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小妈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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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黯然 (1)

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一大早,就纷纷扬扬飞下鹅毛瑞雪来。那雪直下到傍晚,将整个大地点缀成了银铺世界,玉碾乾坤。

王俭戴着金藤笠,披着墨色斗篷,踏着乱琼碎玉,走进了相爷府。

这相爷府,虽然院落很多,但大多空着闲置。仅有几间摆设着常用的家具,也都是年代经久,配合着墙上几幅泛黄的字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王俭进了大厅,摘下毡笠,感慨地端详片刻,才交给身后的护卫厉罡。厉罡赶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这金藤笠,戴在我的头上,真是糟蹋了。”

他脱了斗篷,露出了里面的朝服。灰扑扑的,正如他那黧黑的肤色一般,毫不起眼。但那只是第一眼。

“相爷谦虚了,皇上既然赏赐给相爷,说明相爷绝对是配得上的。”厉罡依然躬身捧着。

王俭看了厉罡一眼,这一眼,方见得这男子的不同凡响了:两眉漆黑修长,直入发鬓;双瞳黑亮晶莹,透着睿智。气如冰山,静若深海。只是教人跌足的是,明明一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般的人物,为嘛这么虐待自己,非把自己打扮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样子呐?

落了朝服的王俭,一身苍蓝布衣,如同暮色归于寂灭的颜色,如同檀香最初燃着的颜色,如同皮肤之下静脉隐隐的颜色,几处磨损,几处补丁,黯败得淡漠,很容易就猜出袍子的岁月恒久。那一双黑色的布鞋,褪得陈旧不堪,令人怀疑,那鞋底是否早已脱落。

厉罡黯然,就连他,也比相爷穿得更体面一点啊!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反复强调自己并不计较俸禄,只怕相爷早就打发他走自己的路了。

一念及此,他的眼神就有些哀怨了,相爷也太小看他了吧,以为自己真的在意“护卫”这样一个名分?

“今时今日,你还耿耿?”王俭黑亮的眼眸仿佛一条笔直的细线,自厉罡双目直透他的内心,“厉罡,你当明白我的责任!”

“是!”刹那之间,厉罡的脸上,由羞色转了惶恐复变成肃穆,“厉罡太执着了。”

“执着?”王俭轻轻自语,语带嘲讽,“我又何尝不是?”

他自丫鬟手中接过茶杯,茶色碧绿,倒是纯正的碧螺春。整个相爷府,只有一处地方,有这样的奢侈!他的脸浸润在茶水的热气中,辨不清神色变化。

许久,他才抬头,脸上已经毫无表情:“碧珠,太太还在念佛?”

“是!太太从早上一直念到此刻了。”碧珠笑吟吟地回答,她生得喜人,眉眼开阔,一开口就透着笑意,“相爷要不要去看望太太?”

“大胆!”厉罡喝道,“相爷的去向也由得你安排?”

“碧珠不敢!”虽欠身,然从王俭的角度望去,还是一副笑眯眯的喜人模样,不见半分惶恐。王家四代为相,到他这一代,却是连家业都败光了。王家的奴仆,虽然名分上很动听,但,每个人过的日子,却是冷暖自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碧珠继续保持一个丫鬟应有的操守,也实在有些为难了人家呢!

王俭不强求,但王俭的神色却有了变化,仿佛尘封许久的往事突然破了一个口子,不大,却分明还是伤人。

“自然是要去探望的!”他不知是在回复碧珠,还是在承诺什么。

他的脚落在了小院之内,一到了这里,他的神情,又起了些许的变化。

白色的墙壁,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青色的砖瓦,堆积着厚厚的白雪。

景,依然是曾经的样子。

人呢?

他苦笑,站在一人多高的玄色木门跟前,屈起手指,叩响了门扉。

“你来了!”人未至,声先到,清清凌凌的声音,绝不该是什么“太太”。但王俭口中称呼的分明就是。

“小妈!”

那是他父亲的二房,也是他母亲离世之后纳的唯一的妾!

那人隐约叹了口气:“进来吧!”

