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荻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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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知跪了多久,我听见砰砰的枪声,以为自己的脑袋搬家了呢!整个人全麻木了。直到他们又把我拖上卡车,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自己不过是陪绑而已。回来的路上,他们把我蒙着眼睛的黑布取掉了,我看见了与我一起陪绑的另一个人——王新建,他与我住同一间牢房。但我们从没交谈过。我朝他点点头,他也朝我点点头。两个人仿佛已经死过,都有一种惊恐之后的不安,回到牢房后,一种生死之交确定了我与王新建的战友关系。我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这一次被枪杀的有上虞的叶天瑞吗?“王新建说:“我不认识叶天瑞,但据说他前几天已经被秘密处决了。“我说:“这消息确凿吗?“他说:“应该不会错。“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很难过。接下来几天,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从前与叶天瑞在一起的往事,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一天午后,我又陷入对叶天瑞的沉思时,看守忽然打开牢门对我喊:“出来。“我以为又要去陪绑了,心怦怦地跳得厉害,结果是宣布我可以出狱。这让我十分意外。

我在牢房度过了半年,回到家里,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已经半岁多了。他们见我就哭,不肯喊我阿爸。我说:“我是你们的阿爸呀,叫阿爸。“两个小家伙瞧瞧我,哭着往婉玉怀里扑,或者朝他们的二叔怀里扑。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他们往许长海怀里扑时,我内心的妒火和怀疑便开始升腾了。

婉玉这半年明显瘦多丁,滋生出不少白发,宛若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我知道她承受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不会比我身心受的折磨轻。

我心疼地拥抱着婉玉,婉玉也紧紧地拥抱着我。我们的眼泪汩汩地流出来,千言万语都在瞬间的沉默巾。

那半年我不在家,婉玉连两个孩子的名字也没取。她管大的叫”大大“,小的叫”小小“。我觉得就这样叫也不错,不用再取名字了。

婉玉说:“许大大、许小小,也能算名字吗?“我说:“怎么不算,这名字还很有特色呢!“婉玉便有些得意。

我大难不死,村里精武会成员都来向我祝贺。大家凑起钱,在外港埭走廊的小酒馆设宴招待我。师傅独眼龙出的钱最多,他说:“我的经济条件,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这都是长根给农民们带来的好处。“我说:“哪里哪里,这是大家的功劳。“这天,师傅独眼龙把许跃辉也叫上了,大家聚在一起非常快乐。弟弟与高美丽坐一起,他们快结婚了。我与许长海商量着把我们家的蚕房分一半出来,改造成弟弟的结婚薪房我们正这么商量时,师傅独眼龙邀我划拳,二叔许跃辉也高兴地与我们一起划起拳来。

许跃辉喝许多酒。这是他自我母亲去世后,最开心的一天。我只听见他哈哈地笑着,大声地兑着话。划完拳,许跃辉走出小酒馆,兴高采烈地在外港埭走廊上跳起了蚕桑舞。我发现二叔的腰腿是那么柔软,就像练过功一样。他跳的蚕桑舞动作,与母亲从前跳的一模一样。

他穿的新布鞋,是母亲去世前给他纳的。他跳得那么激情澎湃,完全没有了平时佝偻着腰的老迈气息。很多人都来看二叔激越的舞蹈。他的舞蹈姿势,让我把他当成了他青春的展现。

一会儿,傻傻惊恐地尖叫起来:“不好了,老村长摔倒了。“我放下酒杯,赶紧走出小酒馆,只见二叔嘴边吐着白沫泡,已经不省人事了。

喝酒的人出来七嘴八舌地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我把二叔背回了家,在他身旁守候了三天。他意外的死亡,让我很伤心。他的死,再一次告诉我生命无常。几天后,我与弟弟把他葬到了母亲的坟墓旁,让他们在曹溪河畔相爱团聚。

