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永恒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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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永恒的乐园(1)

似乎再好的乐园也只能在里边乐上一天,乐上一阵子。能不能建起一个可以让人乐上一辈子的永恒的乐园呢?

山林奇人

一只超级山鹰展开了巨大的翅膀,覆盖了偌大一片天空。它伸出了弯弯的利爪,好像要把它下面的山山水水轻轻提走似的。啊,那参差林立的石壁,那错落有致的花草,那缠绕着山谷的河流,那依傍着山腰的榕树,那水上的浮萍,那水下的游鱼,那像草木般丛生的茅屋、竹舍、庙宇、古刹、亭阁、宝塔,还有那使人平添游兴的小桥、渡船……这各见特色又互相依存的一切,和谐地处在大自然这个统一体里,没有权力之争,没有领土纠纷,各有各的生存空间,各有各的空气、阳光,和平共处,友谊万岁。山顶流下了一股清泉,整个山峦屏息静候着这淅淅沥沥的时刻。一颗颗水珠顺着钟乳石滑落着,然后一跃投进深深的山涧。水珠一下跃出水面。浮萍像一组身着一色绿的群舞演员似的一齐晃动着。一片片树叶像一个个爱情萌发的少女似的颤栗地感受着水珠的爱抚,一艘艘游船在弯弯的河边就好像在弓弦上的箭似的眼看就要“嗖”地一声蹦出去。群山在泉水的沐浴中经受着清晨的洗礼。

整个山林都在歌唱着早晨,歌唱着生命,完全无视那只虎视眈眈的超级山鹰。山林真是有灵气的,一下就看出这只山鹰虽然庞大但并不可怕。这山山水水在水珠的淅淅沥沥中嘁嘁喳喳地说着:山鹰是纸糊的!它只不过是一只大风筝!

山鹰嘲讽地望着山林:你不也是糊起来的吗?只不过你是用水泥、用沙子、用砖、用木做的,占了这间十五平方米的屋子的整整一面墙,而且上上下下都塞满了泥,泥里栽上了真的树,真的花花草草,虚虚实实地就想以假乱真了?

瞧,顺着这起伏的“山峦”,埋伏着一根橡皮管。橡皮管从这间屋出去一直通到卫生间。每天早晨,主人把橡皮管接在水管上,一拧开水龙头,山林就会泻下“清泉”,淅淅沥沥地响起山林晨曲。

这“山林”的对面,靠墙摆着一列书柜,里边装的是各种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水滴而成的晶莹闪烁的奇石:珍珠扇、石灵芝、石筝……这样的石头,只有像探险似的进得那稀有人迹的水岩洞才能取到。这间屋真是半壁江山、半壁宝石。

屋子中间是一张特制的大画桌,上边全是墨点。那么,这个屋的主人是谁呢?

“今天我风筝放得那么好,你们都不看!”门外传来一个显然是受了委屈的声音。主人进来了。原来是个六十几岁的童心十足的人。他那白衬衣上,就和他那大画桌似的溅了那么多墨点。他手里拿着一个他糊的立体风筝。这只风筝从一个对角的两面看是个哭着的人,从另一个对角的两面看是个笑着的人。他给它取了个爱称:哭笑不得。

一个充满情趣的人就是一个永远快乐的人。

取之不尽的快乐

这一大摞的画册就是他浓缩了的一生。

画册里装着他眼里的中国,也装着他自己——他的心血,他的青春,他的追求,他的生命,他的探索,他的奋斗,他的痛苦,他的欢乐。

他到底是谁?他现在是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的副教授,他小时候是一个每月只能拿到两元钱的学徒。这每月两元钱的家当几乎全变成了画册、画纸、画笔,乃至一幅幅的画了。

这是他1947年画的东单街景。现在的东单公园,那时是个小小的广场;1948年底解放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它又成了机场,北京城里的国民党最后就是从这里飞走的。1947年的残冬,像一条快要僵死的蛇一样在街头挣扎。冬天的清晨,阔人谁起这么早?街上似乎只剩下了像枯枝一样干瘦的黄包车夫和像黄包车夫一样孤寂的枯枝。当然,还有正在把这一切画下来的宗其香。这种天气,光是把手从棉衣里伸出来就需要足够的勇气。不过宗其香的关心完全倾注在那位黄包车夫的身上了,他完全忘了他自己这么站着也是冷的。

一个执著的人,就是一个勇敢的人。

这是1954年他画的东单街景。树影婆娑,一辆崭新的有轨电车正在叮叮当当地迎面驶来,好像就要驶出画面,驶向无限广阔的天地似的。啊,天地广阔,任我驰骋!

