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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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豫章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1)

豫章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豫章之在杨门,所学虽醇,而所得实浅,当在善人、有恒之间。一传为延平则邃矣,再传为晦翁则大矣,豫章遂为别子。甚矣,弟子之有光于师也!述《豫章学案》。(梓材案:李文靖以下,谢山始称《道南学案》,后改延平与文质合称《豫章延平学案》,定《序录》则专称豫章,故延平亦不别为标目云。)

程杨门人(胡、程再传。)

文质罗豫章先生从彦(附师吴仪。)

罗从彦,字仲素,南剑人。延平有吴仪,字国华,以穷经为学,先生师之。崇宁初,见龟山于将乐,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枉过一生矣!」(云濠案:先生师事龟山,而李文靖又师先生。陈直斋曰:「此所谓南剑三先生者也。」尝与龟山讲《易》,至《干》九四爻,云:「伊川说甚善。」先生即鬻田裹量,往洛见伊川,归而从龟山者久之。建炎四年,特科授博罗主簿。官满,入罗浮山静坐。绍兴五年,卒,年六十四。学者称豫章先生。先生严毅清若,在杨门为独得其传。龟山初以饥渴害心令其思索,先生从此悟入。故于世之嗜好泊如也。着有《遵尧录》,言宋自一祖开基,三宗绍之,若舜、禹遵尧,相守一道。迨熙宁间,王安石用事,管心鞅法,甲倡乙和,卒稔裔夷之祸,未尝不为之痛心疾首也。又有《春秋》、《毛诗》、《语》、《孟解》,《中庸说》,《议论要语》,《台衡录》,《春秋指归》(云濠案:《四库书目》,《豫章文集》十七卷。然首卷列《经解》之目,有录无书,实止十六卷。)淳佑七年,赐谥文质。宗羲案:龟山三传得朱子,而其道益光。豫章在及门中最无气焰,而传道卒赖之。先师有云:「学脉甚微,不在气魄上承当。」岂不信乎!然亦多湮没而无闻者。闻不闻,君子不以为意,而尚论者所不敢忽。

议论要语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察而不明;高宗。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何则﹖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国;齐、晋是也。至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用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而圣人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观少正卯言伪而辩,行伪而坚,孔子则诛之;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孔、孟之所汲汲。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安禄山之乱;内有庐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负且乘,致寇至。」不虚言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为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为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遵尧录

太宗语李至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邪无自入焉。」可谓善矣!夫嗜好者,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方其淡然不使之形见于外,则其违道不远。于斯时也,苟有、夔、稷、契之徒以道诏之,当视《六经》犹筌蹄,上与尧、舜相得于忘言之地矣。至虽贤者,然惜非其伦也。

太宗内廷给事,不过三百人,可谓善矣!然语宰相曰:「卿等顾朕之视妻子,如脱屣耳!恨未能离世绝俗,追踪羡门。」则是过高者之言也。夫王化之本,《关雎》之训是也。有《关雎》之德,必有《麟趾》之应,此周之所以致太平者也。若羡门等语,非人伦之美也。

太宗尝曰:「人君致理之本,莫先简易。老子刍狗之说,朕所景慕。」臣从彦曰:易简之理,天理也。。行其所无事,笃恭而天下平,易简之谓也。老氏刍狗之说,取其无情而已,大之诋訾尧、舜,而其下流为申、韩,不可不辨也。

佛氏之学,端有悟入处。其道宏博,世儒所不能窥。然绝乎人伦,外乎世务,非尧、舜。孔子之道。赵普之对太宗曰:「陛下以尧、舜之道治世,以浮屠之教修心。」盖不知言者。

君子之所为,皆理之所必然,世之所常行者,然不可以求近功,图近利。非如间小有才者,一旦得君,暴露其器能,以钓一时之誉。彼其设施,当亦有可观者,要非能致远也。吕端曰:「君子之道,闇然而章,历试经久,方见为臣之节。」其几于道者与!

