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知道,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像小莲就一直很向往,心心念念的会有一个少侠,在某个极度危险的场景里出现,纠缠出一段爱情。他可以很坏、可以有很多女人,也可以对她只是玩玩,但是,总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契机和她投入爱河,从此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可是江湖上真的有少侠么?
小莲惊讶的看着我,激动地举了一个很不恰当的例子,然后我就对江湖失望了,因为她说,比如说,我们的武林盟主,就是闻名天下的少侠啊——
武、林、盟、主?
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江湖,是一个很黑暗很黑暗的地方,有这么一个靠色诱拐来盟主宝座的无赖当老大,没救了。
站在桥头,三月的洛阳城,弱柳扶风,青瓦如墨,似乎在哪一幅画中见过的样子。
等了半天见不到小莲,无聊的背着手一蹦一蹦的向桥上跳去,来往的行人,像看怪物似的看过来,显然不能够理解,怎么会有一个女的像猴子一样。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扁扁嘴,要是沈暮在的话,一定会白过来,“你少在那里给江湖儿女丢人了,江湖太脆弱,禁不起你这么蹂躏。”
不屑的抽抽鼻子,自己和自己玩了一会,忽然看见街面拐角出热闹起来,好奇的凑上前去,原来茶肆里有一堂说书,说书先生已经准备好,书案上一盏茶、一块惊堂木,还有一卷书稿,人们迅速的涌入茶肆,占据有利地位。
最喜欢听说书了!
说书先生讲的口沫横飞,今天这家小姐和那家公子私奔,惨遭抛弃,明天江湖上谁和谁打架,输赢如何,黑木啪啪的往桌上拍,最后再来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句话,就好比是打架之后的那句,‘谁谁谁,你给我等着’一样,太霸道了。
可是就好像‘谁谁谁等着’多数是吓唬人一样,我很少听到过‘下回分解’,因为,逃家确实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身在武林盟主家,尤其是。
正听的无比欢乐,一个微微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什么呢?”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打架,男的把女的给打了——”正想和身边的人讨论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回头,近在咫尺的俊脸,挂满了不屑与鄙视,
“沈……”
一双大手捂住我的嘴巴,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
姓沈的,你谋杀!
眼神中努力的传递着我的意思,然后看见他用眼神回答我,活该!
然后又追加一句,真能把你杀了,那是为民除害。
拖着我向外走,店小二一脸淡定的追过来,“客官,茶钱——”
他不甘愿的松开手,一下子涌入的大量新鲜空气让我大口大口的的喘起气来,沈暮哼了一声,从怀里掏银子,这时候才看见小莲站在他的身后,一脸的委屈,怀里仍不忘抱着那包荷叶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在沈暮掏钱的过程中,说书的人忽然惊堂木一拍,“武林盟主与五毒教妖女的这场比武,打斗了三天三夜,盟主终于获胜,为武林除去了一害。”
我也随着惊堂木狠狠的哆嗦了一下,转身看见他掏钱的手颤抖了一下,极力摆出无辜的傻笑,对上他愤恨的眼睛。
说书的,你害我!
走出了茶肆,一路走上桥,我的手就在他的手心里,路人啊,不要产生任何暧昧的遐想,我相信如果此刻他的手上有绳索铁链什么的,他一定不屑用他的手来逮我。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打架,男的把女的给打了?”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顺便附送了几声咬牙切齿的杂音。
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在记恨这个,一个男人小气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
“我九死一生,为江湖除害,竟然被你说成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打架?怎么什么壮举到了你的口中,都变得那么猥琐,姓七的,我真好奇上天给了你一个什么脑袋!”
这个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又自恋又小气,打个架也能认为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不屑的扁扁嘴,爆发、爆发,反正是在洛阳城,江湖儿女聚集的洛阳城,看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姓七的,你个妖孽。”
抽抽鼻子,哀怨的望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一直觉得我是个祸害,可是偏偏我又在很小很小、小到他还无从察觉我的性格走向的时候嫁给了他,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是她把我害成了这样的性格。
“夫人,你不要伤心。”
小莲站在窗边,一脸的苦闷,看的我心都抽成一团,小莲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一点点,揣测主人心思总是偏差了一点点,还有就是太罗嗦了一点点。
“夫人,你不要想不开,老爷只是还没发现夫人的好,等发现了——”
不耐烦的打断她,“你觉得我有什么好的么?”
“当然有!比如说,比如说……”比如了半天,真的想不起来我还能有什么优点,眼睛里戏剧性的涌上泪水,“反正夫人就是好!”
翻了个白眼,不想为难她,“小莲,我不就是被他关起来了么,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没必要每一次都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小莲还在一脸认真的思考我有什么优点,忽然叫道,“对了,夫人很善良啊,我记得有一次夫人去伽蓝寺的路上还布施穷人呢。”
那是因为那天带的银子太多了,为了逃脱沈暮的追捕不得已的吧,嘿嘿笑了两声,反驳道,“可是我也记得前几天我还和胭脂的大狼狗打了一架,还被胭脂告状,说我一点呵护小动物的爱心都没有。”为此被禁足了好几天。
“那是因为胭脂夫人的狗咬死了小白。”
小白是一只兔子,有着雪白的身子,黑色的耳朵,大大的脑袋和身子很不成比例,我把她逮回来之后就一直养在我的院子里,它被咬死之后,让我难受了好几天。
小莲就又纠结了,喃喃说道,“从前夫人不是这样的……”马上又住口,一脸惊恐的望过来,然后认命的把那包荷叶酥放在窗台上,又从怀里摸出五个铜板,也放到窗台上,含着眼泪飞奔跑走。
从前的夫人,真的那么让人怀念么?
忘忧山庄的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最讨厌听到的就是——从前夫人怎样怎样。
据说从前的我三从四德,温婉娴静,曾经的我有那么无聊么,大约是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太颠覆了,在一段时间里,我总能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从前夫人怎样怎样,念得我耳朵都快出了茧子。
于是我用了我唯一可用的一点点职权,下令全府的下人,以后再听到‘从前夫人’这个句式,一次五个铜板,半个月之后,我的小金库无比的丰盈,从此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人跟钱过不去,提起我的曾经种种。
伸手拽过荷叶酥,至于铜板,掂在手心,冰凉凉的感觉,还是初春呢,脑袋探出窗外,看万物复苏的模样,柳枝抽出嫩嫩的绿芽,明媚的阳光下,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我的窗前正对的是后山,风景不错,我很喜欢这里,流水青山,风景如画,不过小莲就很忧伤,因为据说,这说明了我的居所有多偏僻。
可是忘忧山庄真的不大,纵使说偏僻,从他的房间到我的房间,一盏茶的时间也走到了,无奈的叹一口气,忽然看见沈暮,在山里比比划划的练剑。
不屑的笑了笑,搬过椅子坐在窗边,一口一口的荷叶酥吃下去,当看戏一样的看起来,看到精彩处,不忘高和一声‘好’!
显然我低估了他的听力,在我第十几次叫好的自娱自乐之后,一道灰白色的身影霍的飞过来,冷冷的看着我,“你安静一点行不行。”
“这么好看的戏,当然要捧捧场。”
“你说什么?”
嘿嘿的笑起来,“还是经典回目,孙猴子大闹五指山。”
“是孙行者大闹天宫吧——”说完顿了一下,一副咬了舌头的模样。
“就是就是——”有自知之明。
“七、月!”
吼叫声从脑袋上方响起,我知道又有一场架要吵了,反应神速的向后退了两步,怀里紧紧的抱着半包荷叶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总挑事,和一个女人吵架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