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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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象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6)

一学者自晦翁处来,其拜跪语言颇怪。每日出斋,此学者必有陈论,应之亦无他语。至四日,此学者所言已罄,力请诲语。答曰:「吾亦未暇详论。然此闲大纲,有一个规模说与人。今世人浅之为声色臭味,进之为富贵利达,又进之为文章技艺。又有一般人都不理会,却谈学问。吾总以一言断之曰:『胜心。』」此学者默然。后数日,其举动言语颇复常。(以上《语录》。)

吕东莱《与朱侍讲书》曰:「陆子静近日闻其稍,大抵人若不自欺,入细着实点检窒碍,做不行处自应见得。渠兄弟在今士子中,不易得。若整顿得周正,非细事也。」(补。)

又曰:「陆子静留得几日鹅湖,意思已全转否﹖若只就一节一目上受人琢磨,其益终不大也。大抵子静病在看人而不看理。只如吾丈所学,十分是当,无可议者,只是工夫未到耳,岂可见人工夫未到,并其理而疑之。」(补。)

叶水心志胡崇礼曰:「朱元晦、吕伯恭以道学教士。陆子静晚出,号称径要简捷,或立语已感动悟入,为其学者澄坐内观。」(补。)

又与林元秀书曰:「向亦曾说及子静事。世之所谓无志者,混然随流俗,颓堕于声利而已。及其有志,则又以考之不详,资之不深,随其所论,牵陷于寡浅缺废之地,自古所患,与无志者同为流俗。」(补。)

陈北溪曰:「象山教人终日静坐,以存本心,无用许多辩说劳攘。此说近本,又简易直捷,后进易为竦动。若果是能存本心,亦未为失。但其所以为本心者,只是认形气之虚灵知觉者。以此一物甚光浑灿烂,为天理之妙,不知形气之虚灵知觉,凡有血气之属,皆能趋利避害,不足为贵。此乃舜之所为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谓也。今指人心为道心,便是告子生之谓性之说;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之说;运水搬柴,无非妙用之说。故慈湖专认心之精神为性,指气为理,以阴阳为形而上之道,论天论《易》,论道论德,论仁论义,论礼论智,论诚敬,论忠信,万善只是此一个浑沦底物,只此号不同耳。夫诸等名义,各有所主,混作一物,含糊鹘突,岂得不错﹖遂埽去格物一段工夫,如无星之称,无寸之尺,默坐存想,稍得髣,便云悟道,将圣贤言语来手头作弄,其实于圣贤言语不甚通解。辅汉卿所录,譬如贩私盐人,担头将鲞鱼妆面,发得情状,甚端的也。以晦翁手段,与象山说不下,况今日其如此等人何!」(补。)

詹流塘曰:「陆子是天资极高底人,朱子却是曾子。」(补。)

车玉峰《脚气集》曰:「象山谓仲弓胜颜,盖见圣人所语颜子大段用力,而语仲弓似不甚费力。不知颜子有力得用,他人无颜子之力,且当旋做去工夫。」(补。)

