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夙,酆都城最快乐的魂,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悲伤是什么滋味,阿蓝说永远都不会让我悲伤。
我最爱的就是阿蓝,我很懂爱一个人的滋味,心口很痛,痛的有时候都麻木了,倒抽一口气却不愿停止,阿蓝说这种感觉就是我在爱他了。
有时候我也会很累,爱过的感觉消失之后,总会很疲惫、很空洞,阿蓝说,这就是爱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出现之后,我越来越爱阿蓝,有时候会爱到莫名其妙的就涌出眼泪。
他总是站在奈何桥头,默默地看着我,而我每次都会害怕的跑走,阿蓝说他是罪恶滔天的坏人,能离得多远就离得多远,我就很奇怪这个家伙,阎君怎么还没有把他弄走。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就消失了,我走到奈何桥上,站在他一直站在的地方,忽然看见忘川中漂流者好多好多只纸船,正在黑色的水中荡漾。
好可爱哦,哪天把小染拉来,谁这么有闲心,纸船中还点着明烛,照应着水面明晃晃的一片,好美好美,孟婆婆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挥挥手跟她打招呼。
她摸摸我的头,轻轻说,“阿夙,不要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呢?我是酆都城里的阿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夙,我为什么会难过,疑惑的望着她,她叹息一声偏过头去。
我就感到自己是真的难过起来,“孟婆婆,你说,为什么酆都城里没有时间来计量?”
她摇摇头,重复着那句,“阿夙,不要难过。”
我就恼了,“阿蓝说过,会让我永远快乐。”
“那么,你快乐么?”
“当……然,我、我好快乐——”
孟婆婆就握着我的手,趴在栏杆上,“你知道这座桥叫做什么?”
“奈何桥啊,阿蓝说,这是一个绝望而悲伤的名字。”
“是啊,守护在奈何桥上的人都有一段绝望而悲伤的故事。”她把目光落在桥下已经枯萎的莲花上,忽然觉得她不是从前那个婆婆了。
“婆婆,你也有这样一个故事么?”
我看不见她的目光,可是我知道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我以为她哭了,偷偷趴过去看,却发现平静极了,对着我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
“阿夙,人人都说孟婆残忍,取忘川水熬一碗汤就能忘了前尘种种,可是阿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忘川之水不能忘情,如果是真的相爱了,无论转几个圈,忘多少回,重逢时都会再度相爱。”
“婆婆,阿夙虽然玩玩闹闹惯了,可是不笨,我知道婆婆话里有话,可是和那个叫做伏什么的男人有关——”
“伏乱——”
“管他叫什么名字呢,那个人疯疯癫癫的,好像认识我的样子。”
“阿夙,你必须记住他的名字,伏乱伏乱,要记住了。”
记住就记住,那么认真做什么,“那个家伙已经让阎王弄回人间去了。”
“阿夙,你不要难过。”她再一次很认真、很认真的重复。
这一回我真的彻彻底底的难过了,赤着脚沿着河岸向前走去,彼岸花在脚边盛开,走着走着一条小径蜿蜒开来,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铺展在眼前,一座小木屋立在山丘之上,好美的地方,缓缓向前走去,“谁在这里?”
喊了一声无人理会,大着胆子走进去,院子里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放置着一把古琴,还有一卷卷轴,有可能是佛经,向屋里看了看,摆设简单而空档,一张竹床,两把竹椅,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竟然在这里建了这样的小房子,心中酸酸的,拂去琴上落的灰尘,手指触摸到那卷轴,刚想打开,阿蓝的声音忽然在脑袋上炸开,“阿夙,你怎么在酆都城都能迷路,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害我一顿乱找。”
放下卷轴,抬起头嘿嘿的傻笑,“这里很美呢,我们占为己有吧!”
他撇撇嘴,“你喜欢这里?”
重重点头。
“这里有什么好的,你要想要我给你建十间,比这个破屋子好一百倍。”
开开口想说话,可是忍住了,因为阿蓝虽然在笑着,我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很生气,将手递给他,“阿蓝,我们回家吧。”
他牵起我的手,一瞬间我的头狠狠的疼了,我没有向阿蓝说,因为,那一刻,伏乱那张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害怕阿蓝读懂我的心事,悄悄看他,他跟平常一样一样的,我就笑,“阿蓝,晚上吃什么呢?”
“娘子,你忘记了今晚是阎君过审你的日子,虽然我把你保释出来,例审还是要去的。”
哦!嘟嘟嘴,无聊的低头拔了几片彼岸花的花瓣,放在嘴里嚼起来,然后呸呸的吐出来,“阿蓝你怎么不告诉我彼岸花那么难吃,人家莲花也是花,怎么就那么好吃!”
他游离的目光的看过来,半天反应过来,“你、你吃了彼岸花?”
“吐出来了——”
“阿夙,你、你,彼岸花有剧毒的诶,你没事吧——”他几步冲过来,狠狠地拍我的后背,我呕的酸水都吐出来。
“阿、蓝……谋、杀……”
每一次阿蓝都会陪我去的,可是这一次就只剩我和阎君互相瞪着眼。
“阎君,我罪恶滔天,呜呜,你就告诉我犯了什么罪吧。”我去,哪有这么扯的事情,我一个罪人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
阿蓝跟我说是小事,小事也总有个事吧,哪有像我这么冤的。
他低下头,一边吃面一边白了我一眼,“找你聊聊天不行啊,你那么能闯祸,案底总有几件吧,你真想我把你那些丢人的破事都说出来?”
陪笑的摆摆手,“不用不用,你继续吃,诶呦,我饿了啦,阿蓝哪里去了。”
他怔了一下,突然拍桌子喊道,“对啊,阿蓝哪里去了?”
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说你让他去办点事,你不会忘记了吧。”
沉吟了一下,他的脸就沉下去了,“这个家伙,还不能放下——该死的,阿夙跟我走!”
当我看到阿蓝的时候,整个人僵硬在那里,阿蓝,在纵火烧那件木屋,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心口好痛,他看见我,手中正握着那卷经卷,阎君大喊,“阿蓝,烧佛经的罪你承受不起,你会被抓走的。”
他的目光悲伤极了,手一松,经卷就向火里掉下去,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样的,就是一个很本能很本能的一个动作,扑了上去,接住经卷,并且随着经卷掉入火中。
我感到灼烧感,经卷就在幽兰的烈火中展开,我看的清清楚楚,佛经之上丹青绘了一幅幅画,都是一个女人,笑着的、哭着的、撒娇的、耍赖的,我当然认得,这分明是我!
画卷后面是一幅幅的场景,血色嫁衣,拜堂,鬼门关,奈何桥,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伏乱——
怎么会这样?
烈火之中心忽然狠狠的痛起来,阿蓝把我救出来,狠狠的摇晃着我,可是我总觉得声音是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那个画卷闪在心间。
那等以后,我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那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呢——
很久是多久呢?数不尽的悲伤浮上来,原来,这种撕心裂肺的感情叫做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