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刻在玉上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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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低迷如夜,明媚如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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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遇再见到李东坤是在弄堂路口。

“李伯父,是您吗?”讶异地望着眼前的人,萧遇怯生生地上前打招呼——“您怎么会在这——?”

原本要上车的李东坤转身看到萧遇,微红的双目间隐约透出怜惜的神色。

他的步履稍显蹒跚,眉目间暗淡的色彩,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悲痛。

不再是那个颇具威严的“南风堂”董事长,不再是那个谦恭和蔼的瑾因的父亲,他只是一个经历挫折的中年人,一个满脸疲倦的中年人,脆弱无比却不得不带着坚强的盔甲面具。

父亲永远都是一个家庭的支撑,挡风遮雨的最大保护伞,可是萧遇没有,所以她羡慕甚至嫉妒,她是多么渴望自己也可以看到自己的父亲为家庭如此劳心劳力。但是不,她绝对不会让爸爸这么地疲惫不堪,不会让他这样地眉头紧锁。

李东坤呆呆地望着萧遇,大段大段的对白找不到起点,只有一个“我——”字游走在唇边,欲言又止,无从说起。

只剩下沉默的对视,停滞在凝浊的夏日空气里,细微的悲伤情绪被捕捉放大,朦胧的刺痛哽在咽喉,开不了口。

“萧遇!我终于等到你了!!”是李瑾因的声音。

那个仿佛永远活在和煦春光里女孩,绕过李东坤的私家车,径直走了过来,她摇了摇微怔的萧遇,“你啊,跑哪去了,害得我爸的顺风车都不好走了,我们等你好久了——爸,你到车里等我,五分钟,我说完就走!!”

就像突然降临的救世主一样,萧遇回过神,看到李东坤对女儿露出个笑容,依然满脸倦意。然后回到了他的私家车,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瑾因匆匆地把萧遇拉到旁边:“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哥最近心情很低落,总是把自己闷在房里不言不语的,我不怎么晓得安慰他,这是8月15号到成都的火车票,到时候我们都会去,算是陪他散散心,只有你能帮他了,我哥有多在乎你,你是知道了,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到,拜托了!!!”

李瑾因居然深深地向萧遇鞠了一个90°的躬才挥手离开。

整个过程,萧遇连嘴唇都没来得及抽动一下,可想而知,这个伶俐的丫头有多么地聪明,完全不给拒绝萧遇的机会。

萧遇很忙,李瑾因知道。

可是为了哥哥她不能让萧遇找到借口推辞,所以难题留给了萧遇。

她总想着她的哥哥,就像萧遇也总想着萧逢一样。

可是萧遇却什么都做不了,更为难不了任何人。

狭小逼仄的里弄,来了去了的人潮。

把清冷融化进炎夏,把思念揉碎进骨髓。

疼痛不觉醒。

24

平稳如盘的别克轿车穿梭在这座高楼如密林城市中。

层层叠叠阴密的行道树交错遮住天空,一直阴霾着的天空。

李东坤看着身旁笑靥如花的女儿,莫名的恐惧突如其来,像抵御不及的暗流,让人措手不及。

她明明出现在他出现之后,明明是不期而遇的巧合,自己明明是从萧遇家走出来的,可是瑾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爸爸的顺风车已经等很久了?

她怎么可以把一个谎言圆地如此不着痕迹,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不敢质问她,因为该被质问的其实是自己。

在这个家族里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就像是作茧自缚的蚕,不是自己咬破飞出,就是在黑暗中沉沉地死去,永远地困死在厚重的盔甲里。

也许她什么都听到了,也许她原本就知道一切。

为什么却看不到半点痕迹,为什么可以如此的不露声色,她不是萧遇的好朋友吗?

李东坤闭上眼睛,就像十一年前,以为只要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这样寂寥沉重的一生,也就过去了。

他可以继续以为自己拥有着一个天真纯白的女儿,不知世事的乖女儿。

闭上眼睛,世界就会变成心里想的模样。

25

刚回到家的萧遇看到母亲是倒在门口,她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一时惊慌萧遇也顾不上她想说什么,马上把她掺到了轮椅上。

母亲的手在不停地抽搐,痉挛的手指指着门口,像是要抓住一个离去的背影,却痛苦地什么也留不住……

“阿钱~阿钱~……”萧遇用双掌轻托着她的双颊,感受到她的呼唤,那是父亲的名字,已经十几年没有被唤起的名字。

很可笑的是,萧遇甚至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全名,小的时候所有邻里都叫他,阿钱,阿钱——

小时候第一天上幼儿园就有小朋友用天真无邪的疑惑口气问她:“萧遇,为什么别人都跟爸爸姓,你要跟妈妈姓,你又不是没有爸爸??”

你又不是没有爸爸?

你又不是没有爸爸??

你又不是没有爸爸???

什么都不懂的萧遇也这样问了父亲,父亲只是微微一笑:“这叫入赘啊,再说‘萧遇’不是很好听吗?爸爸很讨厌自己的姓。”

那是萧遇唯一一次看到父亲眼里流露出悲伤无奈的神色,他说,爸爸很讨厌自己的姓。

爸爸宠溺地揉着萧遇的头发:“萧逢和萧遇,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两个名字,是爸爸最珍贵的宝贝。”

曾经被父亲细密的胡渣亲吻过的脸颊,现在只有泪水还会不时记得偷偷亲吻它。

“阿钱~阿钱~……”母亲的嘴唇不停地抽动,苍白的脸颊微微地牵动,泪水汹涌而下,覆盖所有了掩埋的十一年的镇定,一刻也忍不了,崩塌而下。

十一年后,她第二次哭了,像那个大雨倾盆的黎明,天未亮,泪却决堤一般。

但是今天她没有安慰女儿说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她只是哭,绝望地流泪,不停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妈,妈——你怎么了?不是说好谁也不准哭地吗?你要好好养病,不然爸爸和哥哥回来看到你这么憔悴,一定责备死我了……”萧遇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托起母亲不停痉挛的双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痉挛的手指渐渐平息了抽搐,粗糙坚硬的手掌心轻轻地摩挲着女儿的脸,微微的刺痛更是令萧遇心口泛酸,要紧牙关,不让泪水溢出眼眶,这个时候没有人需要比自己更坚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