黄东发《日钞》曰:「象山之学,虽谓此心自灵,此理自明,不必他求,空为言议,然亦未尝不读书,未尝不讲授,未尝不援经析理。凡其所业,未尝不与诸儒同。至其于诸儒之读书,之讲授,之援经析理,则指为戕贼,为陷溺,为缪妄,为欺诳,为异端邪说,甚至袭取闾阎贱妇人秽骂语,斥之为蛆虫。得非恃才之高,信己之笃,疾人之已甚,必欲以明道自任为然邪﹖吾夫子生于春秋大乱之世,斯道之不明亦甚矣,而循循然善诱人,未尝有忿嫉之心。甚至宰我欲行期月之丧,不过曰『女安则为之』;阙党童子将命,亦必明言其与先生并行,与先生并坐,为欲速成,未闻不言其所以然,徒望而斥之也。孟子生于战国,斯道之不明尤甚。孟子之与杨、墨辩,与告子、许行、墨者夷之辩,皆一一引之而尽其情,然后徐而折其非。至今去之千载之下,人人昭然如见此斯道之所以复明,亦未尝望而斥之,不究其所言之为是为非也。我朝圣世也,亦异于春秋、战国之世矣。诸儒之所讲者,理学也,亦异于春秋、战国处士横议之纷纷矣。所读皆孔子之书,所讲皆孔、孟之学,前后诸儒,彬彬辈出,岂无一言之几乎道者﹖至其趣向虽正,而讲明有差,则宜明言其所差者果何说;讲明虽是,而躬行或背,则宜明指其所背者果何事,庶乎孔子之所以教人,孟子之所以明道者矣。今略不一言其故,而概以读书讲学者,自孟子既没千五百年闲,凡名世之士,皆为戕贼,为陷溺,为缪妄,为欺诳,为异端邪说,则后学其将安考﹖此象山之言虽甚愤激,今未百年,其说已泯然无闻,而诸儒之说,家藏而人诵者,皆自若,终无以易之也,此亦无以议为矣。独惜其身自讲学,而乃以当世之凡讲学者为伪习,未几,韩侂冑、何澹诸人,竟就为伪学之目,以祸诸儒,一时之善类几歼焉。鸣呼!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悲夫!」(补。)

吴草庐曰:「陆子有得于道,璧立万仞。」

赵宝峰示弟曰:「陆子静亦未知子思、孟子之是非。」(补。)

象山学侣

知州刘静春先生清之(别为《清江学案》。)

侍郎李橘园先生浩

李浩,字德远,一字直夫,建昌人。早有文称。绍兴中进士,调曹州司户,累官直宝文阁,知静江府,兼广西安抚。先生质直浑厚,立朝忠愤激烈,言切时弊,人不敢干以私。后徙居临川。子孙皆从学于象山。(参《姓谱》。)

(梓材谨案:先生号橘园,官至侍郎。其事互见于《槐堂诸儒学案》。)

宝文王复斋先生厚之

王厚之,字顺伯。其先本临川人,魏公安礼之后也。(梓材案:象山先生为《复斋行状》云:「娶王魏公曾孙通州使君,瑊之长女。」先生盖通州子行,为魏公玄孙。《两浙名贤录》云:「诸暨人。」)干道二年进士,官至江东提刑,直宝文阁。所著有《金石录》三十卷、《考异》四卷、《考古印章》四卷。(补。)

谢山《答临川杂问》:「问:『临川王顺伯厚之往来朱、陆之闲,有盛名于干、淳闲,未知是荆公之裔否﹖』曰:『顺伯乃魏公和甫之裔,见《陈直斋书录》。尤长碑碣之学。今传于世者,有《复斋碑目》。宋人言金石之学者,欧、刘、赵、洪四家而外,首数顺伯。历官侍从,出为监司,以刚正称于时。』」

通奉老杨先生庭显

杨庭显,字时发,慈溪人,慈湖先生之父也。少时尝自视无过,视人有过。一日忽念曰:「岂其人则有过,而我独无过﹖」于是省得一过,旋又得二三,已而纷如猬之集,乃大恐惧。痛惩力改,刻意为学,程督之严,及于梦寐。尝曰:「如有樵童牧子有以诲我,亦当敬听之。」久之,旧习日远,新功日着。自其子识事,未尝见其有过。一夕被盗,翼日谕子孙曰:「婢初告有盗,吾心止如此。张灯视笥,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即其所得可知。象山志其墓,称「四明士族,躬行有闻者,先生为首。」舒广平亦尝云:「吾学南轩发端,象山洗涤,老杨先生琢磨。」老杨者,以别慈湖也。(参《象山集》。)

谢山《四先生祠堂碑》阴文曰:「慈湖之父通奉公以处士为后进师,广平尝自叙其学曰:『南轩开端,象山洗涤,老杨先生琢磨。』老杨先生即通奉也。广平尝切磋于晦翁,讲贯文献于东莱,而自叙不及焉,直以通奉鼎足张、陆,则其学可知矣。」陆子铭通奉墓亦云:「年在耄耋而学日进,当今所识,杨公一人而已。」融堂谓:「通奉与物最恕,一言之善,樵牧吾师,省过最严,毫发不宥,至于泣下。是慈湖过庭之教所自出也。」

