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盟主的妖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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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原来,我忘记了,我竟然是——

“你叫阿夙——”少年坐在地上,身上不知道怎么弄湿了,湿哒哒的淌了一地的水。

“是啊,你咧?”

他仰起头看着一脸好奇,瞪着晶亮眸子的少女,微微的笑了,“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么,酆都城里可是没有人不认得阿夙的,不听我的话,你会很倒霉很倒霉的。”

“这样啊——”少年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那只好告诉你了,我是刚来到这里的犯人。”

“哇,犯人哎!那你犯了什么罪呢?”少女来了兴趣,盘膝坐了下来,她穿了蕊黄色的轻衣,蹬着绯色的小马靴,腰间缠了一条淡紫色的腰带,映的小脸明亮亮的。

“挑起战乱,生灵涂炭应该不算什么大罪吧——”

少年笑起来,眼睛明亮的仿佛点燃了昏惨惨的酆都地府,那个叫做阿夙的魂,便沦陷其中,痴痴的笑起来,“那这样你会关很久呢。”

原来,我忘记了,自己不是人,是——

我——

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记忆,终于湮没了最后一丝理智。

我叫阿夙,是酆都城奈何桥下一缕游魂。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人,那些疼痛而又美好的时光,一双少年携手走过。

清澈欢快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听说,人间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地方,白天可以看见金黄金黄的太阳,听说比七月时节鬼门大开时那片炫目的星光还要明媚千万倍。”

“那等以后,我也带你去人间,一起看星星。”

“那要好多好多年之后呢。”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你又受惩罚了,十八层炼狱的刑罚可真是——”咬咬牙,看他被鞭打的地方,轻轻一碰,他就呲牙裂嘴起来。我就笑,“一个男人怎么那么怕疼!”

可是心底却浮现出怜惜的情绪,冰凉的手指划过伤处,低头印上一个轻吻,他就笑了,拉起我,把我圈在怀里,说一些那时候还根本听不懂的情话。

是啊,那时候还太单纯,根本不懂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是那一天,我第五百次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名字我早就忘记了,世人也早就忘记了,谁与谁不是萍水相逢,有没有名字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的!”我就生气了,一个拳头敲在他的胸口,“我想记得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永远也不会忘记,好不好嘛?”

他的眼睛里流动着一种陌生的情绪,“你想记得我?”

疑惑的望着他,心里面某处隐秘的地方痛了一下,承接住他狂风暴雨般的吻,然后所有禁忌都成了狂欢,他的声音传入心底——

“伏乱,你若也忘记了,世间就再无伏乱。”

这句话的含义我并不明白,可是我知道,从他吻上我的那一刻,心里面就中下了情根,不,或许是从那一枝彼岸花开始。

我爱上了酆都城里最万恶不赦的罪人,那个人曾经让人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那个人现在在十八层炼狱赎尽罪孽,可是我从没有那么快乐过,哪怕是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恶鬼横生的酆都阴阳界。

我知道,他也是。

那一天,我对自己发誓,以后就算忘记了天地众生,也不会忘记伏乱。从那一天开始我们开始很认真很认真的爱对方,我褪下云裳,学他一袭白色囚衣,从此炼狱中出双入对,震惊了整个酆都阴阳界。

“阿夙,我想和你举行一场人间的婚礼。”

那一年不知道是哪一年,伏乱拉着我跑到最高的山岗,我躲在他冰凉的怀里看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黑暗的背景下一道闪电闪过,我看见他认真的脸,幸福的快要死掉。

那恐怕是天地间最凄美的婚礼,他说,“阿夙,我罪孽深重,你不后悔与我一起沉沦么?”

我摇头,展露出最美丽的微笑,冥界千年才会有一场雨,可是就在那一刻,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他的声音就夹杂在雨声中传入耳中——

“那就让我们一起万劫不复吧。”

我不后悔,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后悔,偏过头,雨滴落在忘川中,可是又是否能稀释掉那些绝望的悲伤凝聚出的川,那一天美到什么地步,我仰起头吻上他的唇,轻轻的说,“伏乱,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永远不会是万劫不复。”

电闪雷鸣下,我们牵着手来到血河,毫不犹豫的一纵,白色的囚衣顿时鲜红如最妖艳的彼岸花,刺骨的疼痛让人忍不住战栗,守护血河的鬼差目瞪口呆,或许从来没见过主动接受这道刑法的囚犯,我们笑着搀扶着上岸,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阿夙,人间的婚礼要穿红色的嫁衣。”

我笑着点头,依偎在他的怀里,任他揽着我走向鬼门的方向。血衣贴在身上,他回头轻轻拭掉我脸上迸溅的血迹,目光中笃定的温柔,我仿佛看见了星空,沦陷其中。

他扯碎一块衣裳,盖在我的头上,拉着我跪在鬼门前,朗声说道,“天地为鉴,我伏乱,和阿夙在此结为夫妻,从此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忽然很想哭,被他拉着磕了一个头。

“一拜天地——”

他的声音耳边响起,我知道那一刻正好一道闪电闪过,我的眼前明亮了一瞬,脑中空白了一下。

“二拜——”伏乱忽然停下,想了想,“二拜六道众生。”

