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紫玉的正面浮现出两个灼人眼球的金色字眼——璟封,反面,同样强烈的光芒刻画出与正面同样字体同等大小的两个字——古陌。
地府·罗浮山。
自那一日璟封将古陌带回罗浮山开始,便命人轮番照料着她,还派了精通医理、熟谙玄术的侍从谈笑来医治她,临走时再三叮嘱,古陌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及时向他禀报。
滥用神力这种事的后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谈笑只从头到脚打量了古陌一遍,便知道她的道行并不高。充其量不过是有个十余年的修为罢了,居然敢妄图召唤式神,她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要知道普通凡人想要召唤式神,除非是有外力相助,否则少说也要有三十年的功力修为才会成功的。身为祭司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危害性?但她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谈笑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罗浮山的神秘女子又是好奇又是钦佩。
仔细为她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并无大碍,只是以她的微薄之力实在不适合召唤式神,因此虚耗神力过度,才迟迟昏迷不醒的。轻轻地将她的衣衫整理好,忽然有一阵微弱的光蕴出现在谈笑的眼前。
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想要一窥究竟。却在看清楚这光蕴是何物之后,大为震惊:“咦——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
略带怒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谈笑的头顶上方响起,吓得他“啊”的一声直接从床沿跳起来,待看清来人之后猛拍自己的胸口顺气,嘴里直嚷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璟封你知不知道鬼吓鬼会吓死鬼的?!”
鬼吓鬼吓死鬼?亏他想的出这种歪理!
“你刚才在干什么?”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璟封难得严肃地问道。
“干什么?”谈笑只顾着抚慰自己一颗受到惊吓的心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在替人疗伤啊!”
“疗伤?”璟封用鼻子冷哼一声,“疗伤疗到脱别人衣服,疗伤疗到要摸人家胸口?”
“嘎?!”谈笑脑中快速回放方才的片段,终于恍然大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急得大叫:“拜托!我要查看她身上有无外伤,总要把衣服脱了才能看吧!何况我只脱了她的外衣,肚兜可还好端端的围在那儿呢!平时宫女们有什么跌打损伤的我也是这样帮她们上药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叫我来医她的,到头来还反过来怪我,有没有搞错啊……”
“听你这意思反倒是我不对了?”璟封直瞪着他,“衣服是你脱的,人是你摸的,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呃……这个……”谈笑红着脸低下头绞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好啦!他承认他是有多看她一小下下,谁让这女人生的那么好看的?瞧这弯弯的眉毛,这挺俏的鼻儿,这绛珠一点的小嘴儿,这滑不溜秋的皮肤……啧啧,那叫一个引人遐想啊……
想着想着,谈笑又忍不住往床上昏睡中的可人儿偷偷瞄了一眼。
“还看!”璟封的额头上已略显青筋,“你个色鬼谈笑,我让你来医人,你却来猛吃豆腐!看来我平日的确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演变成如今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什么人都敢碰!”
“啊!”谈笑一看情况不对,忙不迭跪了下来,软言道:“璟封大人息怒啊!你相信我,我对床上的女子真的没有半点调戏之意啊!真的只是帮她查看伤势,见她没有外伤,只是虚耗神力而导致昏迷之后,我立刻帮她把衣服全都穿回去了啊!我发誓!”
“发誓?”璟封用压根儿就不信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谈笑,“我分明看见你把衣服穿回去之后还在人家身上乱摸了一把,你还敢在这里指天立誓?!”
这家伙,平时就把他调戏女人的手法学了九成九,还老拿身边的宫女们开刀,这次不趁机给他点教训,以后想要再抓住他的把柄可就难了。
唉!说到底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怪他自己天生多情狂,见到女人就忍不住想要调戏一番,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根本就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便可以让全天下女人臣服在他的脚下了。以至于自幼跟在他身边的谈笑会有样学样,时不时地对周遭的女性发功放电,俨然已经成了地府另一个女性杀手了!
璟封甚至有时候还得靠谈笑,去抚慰一下被他甩了的女人们的寂寞心灵呢。可是这家伙功力不如他,而且不懂进退节制。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老拿罗浮山的宫女们开刀,弄得宫中常常会因他而引发一系列的女性暴动,长此以往也是一桩麻烦事!
