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然。”
“澹台然……”康王低念,侧身问身边的白衣谋士可曾听过这号人物,白衣谋士摇头。康王转而再问:“说他们是雕虫小技,莫非你能以一敌二?”
“试过才知。”他可不保证。
“好,本王就特许你以一敌二。”康王大笑,并不因为他的突然闯入生气。
“……”他瞥到刑九月盯着自己,默默拔出剑,犹自侥幸地想:也许冰代只是想要寒蛟火曈漏。
八卦门和火鹤剑的两名门徒早在听到“雕虫小技”时已面露羞恼,见他当真以一敌二,立即仗剑袭来。他闪步避开,退后丈远,眼睛却盯着手中乌黑的剑,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师父教过他剑法,但内息和剑势却是分开练习,因为他找不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剑。这柄剑握手沉重,拔出的刹那有一丝长虹过天的鸣音,如今被他竖起来,通体乌色仿佛会吸光一样,在艳阳下不见丝毫闪烁。
秋水长天固然是好剑,拔尘见日同样惹人惊艳。
感动啊感动……
分神之际,两道剑尖再度刺向他胸口要。他倒纵而起,从两人头顶跃过,落在他们身后。回身时,周身气息瞬间起了变化。
他并没有魔魅般惹人的俊美,但此时专注于剑的他却有一种吸光般的引力。
手腕轻动,剑尖一抬,一股无形的焰力爆炸般扩散。
剑身微微抖动,渐渐越来越剧烈,再至缓缓静止。
习武之人一眼便知他这是注气于剑,锻剑之灵性。从剑身抖动来看,他的内力修为绝不逊于天下高手,而剑身承纳了他的内力之后居然不断,可见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得罪!”他敛目轻语,身似驭风直直向两人移去,手中乌剑幻出千道虚影,众人只听到“当当”两声,他收剑平息,垂眼看地。
全场沉默。
一招,他只用一招就击败了八卦门和火鹤剑,什么来头?若是他要发难,他们之中能有几人是他对手?各门派心中暗暗惊怵。再看地面,两柄剑断成了十多截,根本是以内力摧折,地面有些焦黑的痕迹,像是用火烧过。
“烈焰神剑……”站在康王不远处的夏侯伏南喃喃自语。红如寿站在他身边,听了他的话,眉尖如柳叶飞起般一挑。
“好功夫!”康王惊叹,连连拍掌,“果然英雄出少年。既然澹台少侠赢了,寒蛟火曈漏自当归你所有。”
他不知该不该要,下意识看向刑九月。
刑九月走到他身边,向康王抱拳一揖:“公子今日到此,是为了给王爷送一份生辰礼。”
“哦?”康王脸上浮起好奇,“本王很期待澹台公子的大礼。”
“公子送给王爷的是——真相。”
康王眯起眼:“什么真相?”
“晏如公子被杀案的真相。特请王爷做个见证。”
康王垂眸不语,片刻后出声:“案件审理一向由官员负责,只要查明真相,本王做不做见证并不重要。这不算什么大礼。”
刑九月倾眉一笑:“王爷不敢听吗?”不等康王反应,他转问澹台然:“公子,你认为王爷需要知道真相吗?”敢说不,当心我家小姐——眼神却如此威胁。
他撇嘴,很受威胁地挺腰点头:“要听。”
“你很大胆。”康王从椅上站起来。
刑九月却不再答话,眼角瞟向他。
就是要让康王审案子……他被威胁得习惯了,恋恋不舍的将剑归鞘,抬眸平视康王:“王爷心怀百姓,胸有社稷,晏如公子一案施延甚久,江湖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人心惶惶必生事端,惊扰百姓,官府也不得安宁。夏侯大人查案已久,为这件案子夙兴夜寐不得安宁,如今案有转机,康王为社稷为百姓,做一次见证并不无妥。”
“王爷廉明。”夏侯伏南突然出声,“下官正头绪不明,既然澹台少侠知道真相,还请王爷不吝见证,解下官心头之惑。”
康王扬眉欲说什么,他身边的白衣谋士突道:“王爷,既然真相已有,但听无妨。”
康王盯着白衣谋士的额头,呼吸一滞,但极快笑起来,“好。”虽好,听上去却有点咬牙的味道。
众人移步佛堂,为示公平,所邀江湖人也从旁见证。
等众人坐定,夏侯伏南将林晏如之事详述,指出杀人动机和查到的线索,他认为林晏如被杀是幕后人想引发一场江湖动荡,因为林晏如惨死,凤天希一定会为他报仇,而以凤天希耿直不转弯的性格,报不了仇绝不摆休,很可能会得罪一些人,积少成多,必然引来其他力量的变动——这是他的假设——但事与愿违,红如寿让巡检司介入调查,魔岩禅师一封信阻止了凤天希接下来的复仇,虽然巡检司查不出有利的线索,但一切破口均指向了林晏如的下仆,一名手臂上有火焰纹的年轻男子,林晏如死后他就不见踪影。机缘巧合之下,阴巡检发现了这位下仆,欲一探究竟,不料被暗算中毒……
夏侯伏南在此处停顿片刻,而他的沉默让众人以为阴射鱼已经毒发身亡。
“这么说,那名下仆就是凶手?”康王打破沉默。
“不是。”夏侯伏南摇头,看向澹台然。
刑九月一直站在澹台然后面,在夏侯伏南偏头的同时,上前一步从澹台然手中拿回那柄剑,又在他肩旁低了低头,从后面看像是澹台然对他耳语了几句。澹台然看到他抬头一瞬间眼中闪过的狡黠与威胁,默默叹气,不知自己又要做些什么。“是,公子。”他听刑九月说了这句后,转向众人——
“公子说,无论案情多么扑朔迷离,真相只有一个。”
他汗颜。
“所有的调查,都是以林晏如的死亡为前提,如果林晏如没死呢?”
