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上玲珑(伽蓝七梦系列)
2553200000006

第6章 扇掩芙蓉天自然 (2)

她低头扯狗尾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虽说以前的记忆没有了,他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和关心却不是做假,遇到危险的时候绝对站在她前面,还努力赚钱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粗茶淡饭,却温暖怡人。

这人,以前的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吧……

成亲……她有那么一点……期待呢……

“然哥哥……”她站到驴子的另一边,偏头看他,“你答应以后给我买胭脂的。”

“是。”

“不许抵赖。”弹开扇子掩去如水双眸,也将脸上的暖暖春光一并掩了去。

一行白鹭上青天……他盯着七个黑字,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咧出傻笑,“不抵赖。不抵赖。绝不抵赖。嘿嘿……”

溪儿这是答应他了吗?

害羞的溪儿没让他心跳加快,却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心痒。

现在亲亲她的脸,她应该不会拒绝吧……心痒的后果就是色心大起,澹台徒弟心生邪念,意图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自己未过门的娘子。

他嘟起嘴……

缓缓地……靠近……靠近……

“咚!”一人从后面撞过来,让他结结实实吻上了……驴背。

“谁呀!”他火大地跳起来。

“嘘——”撞他的人将食指压在唇上比个噤声,转眼向前方树林跃去。虽然快,还是让澹台然看清了容貌——十六楼里被明王阁一群人追击的谢绣。

捂嘴哀悼自己的吻,他牵起毛驴继续走。

“他……”她指指树林。

绕到她身边,捉过她的手牢牢握住,他小声说:“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回家。”

她向他贴近了些,有点害怕。

没多久,明王阁的那群人从同样的方向冲出来,横眉竖目叫住他们:“喂,前面的,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

他把她护在身后,慢慢摇头。

“真的没见过?”一名长相粗旷的男人将剑压到他脖子上。

他哭丧了脸,“小、小生和娘子是要回家的,我、我们没看见有人啊!”

“和一个山野村夫计较什么,师兄,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还是赶紧往前追吧。”男装打扮的女子挑开男人的剑。

呼啦啦,这群人各施轻功,浩浩荡荡跑出一溜烟。

澹台然一手溪儿一手驴,面不改色继续走路,不料驴背上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多谢这位小哥。”

两人回头,驴背上坐着的是……

“你、你怎么在我的驴背上?”澹台然大惊。

“我飞上来的啊。”锦衣公子笑眯眯,坐得安稳极了,一点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竖起食指,澹台然指向锦衣公子的鼻子:“你、你是谁?”

“在下姓谢,单名一个‘绣’字。”

“兰池夜盗谢绣!”

“哦,看来这位小哥知道在下的名号。”谢绣在驴背上皱了一下眉头,“啊,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真面目,这是行走江湖的大忌,如果这位小哥知道了在下的真实身份,在下只有……”眉峰刹时阴冷一片。

“你、你想怎样?”他赶紧将溪儿拉到自己身后,不信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

“我想……”谢绣忽地从驴背上跳下来,拍拍手,“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明王阁那群人又死咬着我不放,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休息的客栈,不如这样吧,小哥,我今晚在你家借宿一晚可好?”

“……”

“你要是不答应,我只有……”谢绣按按拳头。

“……”他理解了一下,试着问:“你……是想去我家?”

“借宿一晚。”谢绣放下拳头,“只借宿、一晚!这位小哥,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混江湖的,一回生两回熟,不打不相识,重新介绍,在下谢绣,我那个江湖破名号,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那都是闲着没事的人叫来好玩的。小哥你呢?”

“……我叫澹台然。”

“原来是澹兄。幸会幸会!”

“……我姓澹台。”他决定鄙视谢绣。没读过百家姓,至少也要知道澹台灭明吧,人家可是“宁让钱,不让言”的始祖。

“……”谢绣恍然大悟,“澹台兄,幸会幸会!”

“你、你真的要去我家?”

