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我睡的很长,也很沉。
多久没有这样睡过,多久可以什么都不再去想地睡着。
再一次睁开眼睛,我的鼻子上插上可以呼吸的氧气管,模糊的眼渐渐清晰,我看到一张凝视着我的脸,一张绝美出尘,却是深沉幽邃的脸庞。
空气里,有淡淡古龙香水味,与此同时,还飘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玫瑰香味道。
“我怎么了?”
我气息微弱地开口,蝶翼般的羽睫缓慢眨动,似有块铅沉沉地压在上面。
“已经没事了。”
楚天宇说话一向精简历练,若非必要,绝对不会多加浪费。
“哦。”
这一个字,我回答地拖沓冗长。不是我故意想说的这么久,只是戴着氧气罩,连呼出的白色气体都清晰可见。可见我这一倒,肯定病的不清。
但既然他说没事了,我就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没事了。
“你真的打算放了我。”
我昏倒了,记忆却没消失。我想起之前醒来时欣妍对我说的话,绝对不可能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嗯。”
看来语气是可以传染的,没想到这一个简单的字,楚天宇也回答地拖沓冗长。我倒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为什么?”
我的视线锁住他子夜般的眼里,那里看不到一丝波澜涌动。
“她已经死了,把你留在身边,我失去了兴致。”
这句话,他说的挺长。我想点点头,但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身体被气管插着不能做太大移动,于是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他的理由,没有任何毛病。
“你始终跟了我两年,等你痊愈出院,我会给你一张足够你下半生生活的支票。市中心里我已经给你买了一栋公寓,你放在家里的衣服首饰,我会让张伯收拾好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
楚天宇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但我很干脆地便拒绝了他。
我看到他的眉宇瞬间攒在了一起,心里不由感叹着,人长得帅就是没有天理,连皱个眉都依然好看。
叹了口气,雪白的气体在氧气罩里逐渐散开。
“我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虽然不会像在你那里过的滋润,但也不至于会饿死自己。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在几年前变卖了。既然你履行了妈妈的遗愿,我也会做到不让自己恨你。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我一件都不想再要。所以你随便把它们扔了也好,烧了也好,也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我是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完这些话的,说完后,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看来,我也不是不能冷静面对的。
一切都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楚天宇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站起身来。
“好吧,既然你坚持,就如你所愿。等到你出院后,我们再无瓜葛。”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并不重。我想对他微笑,也算是给彼此留下一个并不糟糕的回忆。但是脸上的氧气罩实在太碍事了,直到他修长俊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的另一边,我的嘴角依旧像是一根被从两端紧紧固定的弦丝,拨不起半点涟漪。
有一颗泪带着点点灼人的温度从眼角里滚落下来,我想,我该高兴的。是的,我真的很高兴。
因为我终于摆脱了他,因为我终于重获了自由。
人生太短,痛苦却是漫长无边,无穷无尽。若是可以,只望此生不再与你相见,重生涅槃,即便一生困苦,也好过那份刀绞般的煎熬。
冷月寒星,下起这个冬季里的第一场雪。零零星星的雪花飘洒而下,在月色中下发出幽白的光亮,我推开窗户,将手心摊开,雪花落在手心,转瞬之间化为雪水,美丽的躯体便消失不再。
没有什么,是可恒久存留的。
我苦苦一笑,只将窗户关紧,钻进被里,闭上眼,却又是一夜无眠。
楚天宇虽然平时专制腹黑,却也从不会违背自己履行的承诺。从那一天起,他便果然再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连同我与他生活的两年光阴,也瞬间被干脆地斩断。
这便是妈妈的愿望,这便是她用生命为我换来的自由。
只是代价太大,即便我脱离了楚天宇,心里依然沉痛不退,那块被墨染的黑洞也并未因此而允许光亮照入半分。
后来,我从欣妍口中得知自己昏迷的原因是得了血癌,一个几乎诊断出便是无法根治的绝症。但就像她所讲,其实上天始终对我怜悯眷顾,让我不论经历多少,也始终大难不死,或许真的必有后福。
所以很快找到与我匹配的骨髓髓型,就这样在不得知的情况下我便稀里糊涂地接受了手术,从而捡回了一条命。
我曾试图从文医生那里问出救我的恩人,即便现在我没有能力报答,但心中有数,以后总有机会将这份恩情还了。可是文医生每次都只是对我淡淡一笑,微微摇头。说那个神秘人为人十分低调,若是被知道了,反而会让她造成困扰。
如此一来,好事,便就成了坏事。
他说的有道理,可在我这里却是不通。只是文医生的口风实在太紧,我也只能抱着这个遗憾离开了医院。
记得离开前,文医生曾叫住我,将手推了推戴着的眼镜,紧抿的嘴略有迟疑。而后才决定地问我。
“未央,我知道作为一个长辈说这些话可能不太适合,而且我也知道离开楚天宇是你一直的愿望。只不过在你离开前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我始终是过来人,所以我明白,楚天宇并不是完全因为恨才把你留在身边的。其实,他只是把恨当作理由。我的话就只说道这里,你是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