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到处都是道士,夜晚的挽歌连远在邙山的我们都能够听见。
“相公,你说,你说洛阳城会血流成河么?”
他抚平我皱起的眉,“不会的,七月本来就是鬼门大开的月份,七月过后这些孽障走了就没事了,那时候我们就回忘忧山庄。”
“那你说,要是那个逆天的妖孽,七月结束了仍旧没有玩够,想要继续留在人间呢?”
他无奈的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放心啦,有道士和尚,早就收了它,这世上哪有那么找死的孽障。”
嘿嘿的笑,“也是、也是——”
他一脸奸笑的探过来,“我知道娘子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在中元节的时候溜出去玩?”
重重的点头,“花神娘娘还欠我一个愿望呢!”
他的额头滑下黑线,“等到七月结束了,我带你去找她,把愿望许回来。”顿了一下,“娘子,我要下山去一下,半日就会回来。”
“去做什么?”
“秘密。”
大和尚在门外敲门,我向他微微点头,他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染在嘴角微笑没有褪去,轻轻说道,“住持,可是有事?”
我知道他是看沈暮离开了,又来和我罗嗦。
他走进来,手里托着钵,叹息一声,“洛阳城昨夜有几个小孩子被孽障杀害——”说完一脸慈悲的合上眼睛,又念了一句佛号。
我只觉得这句话在脑子里炸开,几个小孩子,还只是小孩子,同在酆都城,我自然知道那些家伙都是什么样的败类,可是——
他又说道,“尸骨已经送到伽蓝寺,我们僧人马上准备去超渡,你要不要去观摩一下。”
“我……”向后退了两步。
他忽然一手探过来,狠狠的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向外走去,“妖孽,去看看你造的孽!”
我脑袋都空白了,被他拉着向门外走去,和尚一把把我推向停在伽蓝寺的灵堂里,几块小小的木牌立在那里,我跌到坐在地上,和尚们念起超渡的经来,疼得在地上翻滚,心头滚落悲伤,我造了多少孽——
诵经声织成一道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大和尚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你亲眼看见了,为了一段孽缘,你的身上要背上多少血债!”向前走一步,再一次抓住我的手腕,我就被扯起来,“我可怜你,可是他们呢,你可有可怜洛阳众生。”
“人鬼殊途,你能怎么样,早晚都要离别,你认为你多留恋在他身边一天有意义么,你给我看看——”强迫我把头转向木牌所在的方向,松开抓着我的手,我就再一次跌坐在地上,“南无阿弥陀佛。”
其实我很害怕,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是应该转身离去,还是执着的留在他的身边,无人了解我内心的煎熬,从前,我一直想,只要我不顾一切的爱他,上天总会怜悯我的痴情,可是我的不顾一切导致的却是赔上一条条无辜的性命,和尚说的对,我等他千百年、爱他千百年,只换来了这一生的一个擦身而过,他可怜我,可是那些无辜的生命呢,他们的父母至亲将会多么的哀痛,为了我的一个奋不顾身,多少生离死别为了我而发生。
可是我,就这么走了么?
生世无关——多么可怕的预言,意味着从此我和他就一点一点的关系都没有了啊,他再也不会为了我的一颦一笑而动心,再也不会说一句,我家娘子如如何如何——或许会说,他的娘子,人间的娘子,而我,和他不再有一点点的牵连。
这样太残忍,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一次在奈何桥上与他擦肩,一次又一次的梦里松开紧握住的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甚至无法想象,若是我离开了,他会怎么样,脑海里的画面,似乎人间都失去了颜色。
一道目光静静的落在我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草丛中抬起头,对上那张让我牵肠挂肚的脸,“相公……”扑到他的怀中,哭得不可遏制起来。
我感到一滴冰凉的水滴滑过的后颈,他,哭了?
我想抬头看他,结果他更紧的抱住了我,阻止了我的抬眸,“我家娘子最好了,娘子想吃什么,相公带你去。”
一瞬间,我的心都碎了,叫我,如何没有你?
“不用了,我想吃素。”
晚饭的时候,青菜豆腐,沈暮最讨厌吃的,可是他却吃得很香甜,碰到大和尚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他看沈暮的目光很奇怪,我的心就惴惴不安起来,他,该不会对沈暮说了什么吧?
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有几分颤抖,“相公,大和尚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他一脸疑惑的看过来,“说什么?”
我摇摇头,心里面暗暗的说道,其实,我不是想隐瞒你什么,只是我们都无力改变,如果告诉了你,我连快乐都无法伪装下去,未来的悲伤还有千千万万年,我不想把和你在一起的一个月用悲伤填满。
我也不过是想好好的爱你一个月,而已。
他弹了我的额头一下,“大和尚和你说什么了么,我想一定是他的庙被烧了,所以乱说话,咱不理会他!”
又到黄昏,落日夕阳,然后是繁星满天,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一天一天,七月就会过去,然后……
“相公,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眨着眼睛看他。
他拉着我走出断垣残壁,“走,我带你去抓星星。”
“相公,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为了得到某样东西而死了大批大批无辜的人,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很该死?”
他抿紧嘴角,“要看这样东西是什么,我们又不是庙里的和尚,慈悲什么的与我们无关,若是这件东西真的在眼中比苍生万物还重要的话。”
我的心沉了一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以前一定会嫉恶如仇的骂道,去死啦,这种败类活在世上都多余,在哪呢,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之类之类的,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可能是看我停下来了,转身绕到我的面前,皱眉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我紧握住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问道,“相公,你知道了,对不对?”
他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什么了,我家娘子又闯祸了?”
他的表情没有一点破绽,我的心终于放下来,恢复成以前耍赖撒娇的摸样,“明天是中元节,我一定要去北市玩啦,你带不带我去、带不带我去……”
他被我缠的无奈了,逗了我半天之后,捧起我的脸,“以后我家娘子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我的心如被一柄利刃穿过,“不许骗我啊。”
“娘子,相公今晚是来给你抓星星的——”他笑眯眯的抱着我跳上那个大大的平台,“娘子要看好了啊——”
我笑咪咪的仰头望着,看他在天空中比比画画的挥舞了半天,忽然手一收,再一张开,铺天盖地的星光绕在身旁,这是——
他呼哧呼哧的落下来,四脚朝天大字型躺在石头上,“过来躺好看星星。”
“相公,你怎么做到的。”跑过去躺好。
他扁扁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说我堂堂一武林盟主为了一个女人,去邪教偷师学艺,我容易么……”
邪教的——
嘴角染了笑意,这个家伙,果然……
“娘子,我要奖励——”
“额,你想要什么?”
他嘿嘿的坏笑靠过来,“一个娃娃怎么样——”又喃喃的念道,“等到不久以后,我抱着他,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