“莫非澹台兄见死不救,让我落到明王阁那群冷血无情的人手上,被他们冤枉之后再大卸八块?”谢绣以幽怨的眼神瞪他。

他迟疑不决,一是不知谢绣和明王阁谁对谁错,二是不熟悉谢绣这个人,三是不想惹江湖事——蓦地,衣袖被扯了几下。“溪儿?”他偏头。

她踮起脚,手掩嘴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帮帮他吧……夜里一个人在外面……好可怜……”

他的溪儿就是善良……他转过头:“好吧,山郊一带是没有客栈的,你就去我家休息一晚,明天你再赶路。”

谢绣愣了一下,弯眸微微一笑:“谢谢澹台兄,也谢谢……呃,不知姑娘怎样称呼?”

她看向澹台然,他立即帮她回答,“溪儿,她叫溪儿,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原来是未来的澹台夫人。”谢绣抱拳一揖。

她赶紧移位避开他的揖礼,小声说:“叫我溪儿就可以了。”

“溪儿。”谢绣迎风抬眸,直视澹台然身后的女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你牵驴。”澹台然将驴绳抛到谢绣手上,牵起她迈开步子。他不喜欢谢绣盯着溪儿的眼神。

谢绣盯着掌心上的绳子,再看看身边的小青驴,认命地叹气。

三人一驴踩着夕阳霞光往澹间居前行,长长的影子拉在身后,一派安宁。

没多久,澹台然和溪儿就不觉得安宁了。因为他们发现,谢绣——好唠叨!

一路上都是他的声音。

“江湖人总是很容易交朋友。是不是,澹台兄!其实呢,我也是被迫成为兰池夜盗的。第一次的时候,其实我是去和一位官夫人幽会,所以穿得漂漂亮亮,啊,我的衣服都是在天孙翔定做的,他们的布料和款式都不错哦,有机会你们也去那里定做几件吧,报我的名字,掌柜会给你们八折。说回来,说回来,那天我和官夫人幽会,没想到明明去赴宴的官员半路折了回来,我没办法才装成夜盗,故意拿走一些珠宝如意。后来的几次情况也是这样,那些官员太无常了,比女人还变幻莫测,明明说是去办事,都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非要半路折回来,害我偷的东西越来越多,又怪我衣服穿得太漂亮,所以才冠我一个兰池夜盗的名。你们说我冤不冤?”

“哦,原来是这样……”

“我来遥方郡啊,本来是为朋友送东西的,我和那位朋友约好了在这里,可我等了快十天都不见影子。我想啊,我那个朋友大概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又来不及通知我。当然,我也不能总是等在这里啊,所以我决定不等了。没想到出去吃个饭又撞到明王阁的人,二话不说就冤枉我偷了他们的剑,太没天理了。幸好我在路上遇到你们。”

“哦,原来是这样……”

“澹台兄,你疏财仗义,义薄云天,实在是难得的少侠人才,为何屈于这山野林间?听小弟一言,何不放足武林,你我揩手干一番大事业。到时,我们一起看最美的女人,喝最美的酒。有道是:男儿当封侯拜将,云烟写像。”

“哦,原来是这样……”

对于新客的到来,师父老人家十分高兴,拉着谢绣打听江湖近几年发生的事情——也就是真正参预者知道的内幕,作为以后和老友喝酒下棋时的谈资。谢绣也毫无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玩“江湖隐情我揭揭揭”,两人一时开怀大笑,一时勾肩搭背嘀嘀咕咕,就差没有对着明月焚香结拜。到最后,澹台然也加入,你灌我一杯,我灌他两杯,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相逢恨晚意犹未尽。

三个男人抱着酒壶指点江山,从祁连山谈到光之定城的城主,从昆仑派少侠谈到庐山派当红门徒,从少林寺扯到七佛伽蓝,再从窟佛塞联想到七破窟,对七破窟那位神秘莫测的玄十三大谈特谈。对于完全没有话题的溪儿而言,自然是躲得远远的。

