碍。

第二天,王刚叫我,说是已安排我与他一块探去耿达的路。我们带了2个民工,4个武警冒雨出发了。我们来到核桃坪,发现原来长满茂盛丛林的山坡已滑出光光的岩石山体。巨大的滑坡体将河水堵掉一半,河对面的大熊猫饲养场院墙已被冲毁,据说当时饲养场乱石飞下,当场砸死一名民工。

跨过滑坡体,就是一段一里路长的堆了乱石的老路。这条路修了两年,刚刚开通,如今几乎全毁。以前猴子出没的一片日本落叶松林如今被山上的滑坡体完全推翻,横躺在公路上,打翻了几辆成都市老年骑游队的摩托车,一名老年队员仍然躺在那里。早已死去。

关门沟一带滑坡依然严重,这之上,北岸滑坡多,而现在这一带,河对岸又有了一大滑坡体下到河道,两面滑坡体在河中相会,将河流堵了一下,形成一个3公顷大小的小湖。民工是明福祥和王小强,明在前,走上巨大的仍在冷塌的滑坡上,看到前面的垂直岩体伸到河中,说是已无路,我们于是停下来,等了一会,见无法前行,只得返回。

5月14日一早,陈林强(卧龙特区副主任)叫我,说是仍然无耿达的消息。叫我带队翻山过去。王刚对我说,你说行就去,不行就不去。我说行。于是带上卫星电话、对讲机,带上森警支队李参谋,保安张文强,核桃坪的刘斌、张亚辉等共7人出发了。车行4公里,耿达的10多人在路上要搭车同行,我不许,要他们回去。他们不肯。到刘元好房的新寨子沟,耿达的18名民工农民等随同前进,没办法赶走他们,只好同行。我要求人员一个一个地过索桥。上山路后,我想路途又远又险,安全第一。于是登记了人数,共25人。叫李老三在前方开路,叫耿达二村四队的以前的队长押后,大伙互相照应,鱼贯而行。经过一处滑坡体,突然发生一次余震,坡体震动,吓人一跳,好在并未滑下,真悬啊!

12点到达海拔2750米的草地,感觉很不错。自己平日无事就想上山,此时正派上用场,心里^艮得意。吃过干粮,大伙很有兴致地前进。1点翻过海拔2950米的高山垭口,进入冷箭竹林,路有太多歧路,容易迷路,但仗着人多不怕。鹿耳旅很多,我釆了一些边吃边走。天已经晴了,四周的风光很美。3点,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叫声,原来是耿达送信的人来了。一问,方知耿达中学与小学安然无恙。我说大伙庆祝一下。商董后决定耿达乡政府会计金群明到卧龙,我到耿达。参谋和张保安返?。我与刘斌等走不多远,想到已有人到耿达送信,从这里下山还很远,而且明天再原路返回体力肯定不行。耿达又有汶川的县长在,自己还是返回为好,于是我一个人返回了。

边走边叫已先行的张保安,想快速跟上,没想到还是走错了路。上坡下坡几次,又喊话,时间又紧,自己知道这一带地形复杂。急得汗如雨下。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找到了路,赶上了等我的小张。

下午4时与大本营取得联系。看到直升机到了卧龙。山上风光无限。看到三村几户村民搭的地震棚。我叫小张将剩余的干粮全部给棚里的小孩。然后继续赶路。在昏暗的竹林里下山,蚂蟥爬上了手掌,摸着竹秆前进,直到晚8时半,才到达指挥部,受到了英雄般的接待。许多在耿达有学生和亲人的人来问询,真是应接不暇。有人端来了好饭好菜,三天来第一次吃到了可口的饭菜。

刘明冲,现任卧龙特区经济发展计划局副局长,戴一副亮银色眼镜。也许,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冲”字的缘由吧,在“火线”上,他被任命为突击组组长。我在帐篷里见到他时,一点也没有看出他和“冲”字有什么关系,文文静静的,倒是更像一个乡村教师。然而,人是绝对不可貌相的。

5月24日,他再次接受任务徒步翻山,往耿达送炸药(打通道路急用)。他说,那天是最危险的一次。飞石呼啸着从他的耳边不断飞过,如同在枪林弹雨和隆隆的炮火中穿行。在经过几处大面积的山体滑坡路段,早一秒钟晚一秒钟,都有可能丧生。

刘明冲告诉我,他喜欢干有挑战性的事情。多次参加探险活动,攀过夹金山和巴郎山。他对地震的看法与别人不同。他说,地震是一种自然现象,地球自身的正常活动。打个比方说,地震不过是地球在某个部位不舒服的时候,打了一个哈欠。仅仅是打了个哈欠,就给人类造成了如此巨大灾难。它若是愤怒了,大吼一声,人类会怎样呢?