我磕下头去,嘴角划过满足的笑意,有天地为鉴,众生为媒,便是此时此刻死在这段禁忌之恋下,也是再无遗憾的了。

“夫妻交拜——”我被他拉起,顿时天旋地转,落入他的怀中。

我快要忘记了,我只是一个无所依的魂,幸福的沉沦,渐渐的大家都遗忘了我们,我们居住在忘川的最深处,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建了一个小木屋,门前种满了彼岸花,他会一脸清傲的弹一柄花了很大心思弄来的古琴,而我就坐在彼岸花中间,借着昏惨惨的蓝色幽光,看他俊美的脸庞,听着听着就睡到一塌糊涂,偶尔我会听到他的叹息,对牛弹琴啊对牛弹琴。

场景流光推转。

“阿夙,我只是孑然一身的囚犯,可是我还是想送你一件礼物。”

幽暗的城,黑色的桥,一双人依偎在桥头,少女负着手跳开,“是什么好吃的?”

“阿夙,你就知道吃。”男人宠溺又无奈的笑起来。

“等等、等等——”少女狡黠的笑起来,“让我猜猜嘛,不是吃的那还能是什么?”

男人无奈的挑眉,“阿夙,你真的不懂浪漫——”

少女扁扁嘴,“哼,我猜一定是奈何桥下的莲花,美味极了。”

男人无奈了,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在手心摊开,一只木钗就躺在上面,少女怔住,咬了半天嘴唇,一脸疑惑的抬头,“伏乱,这个小木棍是什么东西?”

男人终于抓狂了,“什么木棍,明明是一只木钗,你看我刻的多好!”一把拽过她,挽起她的长发,极其温柔的插进去。

少女就痴痴的笑了。

“果然不能对阿夙玩浪漫,这个……”

嘀咕声终于在少女踮起脚尖的甜吻中沉寂。

爱情,能保存多少年?

在凌乱的人间或许是很短很短,可是在没有时间计量的酆都鬼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爱就是纯粹的爱,时间失去了意义。

所以,我很爱很爱伏乱,一直到永远永远。

伏乱也很爱很爱我,一直到——

一直到六道轮回。

突然闪过某一年因为醉酒后的一句醉话。

他说,“我好害怕,万一有一天我会在六道轮回时与你别离,那时候,我走我的奈何桥,你过你的鬼门关,从此人鬼殊途,生世无关。”

那时候只觉得是一句笑话,也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我好害怕,万一有一天我会在百鬼夜行时与君别离,那时候,我过我的鬼门关,你走你的奈何桥,从此六道轮回,生世无关。”说完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人间有一个成语,好像是叫做‘狗人忧天’的——”

“是杞人忧天——”他无奈的打断。

我笑眯眯的掐掐他的脸,“就是嘛就是嘛——管他什么人的忧天,你的罪那么重,赎不完的啦。”

他笑起来,无奈的揉揉眉心,“哪有人这样说话的,正常的小娘子不都应该祈祷夫君早日脱离苦海,回头是岸的。”

“哪里苦、哪里苦,没有我的岸边你想回么、想回么?”

他无奈的摇摇头,表示投降。

我是真的以为,就会这样一直下去,一直到所谓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可是,没想到那句预言,最终竟一语成真。

世上没有赎不完的罪孽,所以,脆弱的爱情,只是一碗小小的孟婆汤,便荡然无存。

一直以为,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就是爱情,它可以执着的叫人至死不渝,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可是原来,世界上最脆弱的也是爱情,脆弱到承受不住一场,小小的失忆。

我无比的悲伤。

爱情如此脆弱,为何还要留恋,我本可喝下忘川的毒,从此忘了他,逍遥在从前的地方,无忧无虑,永不相见。

可是我做的却是背道而驰,赤着脚走在他走过的地方,站在奈何桥上,等着他轮回转世的魂魄,来一个绝望的擦身而过。

奈何桥,奈何桥,我突然读懂了它的悲伤。

“阿夙,阿夙——”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蓦然回头,迷障破碎,我已站在酆都城的鬼门关前,蓝衣少年站在身侧,我低头,果然卍纹云裳加身,镜面般的鬼门,倒影出纤细的身子,青丝完成一个坠马髻,原来又回到了这里。

原来,我只是一个无处皈依的魂,不小心在鬼门关看了他一眼,忘川河畔为他折下一株彼岸花,从此入了他的浮屠,再也无法抽身。

蓝衣少年站在那里,妖魅般的眸子闪烁着慵懒的光芒,嘴角染上一抹浅笑,几乎半透明的隐匿在墙体里。

“阿夙,你想起来了。”几个字从少年的薄唇中吐出,清泠如冰,落到心里碎成一片。

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原来,还有一场地老天荒,一行眼泪从眼眶中滑落,“阿蓝,你不懂这累世深情,他注定负我,而我,注定负你。”

我看见阿蓝忽然忧伤的眼睛,“阿夙,我知道的。”

七月初一,鬼门前热闹极了。

再一次隔了阴阳,是否如预言所说,生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