一个多月后,我们把二叔的房子涂刷一新。弟弟与高美丽就在这涂刷一新的房子里结婚了。这样我们兄弟两家,不用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自然就会少一些矛盾。只是婉玉觉得不与长海住一个屋檐下,仿佛少了一个好帮手。婉玉自从长海帮她接生了双胞胎儿子后,心里就把长海当成自己的男人了。她觉得女人的****一旦给男人看见,那男人便如同自己的丈夫一样。她见了长海,常常一边敞开着****给孩子喂奶,一边使唤道:“长海,帮我把小小抱过来。“长海便从藤条婴儿车里,把小小抱给她,然后再把大大放到婴儿车里。他们配合默契,常常让我产生醋意。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冲弟弟道:“到底谁是婉玉的丈夫?“弟弟说:“不是你,是谁?“我说:“那你怎么老与婉玉在一起?“弟弟说:“她找我做事,不做行吗?“我沉默不语了,由于婉玉与长海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可以说简直坏到了极点。火气上来时,我见了婉玉就心烦、憎恨。有时,婉玉同嘴,我就对她拳打脚踢。自那一次拳打脚踢后,婉玉便常常挨我的打了。尤其是我酒喝多后,打得更厉害,而她挨打后,又往往到长海那里去诉苦。这就让我又埋伏了仇恨和妒忌的火苗。

春天,婉玉又要生孩子了。我一直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我的种。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已经三岁了。我费了很大的劲,他们才开始叫我阿爸。现在,他们在地里跑来跑去。他们叫我一声阿爸,我就给他们吃桑果儿。他们有东西吃,就咯咯地笑,抱着我的腿,在我的双腿间钻来钻去,顽皮极了。那天,婉玉的母亲又让三哥送来一大包婴儿衣服。三哥已经结婚成家了,在盐官办起了武馆,自立帮派和门户。

师傅独眼龙认为他忘恩负义。

蚕月前,婉玉大着肚子与高美丽妯娌俩,去含山顶蚕神庙祭拜。几年下来,婉玉也是一把养蚕好手了。只是祭拜回来的第二天,婉玉开始阵痛。我知道她要生孩子了,很快找来村里最好的接生婆。接生婆一看婉玉大得出奇的肚子说:“这是多胞胎,起码准备三套婴儿服。“我惊讶极了,十分喜悦地把大大小小穿过的婴儿服全部掏出来。黄昏时分,婉玉一连产下四个男婴。一个个就像小猫儿这般大。我又添了四个儿子,兴奋得到村里挨家挨户报喜,送红喜蛋。,师傅独眼龙见到我说:“恭喜恭喜,真是人丁兴旺啊!“家里多了四个婴儿,简直闹翻天了。婉玉让我给孩子取名字。我懒得取,便说:“叫阿三、阿四、阿五、阿六。“儿子成群,我每天从地里劳动回来,总是开心的,仿佛心里有了寄托。晚上,我常给大大和小小讲安徒生童话,而四胞胎从上到下穿得一模一样,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阿三,谁是阿四。这段日子,过得平庸而快乐。我常常一手抱一个儿子,在村里悠转。有人问:“这是老几?“我说:“不知道呀!“他们就笑道:“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是不是你生的?“这话虽有些刺激我,但我依然开心地说:“谁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呢!“四胞胎长到两周岁时,我把王二婆子辞退了,找了薛大娘帮婉玉做家事。然而,王二婆子还是常常跑来帮忙。她说她早已是我的女人,免费帮忙理所当然。我不吭声,随她的便,她就一日三顿全赖在我家吃。

吃就吃吧,可是她偏偏还嫌不够。冬至那天早上,婉玉与薛大娘带着我的六个儿子到坟地去,她就又找上我来了。她说独眼龙已经很久没和她在一起了。她说着就把自己的衣裤脱掉,钻进我的被窝,趴在我的身上。

这次完事后,我仍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于是责怪自己怎么又与她干上了呢?是否自己太经不起女人的诱惑,立场也太不坚定了?我心里恨着自己,又恨着王二婆子。但我并没有责备王二婆子,可她却呜呜地哭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仿佛我强奸了她一样,让我感到一种罪孽。

王二婆子哭完后,说:“我再不找你麻烦了。我要回老家绍兴去了,不再到外港埭走廊卖白兰花了。我漂泊在外这么多年,该回去了。“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并且告诉我她的身世。我这才知道她从小父母双亡。十三岁时,被人卖到窑子做妓女。二十三岁被人赎出来嫁了人,生了一个死孩子。第二年丈夫得了肺病,吐血死了。她一个人就过上流浪的生活。现在她要回老家绍兴去了。,绍兴有她的哥哥和姐姐,她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