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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浮生短浅江湖路 (1)

枪身一寸寸被抽出,武天仇的目光动也不动的盯在上面,仿佛那不是一条枪,而是一条毒蛇,随时会咬上他一口。直到那枪身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

枪仍是枪,绝不会是毒蛇,枪身上镀了一层银粉,显得光彩夺目,枪缨血红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又像是一片溅射而出的血花,令人目眩,而枪尖……

枪尖一如平时,锋利,尖锐,而且完整。枪尖为扁棱形,线条精致,两边的血槽微呈暗红色,像是已不知饮过了多少仇人血,使得这枪一出锦套,就有了一种极慑人的锋芒。

武天仇接过这柄枪,用手掂了掂,发现异常沉重,绝对是凌园家传的那柄枪,不会有假,也绝不会有第二柄。他的目光却暗淡了下去,并不是因为这柄枪夺去了屋子里的光彩,而是因为失望。枪尖是完整的,那么难道说武清吟不是凌家人杀的?难道说会有另外一柄枪?

凌露华重新拿回这柄枪,将它放在阳光下,那光彩更加夺目,她的眼睛里也发着光,她笑道:“怎么样?这柄枪有什么不对么?”武天仇跌坐在座位上,呆呆的道:“没有,没有什么不对。”凌露华道:“如果没有什么不对,我可就要将它收起来了。”武天仇以手捂脸,叹息一声,道:“请便。”凌露华刚要将枪收起,那萧王孙突然站起来,一手按住了桌子上的锦套。他喝道:“慢着。”

就是这一声,武天仇也像被电击了一般,跳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盯住那锦套,他突然想起,那里面还有一段枪身。

李长生的脸色也变了变,道:“武先生还有什么事?”武天仇与萧王孙对视一眼,冷笑道:“在下还想看看另一段枪身,不知可不可以?”李长生的笑容有点僵硬,道:“这个么……枪身的另一段只有枪杆,没什么好看的。”凌露华的身子仿佛震了震,却没人能看到她的脸色,武天仇连看都没看李长生,只对着凌露华道:“小姐,在下为看枪而来,若是只看到一半,未免有点美中不足,就让在下得窥全豹如何?”

凌露华沉默一下,才道:“你当真要看?”武天仇点头,道:“当真。”凌露华又道:“果然要看?”武天仇道:“果然。”凌露华微微一笑,道:“好,那就请各位上眼。”

萧王孙的手慢慢离开锦套,而凌露华的手第二次伸进里面。这一次她的手拿出来后,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形呢?没有人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锦套上。

枪身依旧一点点出现在众人眼前,那确实是枪杆,而枪杆后面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只会是一个护手的小圆铁球而已,凌露华的手终于完全抽出,那枪身也完全呈现在眼前。

枪身后面竟不是圆球,而是另一个枪尖,而这个枪尖从中而断!

便在此时,萧王孙大叫一声:“不对!”

这是他们方才商定的暗号,只要他叫出这两个字,暗算就已开始。

果然,就在这一刹那,发生了一件极恐怖也极意外的事情。元东原与萧王孙对付李长生,武天仇突袭凌露华,这猝不及防的袭击一定会得手,武天仇认为绝无差错。

可是他错了,他的双掌早就暗运功力,随时待发,一听到萧王孙的暗号,他毫不犹豫的一掌击出。这一掌正打在凌露华前心。

武家的嫡传功夫并不多,只有几种而已,但大都练在手上,无论是金钢指还是天星掌,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硬功夫,不要说打在人身上,就连祁连山的一块飞来巨石,也被这一掌打得裂为两半。

凌露华的身子再硬,也没有石头硬,这一下被打得飞出几尺,撞在后墙上,当时便没有了声息。而此时元东原与萧王孙也动了手。

屋子里惨叫声立起,但发出叫声的不是凌露华,也不是李长生,凌露华看起来早被这一掌打碎了心脉,中掌的同时就已毙命,哼也没哼一声,而李长生还是稳稳的坐在轮椅上,脸上甚至还在笑。他当然也不会发出惨叫。

惨叫的是武天仇。

就在他一掌打中凌露华的同时,元东原的铁掌也重重拍在他后心上,他的玄天掌虽然没有天星掌那样的威力,但武天仇毫无防备,他做梦也想不到元东原会暗算他,所以并没有顾及身后,这一掌将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打得翻转过来,他的身子向前一冲,只觉得腰下一辣,一对日月双轮已切入了他的身体。