圣人不作,自炎汉以来未有可称者,莫不杂以霸道。以司马光之学,犹误为之说,况其下者。

章圣皇帝未生仁宗,有内侍遇异人,言王真人降生,为宋第四帝,古之燧人氏也。章懿皇后亦梦羽衣数百人从一仙官,自空而下托生。及仁宗五六岁,尝持槐木片以钻火。臣从彦曰:此所谓「无征不信」者也。

古人自十五入学,至四十而后仕。其意若曰:「善道以久而后立,人材以久而后成。故处之以燕闲之地,而宽之岁月之期,俾专其业,俟其志定,则其仕也,不迁于利,不屈于欲。道之于民。天下被其泽矣。」后世怵于科举,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一旦临民,亦何所不至!王旦章圣皇帝时在中书最久,每进用朝士,必先望实。苟人望未孚,则虽告之曰某也才,某也贤,不骤进也。此真救弊之良图也!

孔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此言孝子居丧,志存父道,不必主事而言也。况当易危为安、易乱为治之时,速则斋,缓则不及,改之,乃所以为孝也。天子之孝,在于保天下。司马光改新法,不即理言之,乃曰「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以此遏众议,则失之矣。绍圣之害,亦光此言有以召之。

司马光所改法,无不当人心者,惟罢免役失之。安石之免役,正犹杨炎之均税,东南人实利之。若以尧、舜、三代之法格之,则去之可也。不然,未可轻议。

豫章问答(补。)

古人所以进此道者,必有由而然。夫《中庸》之书,世之学者尽心以知性,躬行以尽性者也。而其始则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其终则曰:「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此言何谓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大学》之道,在知所止而已。苟知所止,则知学之先后。不知所止,则于学无由进矣。

以圣贤,则莫学而非道。以俗学,则莫学而非物。

(梓材谨案:谢山所录《豫章问答》四条,其三条移入《附录》,此则分一条为两条。)

附说(补。)

学道以思为主。孟子曰:「心之官则思。」《书》曰:「思作睿,睿作圣。」「惟狂克念作圣。」佛家一切反是。

外于吾圣人之学者,申、韩、佛、老皆有书在,惟学者所决择也。

吾道当无疑于物。

祖望谨案:以上三条,见所赠延平诗注中,甚有关系,故附着于《问答》之后。

附录

仲素笃志好学,推研义理,必欲到圣人止宿处,遂从龟山游,抠衣侍席二十余载。

延平以书谒先生,其略曰:「先生服膺龟山之讲席有年矣,况尝及伊川先生之门,得不传之道于千五百年之后。性明而修,行完而洁;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极其至。汉、唐诸儒,无近似者。至于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自化,如春风发物,盖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凡读圣贤之书,粗有识见者,孰不愿得受经门下,以质所疑!侗之愚鄙,徒以习举子业,不得服役于门下。而今日拳拳欲求者,以谓所求有大于利禄也。抑侗闻之:『道可以治心,犹食之充饥,衣之御寒也。』人有迫于饥寒之患者,皇皇焉为衣食之谋,造次颠沛未尝忘也。至于心之不治,有没世不知虑。岂爱心不若口体哉﹖弗思甚矣。侗不量资质之陋,妄意于此。虽知真儒有作,闻风而起,固不若先生亲炙之。得于动静语默之间目击而意会也。」

延平曰:昔闻之罗先生云:「横渠教人,令且留意神化二字。所存者神,便能所过者化。私吝尽无,即浑是道理,即所过自然化矣。」(补。)

又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尽事亲之道,共为子职,不见父母之非而已。昔罗先生语此云:「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了翁闻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后天下为父子者定。彼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补。)

又曰:先生令愿中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未发时作何气象。不惟于进学有方,亦是养心之要。(补。)

汪玉山与朱子书曰:罗丈语录中有可疑者,「不居其圣」与「得无所得」,「形色天性」与「色即是空」,难作一类语看。又「道不足以任之,故有典;典不足以治之,,故有刑」,此语如何﹖(补。)