此话一出,不仅众人震惊,就连他心里也起了波澜,只觉得空气中浮起阵阵腥气。
康王皱起眉头:“既然没死,此案便可以了结,不过一场恶作剧而已。”
“王爷息怒!”夏侯伏南面不改色,“正如澹台公子所知,林晏如不但没死,反而改名易容,躲在了某处。其心,深不可测。”
“你知道他躲在哪里?”康王嘲笑。
夏侯伏南深吸一口气,淡道:“就在王爷身边。”
“放肆!”康王大怒。
“阴巡检和凤门主可以为证。”夏侯伏南展掌,两道身影从他后方绕出来。气质各异,容貌一刚一柔,正是凤天希和阴射鱼。
他们什么时候连成一气?澹台然心中惊讶,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说林晏如藏本王身边,难道他想刺杀本王?”康王沉下脸。
“其心深不可测,下官不知。”夏侯伏南一招太极打过去。康王怒而不语,夏侯伏南却向他身边的白衣谋士抱拳一揖,“林公子,你以为呢?”
康王瞥了白衣谋士一眼,却不惊不让,只问夏侯伏南:“你凭什么说他就是林晏如?”
“人皮面具。”
“凭、什、么?”康王咬牙加重三个字,气势威严。
刑九月在澹台然腰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出三步。这一推一趔,他自然成了焦点。
“凭、凭阴巡检和凤门主。”他咳了咳,将刑九月一推的瞬间念在耳边的话大声说出。
阴射鱼火辣辣地看了他一眼,见夏侯伏南轻轻点头,便走前一步,将自己查案的过程简述一遍,随后道:“在王府后院看到手臂上有火焰纹的护卫后,属下便起了疑心,夜探王府,不料在一间厢房内看到一人,那时,他侧身对着镜子,正一点一点将脸上的人皮撕下来。属下靠近后被他发现,引来王府护卫。属下离开王府,却在半路被人伏击,中毒受伤,幸而遇到澹台公子,将属下送回巡检司,为属下解毒。那人的脸属下不及看清,但他的声音,属下绝不会辨错。”
康王勾唇冷笑:“你偷潜王府,中途离开再遇伏击,并不能证明这是本王的谋士所为。”
“王爷!”凤天希扬声:“草民与晏如为义兄弟,自幼相伴,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小动作,草民都熟悉异常。五月初十那晚,一群宵小夜袭云门,草民追踪一人来到郊外,宵小失去踪影,草民以为他躲进宅院,便追了进去,草民看到王爷与他正在对弈。”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白衣谋士。“虽然容貌不同,草民却……”
白衣谋士突然笑出声,“大哥,就知道瞒不过你。”
这话,无疑是承认。
“你……”康王转身,红衣带刀卫立即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凶狠,将白衣谋士团团围住。
“属下并无欺骗王爷之意。”白衣谋士笑容不变。
康王挥手,红衣带刀卫立即退回去。
白衣谋士伸指在颈上揉拍,片刻,撕下一张人皮来,再看他真容,清雅白皙,淡然如尘,并不惊惶失措之色。
“为什么?”凤天希神色激动。
“人各有志,大哥,我想光宗耀祖,封侯拜相,所以投到王爷门下。”
“不,晏如不是这种人。”
“我就是。”恢复真容的白衣谋士林晏如转向康王,“王爷,草民实非有意隐瞒真容,只是想换个身份,脱开江湖窒固,报效朝廷。自然,也没有夏侯大人所说的那些阴谋臆想。更没有伏击阴巡检。”
阴射鱼眼中琴弦一闪:“晏如公子果然聪慧一流。”
林晏如淡笑反问:“可否请阴巡检将中毒前后详细告知。”阴射鱼冷目注视片刻,将中毒前后发生的情况细细说出。林晏如听后抿嘴一笑:“巡检司能人成群,既然巡检司中都不知毒性如何,澹台公子如何得知?”
“江湖少侠,见多识广并不奇怪。”阴射鱼又将火辣辣的视线移向澹台然。
林晏如却不赞同:“我想,只有下毒之人才会将毒性了然于胸。”
是说澹台然下的毒?众人暗猜。
“他何必下毒给我?”阴射鱼听之若敝。
林晏如绕着澹台然走了一圈,冷冷的、冰犀般吐出四个字:“挑、拨、离、间。”
情势急转,澹台然成了居心叵测的那个人。加上他刚才比剑时展露的一手高绝剑法和强劲内力,众人开始猜测他是什么势力派的大人物。
“大胆澹台然!”康王一怒拍桌。
刑九月却不受影响,“公子如何有解药,自会有人作证。”
“什么人?”康王不信。
“当然是我家小姐!”清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绿衫灵动,妙目璀璨,不是孙子子是谁。
衣衫临风之声响起,只见一台白纱软轿从外墙飞起来,四道身影纵跃随后,闪电过空之隙已到轿架边,扶了软轿翩然下落。
意外总在人意料不到的时候发生。
殿内不知何人射出一物,击中扶轿者之一,那人在半空足下一沉,快速落地。轿子失了平衡,眼见就在撞上殿顶……
一道身影冲出佛殿,以不可思议不可比喻之疾承下轿夫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