慈湖先训

吾家子弟,当于朋友之间,常询自己过失。此说可为家传。

吾少时,初不知己有过,但见他人有过。一日自念曰:「岂他人俱有过,而我独无邪﹖殆不然﹖」乃反观内索,久之,乃得一。既而又内观索,又得二三。已而又索,吾过恶乃如此其多,乃大惧,乃力改。

心吉则百事皆吉。

人处不善之久,则安于不善,而不以为异。

人戒节要先于味,盖味乃朝晚之事,渐渍夺人之甚。于此淡薄,则余过亦轻。

损人即自损也。

爱人即自爱也。乐人之凶,彼未必凶,而己已凶矣。

不善之心,则一身不及安,一家不及安。

过则人皆有,未足为患,患在文饰。傥不文饰,非过也。志士之过,布露不隐。

凡可怒者,以其小人也。然怒或动心,则与小人相去一闲耳。

三代之治天下,欲使民无失其善性而已,更无二说。

时人心中,自谓今且如此度日,俟他时如意,当取快乐。不知今日无事,即是至乐。此乐,达之者鲜。

人关防人心、贤者关防自心、天下之心一也,戒谨则善,放则恶。学者或未见道,且从实改过。

人为舍宇等物遮了眼,朝晚区区而不自知。

近来学者多伪,至于临死亦安排。

为学及五分,自休不得。

世闲忙,学者欲到不忙处。

学者有志气,无问拙愚,冲击而开矣。无问气习,冲击而散矣。

外事不可深必,凡得失,奉天命可也。动心则逆天命,祸将至矣。近世学道者众,然胸中尝带一世闲行,所以不了达。

学道者多求之于言语,所谓知道者,只是存想。

一堕人欲,念虑颠倒,举止轻浮。此语可谓甚善。

正欲说,教住即住得;正欲怒,教住即住得,如此即善。

君子恭敬之心在内,人皆知之,禽兽亦知之。

人贫贱则忽之,事微细则不谨,若此者,人以为常,君子于此战战兢兢,敬心无二。

学者成则无我,欲如何不欲如何,但由理而行。盛暑有待秋凉之意,隆寒有待春和之意,好学者不如此。

心无所求则乐生,此非亲到者,有所不知。

吾自幼年,以生计不足为忧。复思古者乐贫之士,处贫必得其理,因读《论语》「有若言:『盍彻乎﹖』每每在怀。一日,忽有所得:夫盍彻﹖正而已矣。宿昔之忧,日见消释,而静止轻清。盖得理,则无所施而不利,复何忧哉!」

为学之门,固不一。苟逐,则泥矣。惟敬一门,无可逐,不容有所泥,学者往往多忽之。诚能养之以敬,则日仁矣。

人之趋向,为熟所夺。苟或有学,则熟者不熟,生者不生。是以自己于庶物之中作得主宰,无贪恋,则自然见道,虽夫子不易吾言。

此身乃天地间一物,不必兜揽为己。

处高堂则气宽,居茅屋则气隘,对风月则气清,当晦昧则不爽,类皆如此,以其有我也。

人有过,尚有改一路。有过得改,犹晦昧之得风,大旱之得霖雨。当天地阴阳不和之时,而为之一新,亦若此。或者不达,过作则惟恐人知。安有不知之理﹖设或不知,潜伏于中,此过必毒,害己益甚。过既不去,使己终身为小人。学者试思,即以此断其是非去留,庶使改过之心有勇。既改之,则便可无愧。

人生一世,只忙迫一场便休。

祖望谨案:此语近禅。

不能舍己从人,则知识日昧。处世常见其难,故人常在难中。

好学之心一兴,则凡在吾身之不善自消,至于面目尘埃亦去矣。

胸中无贪染,目则明,耳则聪。

吾见人好问则喜。

吾饮馔不敢尝时新,衣服喜补绽,于器用亦然,无求新弃旧之意。吾得此意,敢保老景不为人所厌。

即事即学也,即此下笔处即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