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到莫干山看老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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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毕业后,张啸林在杭州认识了一个叫杭辛斋的办报人。此人是个特立独行之士,而且对张啸林的行径格外欣赏。于是趁着自己有点权势多方提拔张啸林,使得张啸林渐渐成了气候。地方上有什么公益慈善事业,常由张啸林出头纠合。后来张啸林居然长袍马褂,列入绅士阶层了。

1908年,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相继驾崩,31岁的张啸林在双重国丧期间结识了俞叶封。俞叶封当年是淸廷水巡炮艇上的哨官,民国成立缉私营后就慢慢爬到了统领的职位。当时上海属浙江的势力范围,俞叶封任缉私营统领时,张啸林认为机不可失,便借助浙军的势力,特别是俞叶封的地位,”开码头“到上海,先做上了当时中国第一帮主、上海滩十里洋场教父黄金荣的徒弟。接着就与崭露头角的杜月笙合作,打通了浙江督军卢永祥部下何丰林的关系,使得鸦片走私通行无阻,从此跻身”三大亨“之列。

那时候张啸林与杜月笙交往甚密,他们都是黄金荣的徒弟。他们经营的以鸦片为主要业务的三鑫公司,垄断了上海法租界的鸦片贸易,创造了上亿元的罪恶利润。1924年,黄金荣为了感谢杜月笙和张啸林为公司所作出的”贡献“,特从自己所得红利中抽出一笔钱,在华格臬路盖了两栋楼送给杜月笙和张啸林。1925年杜月笙将寓所从民国路钩福里搬到华格臬路26号,自此杜月笙与张啸林就成了邻居,常来常往。

1934年初,师傅黄金荣仗着自己是青帮统帅、掌管十里洋场的老祖宗,得罪了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后遭绑架。这时候青帮黄金荣的众弟子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认为如果不及时解救师傅可能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了。张啸林决定去找杭州武备学校时的密友张载阳,张载阳是浙江省的省长,而且张啸林曾经通过张载阳与卢永祥有过一面之交。说起来那是三鑫公司开张不久,张啸林为了沿途保证鸦片的安全,曾与浙江省省长张载阳和浙江督军卢永祥见过面,并就共同组成鸦片运输达成协议。三鑫公司每年付张载阳、卢永祥若干银洋,而他们则须保证运送鸦片的安全。当时张啸林还非常大度地提出,要给卢永祥在莫干山建筑一栋别墅避暑。所以张啸林最早在莫干山建筑的546号别墅,并不是为自己建的,而是拿它来拍浙江督军卢永祥的马屁。

因为别墅要拿来送人,而且是送军界要人,张啸林买地皮时就要选一块风水特别好的山地。这时候的张啸林,倒是个守信用的人。师傅黄金荣被绑架后,莫干山别墅刚刚竣工,就剩内部装潢与粉刷的事了。张啸林本来想一切弄妥当后再捧”璧“进献,如今需提早献出这栋自己也非常喜欢的别墅了。于是第二天他便杜到杭州浙江督军府,在省长张载阳的介绍陪同下,卢永祥对张啸林这位上海大亨颇有好感,便邀请张啸林在自己的小客厅单独相见。这给有急事求于他的张啸林带来了机会。张啸林从皮包里取出房产契交给卢永祥,并随即摊开别墅的图样向卢永样一一作了详细介绍与说明。卢永祥很高兴,他认为张啸林确实是个讲信用的人。这种好礼物本来卢永样完全可以收下,但他怕传出去对自己的官位不利只好婉言拒绝。然而卢永祥一拒绝,张啸林心里就急了。这可怎么办,师傅的事情重如性命。张啸林焦虑极了,坐立不安。不说就错过了机会,若说又怎么开口呢?

”你有事与我说?“卢永祥一下就看出来张啸林坐立不安必有事相求。张啸林忙说是,然后又大着胆子巧妙地把师傅的事说了一遍。卢永祥起先义愤填膺,张啸林又说了许多好话,卢永祥总算平息了下来。虽然他仍旧紧锁双眉,但最后还是答应放张啸林师傅一条活路。

张啸林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顿觉浑身轻松,当夜就马不停蹄地杜回了上海。他知道卢永祥一定已拟电稿通知了他的部下驻凇沪护军何丰林,那么师傅就能放出来了,这是他知恩图报的举动。说实在的,张啸林认为师傅已经老了,日后的天下就是他的了……林海别墅的网球场在卢永祥这里捡了个大便宜,既不用送别墅又把师傅黄金荣解救了出来,张啸林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于是在1934年夏天,他为546号别墅取名为”林海别墅“,意在茫茫林海中,他是一个特别的人,有才干的人。