澹台然似乎也不想她出现在谢绣眼中,听到她要去烧热水,立即点头:“去吧去吧!小心些哦。”

她来到厨房,往灶台里塞了一通枯枝,拿了折扇把玩。

人一静下来,脑子里就开始想事情。她的记忆只有醒来以后的,可她想把以前的记忆也找回来。是不是努力想就能想回来呢?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开始回想……

塞得过满的灶台终于燃起了部分枯柴,幽蓝的火苗往外一亲,缩回去,像恶作剧的孩子。

她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

她一身破烂来到遥方郡寻亲,寻到地址,却发现亲戚搬家了,问两边的邻居,他们也不知道亲戚搬去哪里。无奈,她又饥又饿,昏倒在小巷子里。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卖到醉月楼,被一群凶恶的人关进柴房。她宁死不屈,趁机逃出来……问题出来了: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一,打昏守门的跑掉,二,橇开门偷偷溜走,三,翻窗。

无论怎样都好,唯一的结果是她的逃跑计划失败,被发现,还被人追到郊外。然后,在一颗叫“可不可能树”的树下遇到然哥哥。

呵……捂嘴一笑,她继续组织画面——

她穿着裙子,为了追一只兔子追到山坡,坡滑,她骨碌骨碌滚下去……问题出来了。一,她是被石块绊倒以脸贴地的姿式摔下去的吗?还是,二,因为草地湿滑,她没站稳,以背贴地的姿势滑下去?

无论怎样都好,唯一的结果就是她骨碌骨碌滚下山坡,起因却是一只兔子。

兔子……

慢慢扭头,她注视栓在厨房一角啃白菜的小白兔,嘴角微微抽搐。

追兔子肯定不是因为它可爱!她在心底否定,愤愤摇起手中的扇子,除了扇自己,还抽空往灶台的方向扇扇。

如此,一夜无事。

第二天醒来,他们发现话唠谢绣已经走了,他睡过的床上却多了一把剑和一张字条。字条上说,这把剑是留给他们的礼物,当作相逢恨晚的见面礼,也算他们成亲的贺礼吧。

师徒两人加上她,盯着整齐的床铺和躺在枕头上的那把剑,不约而同:“唉……”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惹来麻烦……

又是一日晴好的秋。

红菊怒绽,曲径幽凉。细带湖色抹胸,杏色碎花长裙,外面配了件织有莲花和鲤鱼的朱色锦裙,裙褶密密重重,随着女子的浅移慢步摇曳荡漾。

这件外裙差不多花了一匹布,因莲花吉祥鲤鱼喜庆,加上纺织工艺精妙,正风靡全城。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莲鲤朱。

长指纤手翻腕一转,“啪”,漆骨的折扇轮轮一闪,掩在女子脸上。

扇面上,颜体书三字——钓鱼翁!

她走走停停,似在欣赏亭阶花木。路中,一条长长的绿枝伸出来,枝上蠕动着一只绿色毛虫。她收了扇,蹑手蹑脚来到枝前,以扇柄轻触树枝,蓦地用力向上空一挑。树枝颤动,毛虫被拍得飞起,周游半空落下来,正好让平开的折扇接个正着。

缩成一团的小毛虫正好落在“鱼”字上面。

她掩唇一笑,轻步带裙拐进一处小院。莲鲤朱锦迎风扬起,掠过一道五棱形拱门,门墙上雕着三个字:小花汀。

院内种了佛桑、木芙蓉,虽是秋色朦胧时节,枝头的花却开得盛艳,仿佛在流年尽头的弱水中绽放最后一抹生命的微光,再静待来年、春风过蕊。

院子里早已坐了一名女子,妃色罗裙坠地不施,听到脚步声回头,额心点了一朵紫金佛桑钿,犹为夺目。

“昨夜东风拂、我、眉——”戏腔婉转,莲鲤朱衣旋旋一转,折扇翻转,毛虫送到妃裙女子手边。

妃裙女子皱眉,曲指弹开毛虫,“你不捉蝴蝶,捉只毛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