这次好不容易被他逮到机会教训谈笑一番,他怎会轻易放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加油添醋的扣他一顶大帽子,单看他这副百口莫辩的着急傻样也痛快!
“没、没啊……”谈笑慌忙否认,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急急开口解释道,“对了!我是在看这个!你瞧!”
说着他伸手把古陌胸前的紫玉掏了出来,像要证实自己的话一般把它高高举起:“我感到有一阵光若隐若现,便伸手去将它拿出来看,就这么简单,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欺瞒!”
璟封刚才一直都在他身后,当然知道他没有任何欺瞒了。谈笑跟了自己那么久,他能有几个胆他还不知道吗?他也就有胆调戏逗弄些个小宫女,像女官、仙娥之辈他可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他将古陌带回,但并未明示过她的身份,因此他相信目前为止这小子还不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可是看到谈笑对她上下其手,还是让他有些不快,胸口闷闷的。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谈笑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璟封这才决定放过他:“好了,这次暂且饶了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不懂规矩,你自己提着宝贝来见我!”
“宝贝?什……”突然意识到璟封指的宝贝是何物,谈笑吓得两只眼睛瞪得像拳头那么大,“啊!啊——我、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好了好了!”璟封忍笑忍得辛苦,挥手遣道,“你下去吧!这里由我看着。”
“是!”谈笑一接到这道旨便急急跑了出去。
吓!今天出门没看皇历,璟封居然那么凶,看样子那里躺着的女子恐怕不一般啊。往后的日子他可要好生伺候着,一个不小心他可就连……呃,都保不住了!
看着谈笑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璟封大笑,心情顿时好了大半。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子,他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坐上了床沿。
这容貌,他似曾相识,却怎么也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视线落在她胸前的紫玉上,他不禁纳闷起来,她到底是如何得到这块玉的?
本想直接将玉取下夺回,但这玉仿佛是有灵性一般,跟她跟得久了便不肯离开她的身,他每次动手时紫玉都会发出强烈的金光惹得他睁不开眼。几次之后他也认了,反正现在她人在他身边,那也就等于是玉在他身边了。只要把她留在罗浮山,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正在他要起身离开之时,他意外地看到她不知何时居然紧蹙起了蛾眉。他不禁好奇起来,她在梦什么?为何就连一个梦都能左右她的情绪?
略微迟疑片刻,璟封将手掌悬空放于古陌的前额,决定分身进入她的梦境一窥究竟。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热闹的京城大街,一处三楼高的楼前挤满了人。细一看,竟然清一色都是男子,他们正互相推挤着往上看。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璟封了然地笑了笑。
看着楼上以丝巾蒙面的女子身形,再看看底下的这一群你推我挤的男人,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是在准备抢绣球。
无意凑热闹的璟封朝四周看了看,仔细搜寻着古陌的身影,找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不禁有些灰心。莫非是他想错了?她并不是以主角的身份在做着这个梦,而是跟他一样以第三者的身份在看着这个梦?倘若真是这样,那为何她在梦中还紧锁着眉头呢?
还没来得及细想,璟封的思绪便被一阵喧嚣声打断。
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阁楼上的女子将绣球掷中了人群中的一人,大家起哄着将人送入府内,预备拜堂成亲了。
这一闹,原本黑压压的大片人群走的走、散的散、进屋喝喜酒的喝喜酒,大街上反倒清静了不少。
方才还你争我夺的绣球,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被孤零零弃在地上,都没有人多看它一眼。
正如是想着的璟封,却突然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跑向那只绣球,蹲下身子将它拾起,仿若珍宝般的以袖口擦拭着它。在看见绣球恢复原来的色彩之后,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浅笑。
这一笑,居然出奇地漂亮。璟封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浮现的念头——她必然会倾国倾城!
就在他那么出神的盯着她看的时候,她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前,轻扯着他的衣角。
他回过神来看见她,微微怔了怔。
仅此一瞬,璟封便露出本能的媚笑,弯下身来捏起女孩的下巴:“怎么了?小妹妹找不到家了?”
如同瓷娃娃般唯美的女娃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侧的楼阁。
璟封仔细思考着女孩给他出的哑谜,尔后不确定的问道:“这是你家?”
