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一步步靠近大油布。孩子们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在她身旁喧闹、催促。颂妆忐忑不安地张开双臂,手就快碰到油布,却不敢去揭,身后传来庄臣鼓励的叫喊。“颂妆!你一定会喜欢的。”
颂妆拽住油布,用力一拉。“哗”地一声,油布掉落下来,层层叠叠地堆在地上。被爬山虎围绕的石墙上出现了一幅用彩色玻璃块镶嵌而成的巨大图画。画的主角是一名微微低头的女子,大半张脸都被丝缎一样的长头发掩住了,蹙着眉,泫然而泣,让人一见就会心疼。
这是……这是……
颂妆睁大眼睛望着巨幅镶嵌画,心潮澎湃。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她初遇他的样子。这个角度显然是她借他肩膀哭过后退后时的情形。
这个人真是的!还嘲笑她穿内衣穿得老土,现在却……不仅将她的神情记得一清二楚,还将她画在这里……这么大的一幅镶嵌画,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完成?还有,做这幅画所需要的材料,想必也不容易弄到吧!他真是……让她感动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庄臣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并肩望着画,很平静地说:“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啥?”
“12月26日不是你的生日吗?本来我是想到时再带你来这里。可是,应该已经有人陪你过生日了吧!正好,你给艺术团做翻译到这里来,也省得我再去找你。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开车。”庄臣看画时,眼睛里出现了一种颂妆从来没见过的迷恋色彩。只是,颂妆的注意力全在画上,并没有察觉。
他的目光从画上转到颂妆身上,心里没有任何把握。天知道,我有多爱你!从你伏在我肩膀上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打动我了。我知道我曾做下的那些举动有多荒唐,可是爱一个人是不应该被取笑的,不是吗?尽管你比我还要大四岁,尽管你无法与我门当户对,尽管我和你之间隔着重重关卡,我还是想靠近你,哪怕我会因此得罪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我可能会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只要你能多看我一眼,我就觉得我是一个拥有全世界的男人。这样的心情,你不会理解吧!
他满意地看着颂妆被画所吸引的神情,感觉自己费了快一个半月的休息时间做出来的画物有所值。知道她的生日完全是因为墨菲出于报复找人调查颂妆后将所有资料扔在他面前。一开始,决定做这幅画纯粹是想讨好她,想让她喜欢上自己,后来心态慢慢变得认真。一有空,他就四处找嵌画用的材料,开车运到这里补画。那上面每一块彩色玻璃都是他亲手打磨,再亲手镶嵌上去。
每次他一来这里,孩子们都七嘴八舌地围着他,听他指挥,为他递打磨好的彩色玻璃。忙完之后,他再将一早准备好的糖果分给孩子们,然后坐在秋千架上,想象着成画时她亲眼见到的情形。
“真美!这是我长这么大所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颂妆感叹道,有一种热烈的情绪从内心涌动出来。
“你能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庄臣抬起手,想尝试去搂她的腰,又缩了回来。孩子们都天真地笑了起来。他只好挥手驱逐调皮捣蛋的孩子们,但孩子们并不像以往那么听话,笑得更厉害了。他的脸因此泛上些红潮,迎着风,煞是好看。
“费了很多时间吧?”颂妆上前,越过油布,很动情地抚摸着低处的彩色玻璃。“我真的非常感动。谢谢你!”
我要的不是你谢谢我,而是你爱上我。庄臣心里泛起这样的回音,滑出喉咙的还是那一句:“你能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
躺在病床上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每个人都有选择爱上谁、怎么爱的权利,他爱颂妆是一回事,颂妆爱谁是另一回事。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要追求颂妆,一直追求下去,因为就算颂妆不爱他,他也已经无法停止对颂妆的爱了。
在画前站了十来分钟,颂妆回头看庄臣,竟然发现很多不同的地方。即使受伤行动不便,他穿衣着服还是像从前那么时尚,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潮流人士。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发型,光颜色就有好几种,一缕一缕地竖起来。这要是在以前,她早就批了八百遍,可是现在,她竟然找不出一丁点儿不适合他的地方,甚至感觉看起来还很顺眼!还有,他身上的那种令她不怎么喜欢的轻佻气息好像也都平空消失了。
印象中,这是颂妆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庄臣感觉别扭,纳闷地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颂妆吃惊于自己对他看法的转变,举起手指着他的脸,“你……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好像长大了!”
贬低?还是表扬?庄臣讪笑着自己扫了自己一眼。
“是真的,像个男人样了!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颂妆边说边走向他,举起的手放落下去,握住他的手,明显感觉他的手部皮肤特别粗糙,甚至有种割裂的感觉,“你的手怎么了?”
庄臣赶紧抽开手,说:“没什么!”
“给我看看……”
“都说没什么了!太阳快下山了,天冷了。他们应该要回来了!”庄臣支支吾吾不让她看。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给我看看!”颂妆用力将他的手掰过来,摊开一看,立时无言。一双好好的手,原本细皮嫩肉的,现在却爬满了无数细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