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天呼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的环顾四周。淡雅的窗帘背后,橙黄色的街灯给他的卧室涂了一层淡淡的光亮,勾画出室内家具模糊的轮廓。又是一个梦么?云逸天长出了口气,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又梦见她了,梦见了那个被自己带回总部的女子。而且……还是那样充满玫瑰色彩的梦。不管怎么说,二十岁的他已经过了做绮梦的年龄了,但是……直到现在,梦中的场景还是在脑海中回闪,挥之不去。甚至,手指上仿佛还缠绕着女子光滑皮肤上细腻的感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女孩子的体香。这都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那件事真的发生过。
云逸天立起一条腿,把手肘支到膝盖上,五根手指全部插到头发里。为什么,每一个关于她的梦,无论开端是怎样的美好,最后都是那张凄美动人的脸离自己而去?用那样的表情来等待死亡得到来?为什么?那应该是只有愿望达成时才会露出来的表情吧!……愿望?云逸天突然抬起头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是想死?她要寻死?云逸天直至的坐在柔软的床上,漆黑的眼睛穿透了黑夜,穿透了时间与空间,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回到了那条小巷子里面。
电光中,殷红的血从嘴角渗出,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异常凄美。少女的目光与自己相会。忽然,少女的嘴角向上扬了一扬,一个安心的笑容在她娇艳的脸上绽放。
不——!云逸天捂住脸,如撕裂般的痛楚再一次从胸口爆发出来,剧烈的疼痛几乎扼杀了他的生命,让他喘不过气来。到底是怎么了?许久,云逸天才吃力的把手从脸上移开,手掌心,有亮晶晶的水滴在闪动。不时还有液体从眼眸中流出来,滴到手心里。从那女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在他眼前被打倒后,每一次,只要梦到那张脸,自己的心就会一阵剧痛。现在更是如此,尤其是在自己终于明了少女脸上表情的含义以后,那钻心的疼痛更加强烈了。
云逸天仰起头,眼泪不再向下流淌。他闭上眼睛,一切都明了了,那天夜里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少女对付幽冥三人组的每一个招式都是鱼死网破式的杀招,在杀死对手的同时也会致自己于死地。原来她并不是想救自己,她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助幽冥刺客的手杀死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真相的云逸天竟然会有说不出的失落。可能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在乎自己带来的感觉吧!
但是,为什么?她会寻死?用那样沉着,甚至有些兴奋的表情去面对死亡,如果不是实在承受不了的痛苦,她也不会觉得只有死亡才能让自己有所解脱吧!她现在又怎样呢?是放弃了死亡的念头,还是……?还是想再一次假借别人的手杀死自己,甚至是用自己的手?
想到这里,云逸天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床上跃到地上,光着的脚深深的陷进地板上铺的长毛地毯里。厚厚的长绒毛盖住了他的脚背,他抱着双臂在地毯上来回走着。长年的训练让他的动作极具韵律,轻柔的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整个心都被刚才的那个可怕的念头紧紧抓住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名少女,他想知道,在那少女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又怎样了。第一次,他对别人的私事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如果是被凌岚知道了一定会准确的推断出那是他动情的征兆,在他心中,西门思已经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人了。只不过,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的云逸天到目前为止还不十分了解他自己心态的变化,只是单纯得想揭开心中的谜团。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紧接着,他扑到床头,从枕头下面找到手机,打开。
还是……算了……准备按键的手指停了下来。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身为云家的少主,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掉。他颓然的坐回了床头。片刻,又抬起头,眼睛里面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然后,重新抓起床上的手机。他必须回去,马上回去,回云家总部,去看她一眼,去确认她平安。
“是我。”他压制住内心涌动着的情绪,他声音调整到平日里的冷漠,“准备直升机,我要回本家。”
“马上?”话筒里的声音自然的透漏着惊讶。要知道,现在是当地时间凌晨两点。而且,明天的日程表也已经安排好。
“马上!”云逸天的声音不容置疑。
“但是,少主,明天的事情……”
“交给分家处理。”话音未落,云逸天就挂断了电话。