宗其香的画,像编年史似的打上了时代的印记——红军长征、淮海战役、抗美援朝、十三陵水库……啊,这条因长征而著名的金沙江,这位决心身体力行地感受一下长征的宗其香!那年他从昆明找了位向导,顺着当年红军走过的路走向金沙江。这儿的山里简直是立体气候——山下暖融融地长着香蕉,山上冰天雪地。这里的山路是马帮都不敢走的。雾气这么大,宗其香看不见向导其人,只能捕捉住他的脚步声,跟着声音走。有时云就在他身边飘来拂去的,好像给他保驾呢。可不,万一宗其香抓不住向导的脚步声,那么一失足便是千古恨啊!那么宗其香就少了一张金沙江的画——他忘了首先是世界上少了一个宗其香!但是当年红军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扛着武器呢!人可贵的不是去压倒一切人而是决不被一切困难所压倒!不好好体验一下红军长征的艰难,又怎么能带着感情来画好金沙江呢?

若干天后,宗其香来到一个小客栈。已经瘦了二十斤的他终于可以吃上一碗热饭了。饭碗里死苍蝇几乎和饭粒一样多。他快活地吃着,像吐瓜子壳似的一边吃一边飞快地吐出一只只死苍蝇。

有人以为偷闲、懒散、舒适就是快乐,其实入只有用童真的心去热爱、去追求、去探索,甚至去探险,然后才能获得一种不被困难压倒,或者说不被自己的软弱压倒的快乐。这是一种认识自己力量的快乐。这种快乐可以使人的情绪达到这样一种程度——吐死苍蝇就如同吐瓜子壳一般。这种快乐是那些闲适的人嗑喷香的瓜子的时候都绝对感受不到、享受不到的。

这种快乐又是偷不去、夺不走、取不尽、用不完的。“****”的时候,被关在牛棚里的宗其香自然不能画画了,但他又不能不画画!那时他除了写检查,惟一可以接触纸的机会就是给孩子写家信。他的信真是图文并茂——每封信上都是好几幅画,旁边注上一些文字:这是我们去劳动时的队伍。今天轮到一个教授喊口令。前面是一个草堆和两棵树,可是这个教授不知道怎么喊口令才能使队伍拐弯或是停下来。他不会喊“一、二、一”,只会喊“一、二、三”。他愈着急愈是不住地喊“一、二、三”。我们也存心逗他,干脆一直往前走,有的爬上草垛,有的爬上了树,哈哈哈哈……在充满了辛酸和苦涩的日子里,宗其香依然不懈地发掘着幽默和快乐。你看,他的画册里的很多画都被“造反”的学生写上了“王八蛋画”几个字。不过,美的东西自有一种不能抵御的力量。当时的一些学生尽管几乎成了“疯子”,也只是在这些“黑画”的边角上涂字,而并不破坏整幅画,甚至正因为有了边角上的“王八蛋画”这几个字,愈发地显现了这些画的感召力量。人,毕竟是追求美的。

宗其香每每看到这些“批语”,就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

一个不断地发掘力量、发掘美感的人,就是一个永远快乐的人。

大自然爱谁

广西有一座近乎直上直下的山,大概只有猴子才能攀援吧,所以叫猴子岩。这座山上住着一位能像猴子一样攀援,也像猴子一样爱吃野果的老寿星。他的白胡子有一尺多长。就在这座只有寿星、猴子和野果,而凡人可望不可及的山上,有一个没人敢去的山洞,里边尽是动物尸骨和被猴子啃了一半的桃子,还有在别处见不到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这个山洞因为没有人敢去,所以被称做原始山洞。但是这个原始山洞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现代人——宗其香。他既然听说了这里的钟乳石,就非得来看一看。艺术家爱大自然,就得像爱最心爱的人一样不怕一切地去爱。而大自然是最忠实的,最懂得感情的。你爱他有多少,他给予你的就有多少。

大自然又为宗其香展现了一个怎样的梦幻世界啊。这是又一个一般人不敢去的山洞——水岩洞。洞口不到一米高,洞里都是水,一旦水涨高了,就堵住洞口不能出入了。宗其香坐在打足了气的拖拉机内胎上猫着腰划进了山洞,划进五十米,眼前出现了一个晶莹的“大厅”。这里的石头全是经过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由水蒸气滴成的,所以都像宝石花一样放着熠熠的光。宗其香对着这满世界的“宝石”快活得大叫了起来:“哦一哦一哦一!”美丽的宝石姑娘呼应着、欢呼着,激动地为这个不顾生命安危来寻找她的知心的人儿,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美丽。

宗其香像勇敢的王子那样抱着宝石姑娘坐上了充气拖拉机内胎出了洞口,又抱着宝石姑娘走进北京团结湖楼区的他的画室,放进他的书柜里。从此,他的屋里半壁奇石,半壁江山,真是其乐无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