朱子曰:仲素先生都是着实子细去理会。又曰:罗先生严毅清苦,殊可畏。

又曰:尝见李先生说:「旧见罗先生云:『说《春秋》颇觉未甚惬意,不知到罗浮极静后,义理会得如何。』某心尝疑之。以今观之,是如此。盖心下热闹,如何看得义理出﹖」

宗羲案:杨道夫言:「罗先生教学者静坐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作何气象,李先生以为此意不惟于进学有方,兼亦是养心之要。而遗书有云『既思则是已发』者,疑其与前所举有碍。」黄勉斋曰:「罗先生以静坐观之,乃其思虑未萌,虚灵不昧,自有以见其气象,则初无害说于未发。苏季明以求字为问,则求非思虑不可,此伊川所以力辩其差也。」朱子曰:「罗先生说,终恐有病。如明道亦说静坐可以为学,上蔡亦言多着静不妨,此说终是少偏。才偏,便做病。道理自有动时,自有静时,学者只是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见得世间无处不是道理,不可专要去静处求。所以伊川谓只用敬,不用静,便说平也。」案:罗豫章静坐看未发气象,此是明道以来下及延平一条血路也。盖所谓静坐者,不是道理只在静处,以学者入手,从喘汗未定之中,非冥心至静,何处见此端倪﹖久久成熟,而后动静为一。若一向静中担阁,便为有病。故豫章为入手者指示头路,不得不然。朱子则恐因药生病,其言各有攸当也。

百家谨案:《豫章年谱》谓政和二年壬辰,先生四十一岁,龟山为萧山令,先生始从受学。《宋史》亦云:龟山为萧山令时,先生徒步往学焉,龟山熟察之,喜曰「惟从彦可与言道」,弟子千余人,无及先生者。谨考《龟山全集》,丁亥知余杭,壬辰知萧山,相去六年。而《余杭所闻》已有豫章之问答,则其从学非始于萧山明矣。豫章之见伊川,在见龟山之后。伊川卒于丁亥。若见龟山始于壬辰,则伊川之卒已六年矣,又何从见之乎﹖先君子别有《豫章年谱订正》。

祖望谨案:朱子师有四,而其所推以为得统者,称延平,故因延平以推豫章,谓龟山门下千余,独豫章能任道。后世又以朱子故,共推之,然读豫章之书,醇正则有之,其精警则未见也,恐其所造,亦秪在善人、有恒之间。龟山之门,笃实自当推横浦,通才自当推湍石,多识前言往行当推紫微,知礼当推息斋。特横浦、紫微不能自拔于佛氏,为朱子所非,然其不背于圣人者,要不可没。而汪文定公所举豫章语录之失,则似亦未必能于佛氏竟脱然也,若因其有出蓝之弟子,而必并其自出而推之,是门户之见,非公论也。若延平所得,则固有出豫章之上者,愚故连而标之曰《豫章延平学案》。

豫章讲友

廖先生衙(别见《龟山学案》。)

豫章门人(胡、程三传。)

文靖李延平先生侗

李侗,字愿中,南剑人。年二十四,闻郡人罗仲素传河洛之学于龟山,遂往学焉。仲素不为世所知,先生冥心独契。于是退而屏居,谢绝世故,余四十年,箪瓢屡空,怡然有以自适也。其始学也,默坐澄心,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为何如。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在乎是也。既得其本,则凡出于是者,虽品节万殊,曲折万变,莫不该摄洞贯,以次融释,各有条理,如川流脉络之不可乱。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细而品汇之所以化育,以至经训之微言,日用之小物,玩之于此,无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养益熟,泛应曲酬,发必中节,其事亲从兄,有人所难能者。隆兴元年十月,汪玉山应辰守闽,币书迎先生,至之日,坐语而卒,年七十一。

延平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