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少年在旁边,他怕少年将自己当成一个不怀好意觊觎着他宠爱妹妹的不良人士,故尔没有将话题接下去。
然而尽管如此,少女那一句玩笑似的话语却还是让正在拿着试管的少年手中一松,试管便掉在了地上,摔得破碎。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将他的鞋也染脏。
少年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那流动着紫褐色的液体,妖冶的色泽中似乎潜伏着某种预言般的昭示,让他的理性在转瞬之间便被一个无法抗衡的力量拖拽到黑暗的底部。所维持的表象平和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内心里那团暗藏的激流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湍流涌出。
此刻窗外的月光已经透着一点点的苍白,少年的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在时光的流沙中逐渐化为乌有。
原来,从一开始,这种看似坚牢可靠的关系却是最为危险的障碍。原来,从一开始,就不会属于他的。
少年子夜般的眸里,有清冷的月色照入。像是被打散的碎银,泛着尖锐的冰冷。
女孩反复翻身,睡了一会却是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她记不清梦中的内容,却觉得身体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有冷水浇在自己的身上。慌然睁开眼睛,只想要迫不及待摆脱那团模糊而可怕的影像。急促的呼吸如此强烈,像是只包裹着一层脆皮的肉核,如果再用力,空气里就会迅速发出断开的裂声。
她是这样娇小,有时安静,有时乖张,有时淘气,有时撒娇。身上像是带着一种猫的特性,偶尔会看到清澈的眸中会浮现出一抹松弛与冷漠的眼神出来。
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离世而受了打击,她还这么小,两年过去,也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当他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那种离世一般冷漠的光时。心里就已下了决定,一定要好好疼爱她,让她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让她重新找回一个完整的亲情。
亲情,多么可笑而又悲哀的称呼。
少年冷冷一笑,只觉得将自己困在了一个有铁链牢实围着的世界中,死死地没有缝隙,也看不到光亮。
“哥哥,你你怎么在这里?那两个大哥哥和大姐姐走了吗?”
床边的台灯亮起,莹白的光亮照出女孩微惑的神色,少年凝着她的脸,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央央,今晚的电影好看吗?愿意给哥哥讲吗?”
少年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她的发丝乌软如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养成了这个动作。
听到少年的话,女孩一双眼睛瞬间湛亮,甚至兴奋地掀开被子,更近地靠近少年,用自己极其有限的词汇量将所理解的电影并不连贯地拼凑成一个故事。时有断续,却并不影响她讲故事的积极性。
少年含笑听着,目的其实并不在故事的本身。只是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女孩迟早会有一天不再依赖了自己,那种无形的失落感不同于兄父被替代的偶尔怅然。他开始清楚心里的感情,却注定了不会得到。
看着女孩,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拥有她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不是父亲再婚,是不是现在他就不会这样苦恼。也许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感情也会随之淡然。想到此,他试图让自己开怀。
他一向是这样的性格,就像当初父母的离婚,正是因为性格中那份如冷血般的漠然理智,才会让自己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所以相信,总会过去的。
看着女孩的眼神一直宠溺,他开始自我催眠着自己成为她真正的哥哥。这种利用自我意识和意向的能力可以收到一种极其有效的自我治疗的方式。
此刻,他觉得这种曾经不耻的方法多少有了点用途。
“哥哥,为什么电影里的姐姐要死掉,为什么她不能和那个哥哥在一起。你说,那个哥哥会不会伤心到要自杀呢?”
女孩讲完故事,声音里又带了些伤感。
“怎么会想到他要自杀?”
少年有些微讶女孩对于结局的猜想,花了两年的时间,她还是习惯这样消极的价值观吗?
“当初爸爸死掉的时候,妈妈就要自杀呢。是我的哭声唤来了邻居,要不然,央央现在就是孤儿了。”
女孩的声音小了很多,她低下头,陷在伤心的回忆里。
相遇、相爱、相守、断裂、隔绝、分离、孤独、毁灭。这是世间永恒不变的定律。有的人幸运,会在相守中直到迎接终日的到来。而大多数的人却都只能选择静默无声地承受着站在深渊边缘所带来的种种安排。
这样深刻的残忍,他不想让她知道。
只是温然一笑,“可是央央现在不是孤儿了对吗?央央又重新有了爸爸,妈妈,还多了一个哥哥。不好吗?”
他女孩重新放回被子中,深夜里的空气带着点透骨的寒意。将印有卡图案的被子又盖在了女孩的身上。
女孩听了,脸上的黯然被渐渐驱散,始终只是一个孩子。粲然的笑容挂在嘴边,她起身扑到少年的怀中,脸颊靠在少年雪白的衬衫上,贴在胸膛最近的位置,在第二颗的纽扣位置,也没感到铬的慌。
“嗯,央央现在好幸福的。央央好喜欢哥哥。”
最后那一句落在少年的心口,少年唇角的弧度微微凝固,只反手抱着怀中娇小的躯体。沉默。
深邃如潭般的眼底,翻腾起一道道幽冷的寒水,再也没有平息下去。
“少爷,我不能在坐视不管了。老夫人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女孩如果再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把你害了,如果你再不让他离开,就不要怪我将此事通知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