卧龙抗震救灾日记

这是卧龙大熊猫研究中心的工作日记。

我是在卧龙采访时,无意间发现的。准确地说,是一份抗震救灾日记。没有封面,没有主题,语言也不讲究,甚至有点流水账的味道,但在我看来,它却是一份难得的文字材料。它的价值,不是在今天,而是在将来。

5月13日大雨

至今日,余震已达2000多次。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干部职工搭帐篷,找食物,找失踪大熊猫,找水源。晚上,大家已经疲惫不堪。

5月14日零星小雨

“生态室”派出两人(张亚辉、刘斌),翻山去耿达乡探查当地灾情。

常务副局长王鹏彦带队上山寻找可饮用水源,意外地找到熊猫“妃妃”,并用投食办法将其引回饲养场。还有3只熊猫下落不明。大熊猫及储备食物不多了。研究中心即将面临缺粮缺水的危险。山体仍在滑坡,通讯设施还无法使用,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山体崩塌导致14套圈舍被毁坏。熊猫饲养管理及疫病防控工作的难度大。

5月15日天气晴好

继续搜寻失踪的大熊猫。对“核桃坪”大熊猫圈舍进行清理、消毒。

余震不断。饲养场里的大熊猫可以自由自在地进食了。女员工在清洁场地卫生。14只大熊猫幼仔暂在这里饲养。

5月16日多云转晴

继续投食搜寻失踪大熊猫。对大熊猫圏舍进行卫生清理、消毒。抢修恢复受损圈舍。

研究中心6栋职工宿舍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大学生楼已成危房6所有宿舍房顶盖瓦均枝损坏,开了“天窗”,大雨大漏、小雨小漏。房内电视、冰箱等家电也多数摔翻在地而损坏。大熊猫圈舍毁坏更为严重。办公楼通往饲养场的唯一桥梁的桥墩断裂,桥头及通往饲养场的道路被约5000立方米山体塌方覆盖,无法通行。科研楼、兽医院受影响,其横梁、立拄产生较多的裂痕。研究中心核桃坪区域水电系统处于瘫痪状态。

大熊猫及员工的生活物资紧缺,员工食用大米仅能维持5天,菜就接近断绝。大熊猫的精飼料也仅能维持7天。而竹子就更少,熊猫食物仅能依靠卧龙村民退耕还竹的部分竹子。

急需外界提供帐篷、油料、食物、人畜饮用水、爆破炸药、电视及接收器等。张和民局长中午前乘直升机回到卧龙。

5月17日小雨

在沙湾参加抗震英雄王刚同志追悼会。登记员工在外地直系亲属的所有联系方式。

接受第一批救援物资:竹子、窝窝头等。继续投食、搜寻失踪大熊猫,晚上8时,又一只大熊猫(圓圆)返回饲养场。

5月18日小雨

为奥运助威的8只大熊猫转移至成都,派遣了饲养员随同前行。给群众发放救灾物资,组织部分家庭困难的贞工家属,随转移大熊猫的车辆返回原驻地。对核桃坪员工暂驻地、停车场等公共场所进行清理消毒。组织施工队伍,在桥头到科研楼二楼平台之间搭建员工安全通道。

5月19日晴

继续抢修损毁的大熊猫圈舍。接收林业厅组织运送的大熊猫主食竹6车。接待支援卧龙救灾的13集团军军长及总政治部领导一行来卧龙考察灾情。熊猫山庄员工及施工的民工23人离开卧龙。茜茜从毁损圈舍逃逸,目前仍然有3只大熊猫失踪。全体员工参加全国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哀悼日活动。

5月20日晴中雨大雨

继续抢修大熊猫圈舍,至今完成2套圈舍维修,已可以使用。

无疫病发生。无安全事故发生。

领取救援物资、蔬菜。继续搭建帐篷。

早上8:30发现距离研究中心4公里处山体再次垮塌,堵住通往研究中心通道。研究中心安排部分男职工徒步至研究中心饲喂大熊猫和打扫圈舍,据报道今天将有六至七级余震。

今天是全国哀悼日的第二天,下午2:28,研究中心所有人员在管理局门口降半旗默哀三分钟,对5?12特大地震中的遇难者深深的哀悼。

为保障进京助威奥运大熊猫按期顺利到达北京,王鹏彦、张责权于下午2点出发,前往成都,与北京动物园、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南方航空公司商谈运送事宜。

5月21日瓢泼大雨(阵雨)

清理从宝兴县欲伐并送到研究中心的竹子,目前大熊猫还不适应该批竹子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