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来年还种莜麦
25449000000017

第17章 报社琐记一(3)

星期天浴池全天开放,半天男半天女。梁士明的爱人是军医,医院在市郊,他们的家也在那儿。本来,梁士明既可以坐医院的班车,也可以坐报社的吉普回家。伹为工厂闹调资这事,他在报社住了几天了。住报社他也不去澡堂冼澡,市政府招待所的高级房间里有浴盆,他想洗可去那儿冼,没必要和这些人挤挤喳喳地去洗。况且,他听说这里是男女交文着使,他就更不去了。可这会儿听老麻美滋滋的说去洗澡,梁士明心里就翻腾。早饭好歹吃了一口,就把行政科的胡科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浴池一年得烧多少煤使多少水。胡科长皱眉头说总编您问得太好啦,这浴池可是个大窟窿,连煤带水带烧锅炉的收水票的,一年得两三万块钱,而且,职工还有意见。梁士明问什么意见。胡科长说最近许多单位把浴池都承包给个人了,票价都涨到两块了,咱这对外还是五毛,来的人就特多。咱本社职工又不花钱,家属也不好好交票,动不动还领进去一帮,所以,里面跟下饺子似的,特别是女的,抢喷头,打起来好几次了。另外,还有小偷,把人家新皮鞋穿走,给剩双破拖鞋。

梁士明问为什么不治理。胡科长笑道,不瞒您说,您前面的邵总编,最爱泡热水澡,和老麻老齐老饶,号称四大泡,他在任上,我们敢动一下吗,梁士明这时脑子里净过老麻美滋

滋要去洗澡的电影,听得火往头上撞,张嘴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说改就改,对内对外,票价一律两元,爱洗不洗。胡科长差点儿给他打个正立,说我这就去落实。这胡科长对这事为啥如此积极?这里是有原因的。前任总编老邵爱洗澡,就对浴池特别关心,关心的结果,就是经常批评胡科长这里差了那里不行。按胡科长的意思,既然领导和同志们都这么重视这项福利,干脆咱花点儿钱,好好建一座标准浴池,男女分设,喷头多点儿,更衣室也建大点儿,多弄些放衣服的地方。可邵总编又节俭,一说就是当初刚建报社时,想洗澡就在大汽油桶里烧水,眼下有淋浴有池子就不错了,你们应该加强的是多做卫生,多擦多冲。胡科长说这水泥墙和地,咋冲也是黑的,要是铺上瓷砖,就白了。邵总编说洗澡又不是印报,都光腚,要那么白干啥,黑不乎的泡着更好。里里外外他都是理,加上烧锅炉的收票的都是死工资,烧热不烧热,洗的时间长短,干净不干净,跟他(她)们个人利益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所以,胡科长咋管效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再加上老齐老麻还一个劲吹毛求疵,一来二去,胡科长就讨厌这浴池,恨不得关了才好。

等到老麻哼着小曲拎着毛巾到了浴池门前,发现不少人正围着说啥,都不往里走。老麻说咋回事,众人说您来得正好,您是四大泡之一,您看吧。老麻上前一看,墙上贴着告示:从即日起,洗澡一律凭票,每张两元。八十年代初,一般干部职工的工资也就是六七十元钱,两块钱也是个钱呢。老麻就火了,说这是谁涨的价。胡科长从—旁过来,手里还拿着毛笔,说是梁总编定的,你别在这儿嚷嚷,有意见去找他,他正为调资发愁呢。

这话挺管用,都默不作声了。因为啥?这次调资不光有事业企业之分,事业里面,还有一个百分比,即有极少数人不能调。按文件的精神,要奖勤罚懒,通过调资,鼓励人们努力多做工作。可到了实际,你不让谁调呀?都天天上班,你不表扬他不评他先进可以,可你不给他调资,他不跟你拼命才怪。梁士明确实为这伤脑筋,但下面的干部职工,也明內此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顺当当调了资唯此唯大,因为旁的影响调资,是不合算的。因此,虽然对洗澡花钱挺有意见,却谁也不出头去找,可又希望有人去找。毕竟都洗惯了,有好多人家里连洗脚盆都没有,个人清洁卫生,全靠单位的浴池。