直到坐进飞机里,云逸天还禁不住一阵苦笑。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这样六神无主过,从未像这样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方寸大乱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马上回到总部,去用自己的眼睛证明她平安无事。
就在云逸天莫名其妙的为西门思的安全进行不必要的担心的时候,又一个人一直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回了原处,那个人就是一直在动用一切手段查找西门思下落的焱。最先听到西门思的声音从耳机里面传出来的兴奋已经过,在确实证实了西门思平安无事之后,他并未像想象中那样轻松起来。正相反,他觉得,一直抓在手心里顶顶重要的东西正在从手指的缝隙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无可挽回。
西门思已经长大了,多少年来,他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个他看着出生的小婴孩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长了,长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尽管西门云飞夫妇早已当他是亲人,西门宇和西门思也一直喊他叔叔。但是,在西门思那里,他一直保持着下属对主人的恭敬和顺从。在她的面前,自己永远是仆人,是属下,这恐怕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但是,……他可以当西门飞云夫妇是兄嫂,当西门宇是子侄,却不能当西门思是晚辈。属下,仆人都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他不肯同西门思建立起长辈和亲情这根纽带的借口。冥冥中,他试图希望有一种更亲密的关系,能够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不是友情也不是亲情。一直在房间里踱步的焱停住了脚步,右手缓缓的举到了面前。这是一只占满了鲜血和死者灵魂的手,沾满了无数无辜人的血迹。焱抬起头,缓缓的吐出胸中的闷气。既然这双手已经失去了拥她入怀的资格,就为她再多一些鲜血吧!为了她干净的双手和纯洁的灵魂不再受到玷污,最后的复仇,必须有我来完成!焱的右手忽然攥成了拳头,狠狠地的在空中一挥,刺破空气,带着风声呼啸而下,砸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十公分厚的石板应声碎裂,噼哩啪啦一阵乱响,整个桌面化为一堆石块。
合上自己手中的手机盖,西门思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尽管对自己父母建立起来的那个巨大的情报系统有所了解,她还是低估了暗夜的实力。云家的电信管制对于联邦调查局和军情五处来说是恶梦一般的存在。连着两大情报系统煞费苦心都不能破解的程式却被暗夜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顺利通过了,让她的手机可以畅通无阻的同云家之外的人对话,只这一条,就显示了暗夜的强大。强大的组织和个人往往都会成为个国际组织,甚至是个人的关注焦点。西门思开始明白自己的父母长久以来使处于怎样的境地之中了。
父母去世后,支撑她的最大的动力就是复仇,以及在那之后,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的未来幸福的生活。和哥哥一起,离开暗夜,离开情报界,去过那种对于她来说是全新的,真正的普通人的生活。没有恋人,兄妹之情成了她在世界上唯一的感情支柱。但是哥哥死了,就算是真的复仇成功,她所幻想的美好的未来也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理由也没有了,等待她的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与其最终会被毫无希望的世界包围,倒不如直接走向死亡来得更痛快。这就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西门思可以如此坦然地走向死亡时的心境。不过,现在,她不再想死了。至少在报仇以前她要好好的活着。尽管看不见,但是她知道,母亲就在她的身边。天国的母亲,正用自己的灵魂守护着她,安抚着那个被她孤孤单单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心爱的女儿的心。缥缈的灵魂在昨天上午,借助那盘未下完的棋昭示了她的存在。
未下完的棋?西门思的眼前出现了昨日的残局。虽然自己有利的回击了云南轩的抢断,但是后面会下成什么样子还是个未知数。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触摸到冰凉的棋子,但是,那圆润的触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同样的,职业棋手必备的棋感也在慢慢恢复。下一步云南轩会怎样走呢?自己又怎样才能彻底摆脱他的攻击呢?迷离的心暂时摆脱了失去父母兄长的悲和复仇的压抑,完完全全沉迷于前一天的棋局之中。
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西门思终于从沉陷的谜局中挣脱出来。那不是一局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够判断出胜负的棋,棋力相当的两个人只有面对面的交手才能够知道最后的结果。西门思睁开眼睛,桌上的时钟恰到好处的指向上午十点。几天前的这个时候,凌岚医生推她出去散步的。之后的昏厥虽然让云南轩和凌岚医生虚惊一场,但是自那天之后,她就暂时被剥夺了外出的资格。不过,凌岚医生许诺,只要她的身体状况恢复到可以出门的状态,他会派人来推她出门的。不知道今天自己还能不能够有机会再一次进入大自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