林海别墅是两栋中西合璧的别墅,右边是宽敞明朗的西式二层洋房;左边是飞檐挑角、雕梁画栋的中式殿堂。据说中式殿堂那时候叫做花厅,也就是如今我们住宅里客厅的意思。

我们去的那天花厅的门敞开着,它高约9米多,偌大个厅堂里有四个杉木圆柱,其气派是很大的。毕竟张晡林当年要送给军界要人卢永祥,气势小了就拿不出手。所以除了厅堂的气势,张啸林还让人在殿堂正面的二十扇落地长窗上刻花描凤,绘上全套《西厢记》。II盖着黄色琉璃瓦的屋顶上,也雕龙塑狮,金碧辉煌,一派豪华景象。

如今花厅还陈列着”百忍堂“匾和”风月无边“匾,前者是徐世昌赠与张啸林,后者则是孔子77代孙孔徳成赠与张啸林的。而花厅的正门口有郑沅题的对联:

如在画中行爱此绿篁村好言寻方外趣来从赤松子游想当年〈1934年夏〕,张啸林住在新落成的林海别墅里是何等的风光。他后来为了增加与别墅配套的设施,又买了100多亩山地,建造游泳池、球场、发电厂,并在中西别墅的右前方为母亲盖了一栋小别墅,起名”娥小楼“。娥小楼的窗外平台沿数百石阶而下,有一个铁笼,铁笼边还有一个亭,叫做”啸林亭“。

民间传说那个铁笼子是张啸林养老虎的地方,也传说张啸林的某个姨太太与他闹别扭,张啸林一气之下就把她喂了老虎。当然这都是若干年后山里人的传说,也有另一种传说是,张啸林在铁笼子里养了两只天鹅,那个啸林亭就是供人闲坐在那里看天鹅的。现在无论哪一种说法,都只是一种传闻了。铁笼依然安在,但早已是锈迹斑斑了。

那天我们为了去看铁笼,走着几乎没有石阶的山路,格外想知道那个曾经关过老虎的铁笼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坡陡路滑,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穿过杂草丛中时,我的裙子粘满了点点草籽,像闪烁的星星。

张啸林喜欢动物,他在花厅南面的山坡上养着孔雀、猢狲以及两只梅花鹿,还有许多鸟。他的许多保锞一方面负责聱卫工作,另一方面就是看管这些动物。而他自己剃着光头,穿着白色绸缎衣服、黑色绸缎裤子,拿着紫色拐棍在莫干山茂林修竹的小道上牧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此时的心情很好,因为那个日本佬土肥原表示,等他一回东京必定全力促成张哺林任浙江省省长之职。

那天张啸林在设宴送别这个奉命调回日本的土肥原时,一点没想到他的客人其实给他吃了一个”空心汤圆“。于是兴离采烈地放出风声去,”张大帅“不日就要荣任浙江省省长了。接着许多马屁精来与他套近乎,一直找到莫干山上来了。张啸林足足过了一把预支的官瘾,颇感味道不措。

后来张啸林索性以”张大帅“自居,做着浙江省长的春梦,同时替日本人搜刮财物的工作也扩大了。那阵子黄金荣与杜月笙部反对他走日本人路线,说政府待他不错,要讲点民族大义和江湖上的道理。然而张啸林听不进他们的劝告,认为上海滩上黄、杜、张的时代,已是杜、张、黄的时期了。现在杜月笙刚刚去了香港,黄金荣经绑架案后,对谁都是”抱病在身,不可晤面“的态度。张啸林突然感到自己时来运转,要成为上海滩独一无二的巨头了。于是”省长与巨头“这两个官衔诱惑着他,使他替日本人做亊更卖命了。

那天我在花厅前站了很久,看见南面的三个百叶窗旁都已爬满了常育藤,它们像在遮掩着一些什么。而欧式别墅前那棵据说是美国引进、国内最大的大王松却像个历史的见证人,默默地与我叙述着那一段历史。

张晡林有一个儿子叫张法饶,那年张晡林从莫干山回上海后,由于受上海地方法院院长、女法官郑女士的影响,便将他的独子送到法国留学。这一去就是四五年时间,花掉了张啸林几十万元钱,本想着学成归国能弄个庭长或者院长什么的当当,结果什么官也没做成,张法饶本人倒不觉得怎样,因为他知道一做了法官就不自由了,就不能花天酒地、随心所欲了。但张啸林却对政府大为不满,而且一直耿耿于怀。