他迟疑了一下,才举步,跨入门内。

那人已经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娇俏玲珑的身姿。尽管只是一席素白棉袄,但那绝代的妖娆,却正从那一袭最普通的衣衫中渗透出来,让人无法不目眩,不神迷。

王俭没有。

王俭垂了眼眸,步履沉稳,亦步亦趋。

“你这孩子,越发少年老成了。”一抹银铃般的笑声自那人口中溢出,那人轻掩了嘴唇,玉指纤纤,艳唇如花,而人,比花儿更娇媚一万倍,任何人见了她的一笑,只怕都要忍不住浑身发软,唇焦舌燥。

王俭不动如山。

依然是沉稳地俯视地面,他恭敬地接过小妈递过来的檀香,郑重地跪倒在蒲团上,向着父亲的牌位拜了三拜。

“你每日早叩晚拜,学儒应该可以瞑目了。”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惆怅,在他的心口上轻轻一划而过,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王俭第一次抬起头,看到了那一双明亮无俦的美目。

“我一日未揭开父亲大人弃世之谜,父亲大人就一日不会瞑目。小妈,应该也知晓的!”

他沉稳地起身,向小妈一躬身。

“小妈身体可好?”

“一日三餐,但得温饱,如何不好?”那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却只是平淡地回答。

王俭忽略了。

“如此孩儿放心了,凡事但请小妈多多保重。”他仿佛语带双关,又似乎只是叙述家常。

“我会的!”那声音终于不小心泄露了情绪,一点伤感,一线哀怨,“但你,可真的会放在心上?”

王俭没有抬头,身体却很微妙地僵硬了。

只是须臾,但,有人已经意会!

“我明白了,你毕竟,还是在乎的!这样就够了。”

王俭仓皇退出。

木门合上的瞬间,她笑了,笑得妩媚,笑得多情,也笑得有些暗昧。

“这孩子,真的当真了啊!”她缓缓地转身,面对着“王学儒”的牌位,“怎么办呢,他打定主意要为你申冤呢!问题是,你的冤真的需要伸张吗?你真的不怕冤情背后的真相吗?那于你,于王家,恐怕是更大的耻辱呢!”她挥了挥衣袖,仿佛不胜倦怠一般,在蒲团上蜷坐了下来,慵懒的样子,犹如一只受宠的猫咪。

“我,好像真的懒了很多呢!”小指缠绕着垂下来的青丝,“翠羽,你说怎么办好呢?”

她口中的翠羽无声无息地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冒了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几乎占了脸蛋的一半,此刻,里面盛满了“终于有自知之明了”的感慨:“姑娘也知道?”

狭长的凤眼慢悠悠地扫过来,竟逼得翠羽光洁的小脸潮红了起来。她忘记了,这天下,本没有几人可以受得住她姑娘的妖媚的。想要移开目光,喘息却渐渐粗了起来。

扑哧!

所有的烟视媚行顿时消失无踪。翠羽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退到了姑娘的身后。见鬼的,她总是被她的姑娘这一份无辜的清纯迷惑得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茹果果,那可是他们的老大啊!

一个老大,再怎么怠惰,终归还是具备了老大的素质的啊!

“翠羽,你看我,当不当得红颜祸水?”

当不当得?

这问题谦虚得离谱了吧!

茹果果,根本就是实至名归的红颜祸水!

这话却不敢放肆了,怕自己只是在姑娘的一瞥中乱了心神丑态百出。

“姑娘为什么这么问?”对话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好!

茹果果漫不经心地瞟了翠羽一眼,翠羽心惊动魄地按捺着剧烈的心跳。

扑哧!

“你当真以为,我会吃了你不成?”

对滴!翠羽默哀,她当真以为:她的姑娘不仅会吃了她,而且连骨头都不剩。这些年姑娘对她有情的摧残无情的戏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个吗?

“你诶,表面上对我服服帖帖,骨子里却……”却什么没有明说,但那哀怨至极的语气却令翠羽自我谴责到恨不得脱了上衣负荆请罪。

“姑娘,翠羽怎么会?只要姑娘差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扑哧!

“翠羽,你的眼睛够大了,再瞪这么大,你当真不怕眼珠子会掉出来?”

无语问苍天哪!

这个天煞的茹果果就是具备这份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她是真心剖白自己的忠心好不好?就算不在乎,也不用这样任意践踏完全不当回事吧!

“翠羽,你说,我去嫁给皇上好不好?”

所有的情绪都挡不住这一句震撼力超强的语言!

这一次,连翠羽自己都怀疑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姑姑姑姑……”

“翠羽,人家我可不愿意多出这么个小辈!”拜托,王俭那家伙“小妈小妈”的已经叫得她很不爽了呢!不爽到决定换个地方换种空气!呼,王家,她的确呆得够久了,应该有三年了吧!如果不是住着还舒服的话,哼……

翠羽郁闷:难道她愿意叫她“姑姑”?不自我反省一下自己天雷般的语言还怪她?

她抿紧了嘴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继续开口:“姑娘此话当真?”

“你看我可像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