那日月轮的边缘上都是狼牙锯齿,这一下几乎给武天仇开了膛,武天仇长声惨叫,刚一回头,李长生的轮椅中飞出两支弩箭,射透了他的前胸。

事发突然,就只一眨眼的功夫,凌露华死,武天仇重伤。

武天仇毕竟功力深厚,虽然中了必死之伤,但一时竟还撑得住。他倒转了一下身子,靠在墙角边,嘴里的血块不住吐出,与腰下的伤口中流出的血一起,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而李长生等三人却站在一起,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只落入陷阱的没牙老虎。

武天仇指着三人,恨声道:“你们……”萧王孙冷笑一声,道:“你早应想到的,可是你利欲熏心,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你没得救了。”武天仇一边吐血一边道:“为什么……为什么?”元东原哈哈大笑,道:“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们会帮你得到凌家的一切产业么?我们会那么笨?就你给的那一点好处,还不够打发要饭的。”

武天仇道:“原来……你们也想要得到……”元东原道:“不错,正气山庄财雄势大,当家人一死,就要由我们来主持,这才是我们的目的。”武天仇恨声大叫道:“卑鄙!无耻!小人……”萧王孙淡淡一笑,道:“一个为了夺取家产,亲手杀死自己侄子的人,居然还会说别人卑鄙无耻,这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可笑的事。”武天仇怒视三人,却偏偏无话可说。

李长生悠然道:“你也不用看了,这里没你的人,不会来救你,你死之后,我一定会将你风光大葬,到时你也可以瞑目了。”武天仇大叫一声,眼珠子几乎都要迸射出来,他突然猛得站起来,拔出腰间铁笔,向三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目光如恶魔一样,仿佛要择人而噬。

三个人虽然稳操胜券,但也被他这一行动吓住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武天仇每走一步,地上都出现一个血色脚印,他张开双臂,向三人猛扑过去,但刚一跃起,所有的力气就已用尽,武天仇重重的摔在地上,吐出最后一口血,便再也不动了。

等到过了好一会儿,李长生才长长舒了口气,向元东原与萧王孙道:“此间的事终于可以完结了。”元东原大笑道:“这还不是亏了李长总管的神机妙算?要不然这姓武的那对天星掌,配上一支生花笔,可真不好对付。”李长生淡淡一笑,道:“此后两位主掌正气山庄,终于得偿所愿,东南一带尽在掌握,在王爷那里也有了交代。”萧王孙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道:“而李总管也不用再做总管了,这凌园从此以后就要改做李园了。”

三个人相视片刻,同时大笑。

就在这笑声没有消失时,萧王孙与李长生已出手。

他们出手并不是自相残杀,而是并肩做战,李长生椅中飞出三支飞刀,而萧王孙的日月双轮同时脱手而出,他们的目标都是一个,屋门。

屋门本来虚掩,那三支飞刀透门而出,而日月双轮挂着风声,已将屋门分为四片。这一下事出突然,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门外有人。

果然,那日月双轮破门而出后,在外面转了个圈子,又飞回萧王孙手中,锯齿上竟还带着几根头发,而那三支飞刀再飞回来时,却已变成六段。

六段断刀直打三人,元东原虎吼一声,一掌将两段断刀打飞出去,萧王孙双轮一绞,将两段断刀绞为四段,而李长生的椅中已飞出两块飞石,将向自己飞来的刀半空截下。

三个人齐向屋子外面看去,见一个人手执雨伞,微笑着走进屋子里来。竟是方才那个始终走在凌露华小姐后面的执伞人。

李长生目光如炬,盯着这人,过了片刻才道:“你不是凌家的人。”这人轻轻一笑,道:“当然不是,我这易容术虽不高明,但还是瞒过了总管。”李长生冷笑一声:“那也是因为你始终走在小姐的后面,我并没有跟你照面而已。”

那人道:“不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本不想和各位照面的。”李长生道:“那你为何还要来?”那人道:“因为现在我和这件事有关系了,而且关系很大。”李长生道:“哦?”