不料女孩居然用力的点点头。
“嘿!”看到她如此可爱的表情,璟封越发觉得她讨喜,忍不住用两只手反复揉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你这丫头,不进去喝自家的喜酒,跑出来捡这绣球做什么?”
女娃怔怔地看着调戏自己的璟封,眼神居然呆呆的。片刻的凝视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扬言道:“大哥哥,等我长大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正兀自揉捏她脸蛋的手忽然滑落在地,连带的整个人也极其不雅地摔倒在地上。
“你刚刚说什么?”爬起来后,璟封一边揉着摔疼的鼻梁,一边不确定的问道。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女娃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嫁、给、你!”
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小嘴一字一顿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璟封改手揉着发疼的额际。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探一个梦居然也能交朵小桃花!这可叫他……
等等!探梦?!
璟封突然想起了什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仿若绝尘的女娃,惊讶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古陌,小字阡阡。”随着这声回答,女娃附赠一个开怀的笑容,将怀中紧紧抱着的绣球替了过去,“这个给你!等我长大以后,你要带着它来这里提亲哦!”
璟封正被这突发情况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前方响起一个急躁的声音:“我的小小姐,您可真让人操心啊!您这是在干什么呢,还不快回屋来!”
顿着声音望去,一个布衣妇人正朝这儿招着手,急急地叫唤着。
“糟糕,奶娘找到我了!”古陌不舍地抓着璟封的手,“大哥哥,我舍不得你!你会来提亲的吧?会带着五彩球球来的,对吗?”
看着年幼的女娃如此紧张的神情,璟封不由得为之动容,不自主地略一点头。
“小小姐,您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些什么呢?再不进来我可就来抓你了啊!”那边奶娘开始吓唬道。
古陌看看奶娘,再看看璟封,左右为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神态居然有些悲伤。
璟封倒吸一口气,这神韵,果真是正躺在他宫中的那名女子!
正惊愕之际,却发现手中多了一件物品。璟封眼看着自己将那件物品挂到女娃的脖子上,轻拍了拍她的头哄道:“乖!快点回去吧!我答应你,等你长大,我必带着这只绣球前来提亲。这样你放心了吗?”
轻啄了一口女娃那红若绛珠的小嘴儿,眼见那本就红扑扑的小脸蛋迅速变成一朵大红花,璟封对她宠溺地一笑。
璟封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何时已经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个梦境了。面前的那个璟封,俨然是当年的自己。
奶娘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出门将她拎回了屋。
在大门阖上的那一瞬,古陌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璟封大叫道:“一定要来哦!我等你——”
这一喊,直接将梦中的璟封喊回了现实之中。他微一颤身,看了看左右,这才发现分身已经回到本尊。
虽是如此,但他因方才的震惊而加快的心跳却迟迟不能恢复。他看见了多年以前的自己,多年以前,不曾记起的自己。
看着床上仍旧昏睡着的古陌,他终于明白了她是如何得到紫玉佩的了。原来,竟是他自己亲手赠与她的!
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第一次细细地审视起她的脸。这眉眼、这唇鼻、这美艳绝尘的容颜,即使是双目紧闭也难以遮掩的光华,都在在的告诉着他,她就是多年以前扬言非君不嫁的女娃啊!
心中一闪而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愫,他看着她痴痴地笑了:“你这个小东西,竟然那么早熟!不过那些话,终究只是幼年的一时笑言吧……”
前来送药的谈笑刚一走进屋内,看到的便是璟封坐在床沿,温柔地俯视着古陌,两人之间仅半尺的距离。璟封甚至还为她整理额前凌乱的秀发,轻轻地呢喃着什么。
谈笑一手托着托盘,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在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之后,“哒哒哒”直接奔回门口,也不管自己制造了多大的声响,拼命地睁大眼睛仰望着天空。
莫不是阴间的天空也会下红雨?不然从来没个正经的璟封大帝,怎么可能会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将他一系列愚蠢的动作尽收眼底,璟封忍不住哈哈大笑:“谈笑,还不把天山灵药端进来,你是准备双手奉上你的宝贝么?”
随着“啊”的一声惊呼,殿门前哪里还看得到谈笑的影子,恐怕早就奔到南帝的膝盖底下磕头认错了吧……
殿内时不时传出璟封爽朗的笑声,宫人们听到了皆相视而笑,想必今天南帝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