1938年已经61岁的张啸林组织成立了”新亚和平促进会“,派人到各地为日本军队收购和运销急需的煤炭。张啸林小时候住在杭州,”机户“多集中在枕州城内”下城“一帝,机户人多又有官差的身份,所以形成一股特殊势力:枕州人称为”机坊鬼儿“,大致不安分的居多。张啸林就是个有名的”机坊鬼儿“。

米和棉花等重要物资。同时还包办了从上海运煤到华中的”贸易“,独揽了粮食收购,并派死党俞叶纣专门收购棉花。在日军军需品的补给上,他与东北的日军、汉奸勾结,办理了苏联运到中国全部枕木的卸货和交接亊物,确确实实成了一个大汉奸。

那年德国驻华大使陶徳曼调停中日和平失败,民国政府迁至重庆后,对敌后工作重新作了布置。军统以香港为指挥中心,在杜月笙的协作之下,肃奸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足以使亲日卖国之徒胆寒。有一天杜月笙念在往日兄弟情分上,电传俞叶封让他转告张啸林不要出门,更不要再替日本人做事。然而张晡林根本听不进,他对俞叶封说:”他叫我不出大门〈即上海华格臬路寓所广我偏要跟他赌气,索性走远一点。你帮我打电话给虹口宪兵队,说我要到杭州转莫干山,叫他们关照北站,替我弄节花车。“由于日本人的关照,张啸林在这方面出出风头、摆摆架子是轻而易举的亊。闸北日本宪兵队通知车站为他挂了一节”蓝钢车“。”蓝钢车“也就是张晡林个人的包厢。应该说张啸林那年头到莫干山是很讲排场的,往往总是到了莫干山麓庾村,就有当地警察在那里接应,然后敲锣打鼓放鞭炮。待轿民将轿子抬到山上林海别里门口时,又是一阵鞭炮声。那时候从庾村到莫干山,一顶轿子三块银洋,两个人抬,一个人做替班。而像张啸林这样的大块头,就要一顶轿子四个人抬了。这次张啸林来莫干山一口气又添了4个保锞,虽然他已是60出头的人了,却由于吞云吐雾抽鸦片,精神格外地好。

如今林海别墅在莫干山已成为一个比较有特色的最点,这不仅仅因为张啸林在莫干山住的时间长,还在于这栋别墅确实是风水很好的地方。若你站在楼前平台上居离临下,视野无碍,近处楼台参差,红花簇拥,远处育山逶迤,绿树涌浪。而这两栋中西合璧的别墅也被保护、维修得觯活活的,门面干净、整洁,不像其他别蜃那样门口满地是枯叶。

1940年初,当时上海戏台名角新艳秋贴出唱”封箱戏“临别纪念海报。新艳秋是俞叶封的地下情人,那天俞叶封觉得与新艳秋聚日无多,便大着胆子又出现在更新舞台的包厢中。而在此之前国民党特务机关已做出决定,要从上海滩上除掉大汉奸张啸林与俞叶封。

新艳秋这天唱的是《三堂会审》,当俞叶封正聚精会神地观戏时,国民党特务陈默便悄悄地策划并带队导演了一出戏中戏。他将行动员的衣服拉了一把,示意下手。于是行动员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枪,双手怀抱胸前,右手藏在左腋下,略瞄一眼,仍旧望着台上,暗中一扣扳机,”砰“地一声,正中俞叶封的心脏。

张啸林在万国殡仪馆挥泪长叹,他并不认为俞叶封的死是国民觉杀鸡儆猴,倒认为是情场暗斗。不过自俞叶封死后,他的生活方式变更了,白天深居不出I到了晚上才到设在大新公司五楼的一个俱乐部去赌钱、会客,同时又多用了几个保镙,出入共用3辆汽车,前后夹护,在车厢中亦是左右各坐一名保锞。这给国民党特务机构行动带来了困难。陈默等人经过多次侦察,终于搞淸了张啸林出入的几条路线。那天晚上七八点钟,陈默接到报告张啸林踪迹的电话,随即提了一个小提琴匣子赶到成都路口九星大戏院边,这时已经有人接应等候了。

不久三辆汽车首尾相接、风驰电掣般由东而来,快到十字路口时绿灯变红灯,头一辆车过去了,张啸林所坐的第二辆车却被留了下来。于是陈默提着琴匣向前,很快地冲那辆黑色大轿车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