那人说着,慢慢从脸上揭下了那层薄薄的面具,面具下露出了另外一张脸。这张脸完全不像方才的那么普通,那么平凡,而是剑眉星目,薄唇修鼻,好一幅刚毅英挺的少年脸庞。

看到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屋子里的三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萧王孙的眼角不住乱跳,元东原手心里满是汗水,而李长生连身子都已僵硬。

武清吟,这个人当然就是武清吟。

李长生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很笨的话:“你……你不是已死了么?”武清吟道:“你怎么知道我死了,是不是你杀了我?”萧王孙道:“我们虽然没有亲手杀你,但的确看到了你的尸体。”

武清吟摇摇头,淡淡一笑,道:“你们做事很诡密,但有时候还是有算计不到的地方,这个教训告诉我们,遇事多想想是有好处的,而且不要轻易认为你们骗过了所有的人。”

萧王孙手一紧,道:“难道武天仇并没有杀你,而是找了一个替死鬼?”武清吟道:“你又错了,你以为他会有那么好心么?”元东原沉不住气了,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武清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转了一个话题,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三位都是汝阳王的人吧。”元东原道:“你如何知道?”武清呤笑了:“自有神仙指点,用不着你操心。”元东原叫道:“是又怎样?”武清吟道:“那就对了,你们的用意我已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幕后指使。”

李长生道:“哦?那你说说看?”武清吟道:“我从哪里说起呢?就从你们二位到来之日说起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们来的目的并不是主婚,而是夺产,夺取凌园与正气山庄的产业,因为附近沿海一带的造船,出海,渔业,码头,晒盐等等生意,凌园与正气山庄可以说是垄断东南,汝阳王要想起事造反,必须要控制这里,而控制这里,必然要与凌家和武家打交道。从上一辈起,老汝阳王就曾有意拉拢凌家与武家,但都被两家主人婉言拒绝了,到了小汝阳王这一辈,他早晚必反,为了充实财力,也为了自己一旦事败后有个退身之所,他也想到了凌园与正气山庄。因为出海口一带也是这两家的势力范围。”

李长生道:“说下去。”武清吟道:“而想要夺取两家的产业并不容易,如果明夺必然会招致别人怀疑,弄不好还会将汝阳王的反意昭彰天下,这个他是绝不能冒险的。所以他想出个主意,就是暗取。”

“而如何暗取呢?自然要动一番脑筋,正在此时,凌武两家的婚事也快要到了,做为他来说绝不可以让这两家结亲,不然的话两家一合,势力就更加巩固,想要下手就难上加难。可幸亏在三个主婚人中,有两位已被他收买,所以破坏两家婚事的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这两人身上。”

元东原冷笑一声,道:“那倒不假。此事舍我二人其谁?”武清吟突然脸色一沉,恨声道:“可是三个主婚人中,最重要的那位他却无法收买,所以你们就在半路对他下了毒手,好让江岳天无法阻止你们的行动。”萧王孙冷笑:“你说我们杀了江岳天,有何为证?”

武清吟道:“本来无以为证,但我今天早些时候去看了一下江老先生的尸体,却被我发现了重要的证据。”萧王孙道:“什么证据?”武清吟一字字道:“在江老先生身上不止有一道剑伤,背后还有一处掌伤,伤及内腑。”他猛一指元东原,大声道:“而打那一掌的就是你!”

元东原大叫道:“胡说八道。”武清吟毫不放松,道:“我胡说?要不是你的玄天掌力,那一剑又如何能刺死他!”元东原急道:“放屁,那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我为何还要再打他一掌留下证据……”

他刚说到这里,就发现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看他,李长生与萧王孙眼睛中的神色分明在说他是一个笨蛋,笨得无可救药,而武清吟却笑了,笑得非常轻蔑。元东原气得脸红如血,一声大吼就要扑过来,却被萧王孙拦住了。

元东原怒视萧王孙,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在他耳边道:“事情还没最后弄清,先不要轻举妄动。”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眼前这个人极为可疑,他们不知道对方来路,更不知道对方了解些什么,是以没到最后时候,不要动手,反正看对方的情形,跟本不像要逃走的样子,先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武清吟冷冷一笑,道:“原来杀江老先生的真是你们。”萧王孙道:“谁说我们杀了江老先生?他与我们过从甚密,又对我们有恩情,我们又如何能下手杀他?”武清吟道:“可元东原明明已承认了。”萧王孙冷笑道:“他承认了什么?有谁听到了?不要以为你杀江老先生的事可以随随便便的嫁祸于人,这里三个人都可以做证,是你害死了江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