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需要尽快去医院,除了妙仁没有更近的选择。幸好她额头只是皮外伤,不严重。看着安璐悉心照料妹妹,庄柔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不知如何安慰,不知如何帮助,想了半天,能做的只是掏出钱包。穷的只剩钱了,在她身上是另一种体现。
然而她被付款处的护士认了出来。
“庄小姐,副院长说过你的诊疗费都记在他账上。”
“不是我。是同学。”说到底,她都没深究过她的诊疗费有多少,工资有多少,能不能相抵。总之,夏燃的事还是不要麻烦以铮了。
“这个……副院长好像还没下班,我问他一下。”
“啊……不需要。”现在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没回学校,“你瞧,我同学很急,麻烦你快点结了,好吗?”
护士轻松的安慰了她,在键盘上按下几个键。“不会耽误很久,妙仁有内部网络,您这次诊疗的科室、用药、费用——一切情况,应该已经显示在副院长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了,他马上就可以做出……”
“是在这里交费吗?”
一个男人越过她,似乎等的不耐烦了。
这是炽冰和许成幻的第一次见面,尽管双方都不知道。第一印象,他长的有点像海盗,轮廓很硬朗,大多数人不会把他跟某个涂脂抹粉的节目总监挂上钩。
忽然被打断,庄柔不知所措,直到看见安璐跟着进来。
她脸色一沉,很厌恶的扫了庄柔一眼。“我还以为你回学校去了,原来在这里。钱多的没处花了?”
许成幻这才偏头看她一眼,问:“是夏燃的朋友?”
庄柔和安璐交换了眼神,这才明白,眼前的男人正是她一直合作的许总监。安璐赌气的抱臂,不说话,看样子不会揭穿她是炽冰。她嗯了一声,不敢抬头。刚才waiter一句“别给脸不要脸,这可是许成幻的女人”,让她对突然就出现的许成幻一激灵。他的确不像个节目总监。让水晶弧的侍应生这样狐假虎威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
许成幻却没深问下去,和蔼的笑笑,回头对安璐说:“人家是想帮你们个忙,不领情就算了,也不至于就出口伤人啊。”
安璐哼了一声,“她什么也不会帮,只会给钱而已。”
许成幻无奈的苦笑,对庄柔耸耸肩,好像在说,就这坏脾气,我拿她没办法。“这样啊,那这位小姐,我看你还是别跟我争了。夏燃也算我的员工了,从她工资里扣。”
庄柔没再说什么,生怕话题牵扯到广播剧,进而牵扯到炽冰。
“嗯。”她收好钱包,想了想,觉得该为这一晚的互相了解写下一个结论,“安璐,中美晚会的事……我帮你说说看,好吗?苏黎肯定会理解的,她是很好的人。”看着安璐的表情重转阴沉,她马上加了一句,“如果你介意,我就不说了。对不起。我回去了。”
许久,身后传来一句和解的声音。
“好吧。那,先谢谢你了。”
安璐依旧嘟着嘴,但渐渐满脸欢喜。
“帮助”这回事,产生的快乐是双向的,几年来,庄柔头一次在“别人”的世界里发现了由衷的欣喜。能帮到安璐,这让她很愉快。这就如同,当你放弃了得救的希望,便不会抗拒救人的希望。
然而,这种奇异恩典带来的开心被以铮吓跑了。
护士本来在嘟囔,“怎么副院长还不回复,难道不在办公室吗?”话音未落,她就慌的弹了起来,“啊,副院长!”
庄柔回头,还没看清是谁,就被那团浅灰色的人影揪到了一边,上下打量,从前面到背面。被以铮摆弄了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找伤口。
“不是我。”
他再次确认了她衣服平平整整的,没受伤,但依旧没好气,脸色铁青的开训:“这么晚了你和同学在外面做什么?”
许成幻微笑着打断了他的审问。“PUB里有人打架而已,还好没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以铮完全怒了。“PUB?什么时候学会逛夜店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他看上去想杀了她。接近午夜,PUB里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不应该是会逛夜店的女孩,怎么……松开了她的手腕,他这才注意到背后站着的男人。
他冷静下来,注视着许成幻。
“梁副院长,很久不见,依旧如雷贯耳。”许成幻呵呵笑了几声,伸出手来。安璐此时已经去照顾夏燃了,所以只剩庄柔一个,觉得气氛越来越诡异。
以铮没去握他的手。“过奖了,许成幻先生。您认识庄柔?”
“刚刚认识的。”
庄柔心虚的不敢看他们两个。许成幻的确是刚刚才认识“庄柔”,但他已经认识“炽冰”很久了……
许成幻将手收了回去,从容插兜,一脸轻松,根本不觉得尴尬。“她们几个都没事了,该处理的人我会处理的。好干净的医院……”他四顾打量着洁净无尘的大厅,“副院长大概不希望像我这样的人走进来,玷污了您的大厅。”
以铮勉强调整了面部表情。
“在医院,我会对所有患者一视同仁,如果出了医院……上海很大,我们多半碰不着面。”
许成幻依旧轻松,拂袖而去。
庄柔很想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故事,但开口问绝不是她的习惯,毕竟事不关己。“那我也……”
“在这里等着,我去简单整理一下然后送你回学校。”
“我自己打车……”
“你最好别再气我了,否者后果会很严重。”
她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过大厅。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小护士望着他的背影,幸福道:“副院长发火时更帅了呢……”
坐在以铮的BMW里,庄柔习惯性的贴车门,思索怎么跟苏黎提安璐的事。苏黎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说到底,安璐是对的,主持工作对她来说,也真的是游戏而已。无心拼搏,并非是说她无意努力。人价值的成就究竟应该以付出的心血,还是取得的成绩来计算呢?问题就在于,两者很少对等。
以铮大概还在生气,许久他才明白,对于庄柔来说,沉默是愉快而不是惩罚。
“你跟许成幻扯上什么关系了?”
“……没有。”她赶快否认。“他只是认识我同学。”
以铮叹了口气,车在打弯,他看了看她的脸,在夜灯下忽明忽暗。“真的……不认识他?没认识过?”
“没有。”
她一直觉得,如果她说谎他是看得出来的。即使是她自己,也知道判断人是否在说谎有大概1000种方法还不止,说不定这是心理医生的基础技能。
“我不问了,你别那么紧张,都要挤出车门去了。”他发现她差不多离自己有一丈远,右肩紧紧贴在车门上。
“对不起。”
她马上坐直身体,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大小腿之间成标准的90°角,小腿与地面大约45°,左脚脚踝藏在右脚后,看上去很优雅。他诧异了片刻,一路无言。
“明天不要在8点50以前出现在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