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丝金发垂在他的额上，丝丝垂摆着，将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蓝眸衬得妖魅起来，眸中有着恨，有着怨，有着痛，更深的，是复杂的爱，几种情绪交错在一起，形成一股毁天灭地的盅惑之魅，聚着暗夜的流光，又带着一股缭绕的悲伤之痛，只一眼，让人迷醉，再望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挺直的鼻梁下，是妖魅的红唇，唇线深刻，唇瓣很薄，此时邪邪扬起，似是在嘲讽着世间的一切，又似不是，无形之中的妖魅，被他挥霍得淋漓尽致，再也没有人能将这妖，能将这魅，挥霍到如此极致的地步。
蓝天愣然地望着，不知该作何反应，相对于她的惊震，被九曲连环锁缚住的耶朔则显得慵懒妖冶。
他眨动着勾魂的蓝眸，若有似无地瞟向蓝天，微动薄唇道：“想起我是谁了吗？”
蓝天一震，随后敛去所有思绪，看了看冷着脸的兮沙，眼珠缓慢地转了转，很干脆地答道：“没有！以前的人，除了师傅我谁都不记得，还是你爽快点，自己告诉我你是谁吧。”
听了她的话，再看着兮沙嘴角溢起的一丝笑意，耶朔眸锋徒然一冷，而后仰头大笑。
笑声阴冷张狂，却又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仿若世间所有人都抛弃他一般，浓浓的孤寂及怨恨缭绕在一起，让人听罢，竟有落泪的冲动。
他顿住笑，唇角邪气地上扬，神情像是叹息，他道：“我是谁？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是谁？千年沧桑，仿佛一眨眼的瞬间，痛了这么久，恨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的声音不再复阴冷，那是一股极度悲痛的声音，像是天地所有的绝望都渗在他的声音里，浓浓的悲凉宛如无边无际的暗夜，轻轻漾开，让人听罢，有如看尽世事沧桑，百年沉浮，生出酸酸涩涩的怅惘之感。
那抹缭绕他身旁的白光，此时更浓了，这一刹那，他的身形像是透明一般，让人无故端生悲意。
蓝天再度愣神，一动不动地望着金发白衣的男子，心间竟然有着淡淡的疼惜之情。
疼惜？意识到这一点，蓝天彻底愕然，竟然对一个陌生男子生出这样的心情？这人太可怕了，竟然只是一个神情就能左右人的情绪。
“今日之事，本尊暂且记下，你走吧。”兮沙念了几句密语，一道金光随即冲天而起，蓝天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那九曲连环索便落于兮沙的手中，金光极快的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后会有期！”耶朔看着两人冷冷一笑，片刻之间便化作虚无消失在原地。
月光，宛如一片银色的海洋，侵润着大片盛开的海棠。
海棠花圃延绵数里，在夜色中悄然绽放，宛如月光之海中漂浮的起的绚烂织锦。
花圃中心，一株合抱粗的海棠树盘根错节，树并不高，树冠却极大，从花丛深处撑起一柄巨伞，看来已有数千年以上，猩红、朱红、粉红、粉白、紫红、橙红，夭红，树上竟同时绽放着七种颜色的海棠，在殊方奇药的催开下，结出比其他海棠大数倍的花朵，层叠相连，将枝头都压弯了。
夜风拂过，一时间，月色似乎也荡漾起来，比夜色更美的是花，比花更美的是人。
海棠树下，莜箩斜倚着树干抱膝而坐，一支白玉簪斜坠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口，长发垂散，拂在肩头，又被夜风撩起，她却浑然不觉。
她凝视着一株花，那是一株纤弱的海棠，养在水晶碗中，在饱满盛开的海棠树下，显得那么寂寥。
她手中斜握着一尊琉璃盏，盏中是凝血一般的酒浆，她饮一口，就给那花浇一口，琉璃盏轻轻划过她的唇，映着酒浆如血，万种妩媚。
耶朔缓缓从花丛中走过，坐在她对面。
莜箩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地斟酒，饮酒，浇花。
耶朔凝视着她，眼神中有万种滋味，她与他何其相似，看着她就像看见自己，就像一面镜子，里面投射出的都是一样的影像。
希望、期待、等候之后，最后剩下的便只是绝望，光阴流转，缘变成了孽，爱变成了恨，却依旧无法释怀，不愿放手。
不管是神仙妖魔，都有勘不破、参不透的情障，她与他没能逃过。
良久，他缓缓开口：“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么？”
“嘘……”莜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她的声音轻而温柔：“不要吓着它。”
它，指的是那株花。
此刻莜箩的眼中，似乎只有那株花，似乎耶朔难得以真面目出现，根本不足以让她惊讶，他去了哪里，见到了谁，她都一清二楚，但仍旧提不起她的兴趣。
仿佛世间一切，都是那么无聊，只有这株花，才能勾住她盈盈的眼波。
这株花究竟有什么奇特的？
比其他盛开的海棠而言，它显得那么纤弱，苍白，如水墨画中一抹刻意的留白，月光的轻寒可以轻易地穿透它，让它肌骨消瘦，宛如透明。
它的叶有些委顿，一朵刚刚鼓起的蓓蕾藏在叶子中间，像是不胜酒力，残着醉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这都是一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海棠花。
耶朔目光中露出一丝深思之色，他也注视着这株海棠，月光照在花苞上，随着月光的西移，花苞似乎在一点点涨大。
莜箩仍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喝一口，就浇一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