老麻明白自己是不能出这头的,梁士明那枪口早瞄着自己呢,不能往上撞,那是自找倒審。但老麻嘎咕,他说咱去找老邵,老邵一出面,问题就解决了。有人表示赞成,但也有人说两块就两块吧,人少了能洗个舒服。老麻赶紧说万万不可,往下若还往上涨呢,不如先看看老邵说个啥结果,咱再花钱也不迟。老麻的小心眼儿是我一个月冼三十回,我一月工资才八十四,我洗得起吗。估计多数人也有这想法,于是都说谁也不要去洗。老麻和几个人就去找老邵。老邵偏偏没在家,老伴说他到河边下棋去了,问哪个河边,还闹不清,老麻就兵分几路去找。老邵好下棋,虽水平较低,却特想蠃人家。所以,他下棋就下出毛病,输了以后就换地方。架不住他输多赢少,故就得经常换地方。市里河边有好几处下棋的,一圈圈围得铁桶似的,又都低个脑袋,若想看清是谁在下棋,也挺不容易的。喊差了,打扰了,人家不愿意,有时就得从看棋的腿缝中往里瞅。瞅一个,不是,又瞅一个,还不是,再瞅,乓一谁放个屁,倒霉透了。都瞅遍了,也快到中午了,也没找着老邵。后来突然发现老邵拎着棋盘从小花园里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学生。老邵挺高兴地跟老麻说他们还嫌我棋臭不跟我下,我给小学生辅导棋艺,我还不跟他们下了呢,我要当校外辅导员啦。老麻哭笑不得,说你快回报社吧,大伙都等荇你呢。老邵听清是咋回事,也有点儿为难,说咱的浴池浪费太大,也足该改改了。老麻说改是要改,也不能您刚下来就改,这小是冲着您使劲吗。老邵点点头说这倒是。回到报社,老邵就去找梁士明,梁士明最早当通汛员时,老邵就是记荇,都是邵老师邵老师那么称呼。梁士明对老邵自然客气得很,又点烟义倒茶。老邵说我都退了本不该打扰你,可你知道,我年轻时下乡采访睡凉炕,落下个腰腿疼的毛病,就靠泡个热水澡舒服—下,你这么一涨价,可难为死我啦。梁士明说您不用花钱,我告诉收票的。老邵说那多小合适,还有不少老问志呢,况且,报社也没啥福利给大家办,就这么个浴池,你一关,就冷了大家的心,省那几个钱,你犯不上呀。梁士明这会儿火下去了,心里转念一想,也是,那煤那水也不是我家的,我管那些干啥。他推开窗户就喊人找胡科长,胡科长跑过来仰头说,两块一张票,已经贴出去了。梁士明说撕下来吧,原来咋着还咋着。胡科长站那儿半天没醒过劲来。

下午准点开池、饶夫子听说,他想上午没开,下午一定还是男的,他也没问谁,早早就去了。到那儿一看开着门,门上的木牌果然是个男字老饶放心了,进去再看里外空无—人,他心想来得正好,我先冼个下净水,呆会儿老麻老齐来,让他们洗我的洗脚水吧。他把衣服塞在外屋的衣格里,到里面摸摸池水,不烫正合适,就坐了下去,顺手还把眼镜摘了放在一边。可他哪知道,往下的乱子可闹大了。

实际是上午男的没洗成,下午还是女的。胡科长去撕告示时,赌气开门摔门,把门上的木牌摔掉了,他顺手往上一挂就走了。那木牌的字一面是男一面是女,他这么一乱挂,男字朝外了。过一会儿收票的女同志来了,说谁家孩子瞎梅蛋,赶紧翻成女字兀不知这个工夫里,饶子矢就进办广,按说收票的应去里面清理一放人,但来洗澡的女同志爱着急一怕进去晚了,衣服没处搁,二怕抢不着喷头所以,呼啦一下就部挤了进去。报社浴池说来说去就两个大屋,外屋放衣服,里屋一半池子一半喷头男同志冼澡多数人要进池里泡泡,泡好再淋浴,女同志多数上来就淋,故人人争先。也怪,平时一两个女同志,都特别敏感,下乡劳动,说去解手恨不得走出二里地。可一进浴池,就顾头不顾腚后而进来的人还掀着门帘,串面都像—群大白鹅抖落毛,脱得溜光了,事后陆淑玲和韩小芬说那能怪我们吗,谁不想快脱了进去。韩小芬说那里面也不是我一个人,都光着,也不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