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世界形势正在发生逆转。一方面,美国的参战使协约国扳回了战略上的劣势。另一方面,战争的长期化也使同盟国日益深陷难以摆脱的困境当中。对于汉帝国来说二年前四面出击的威风已经变成了如今四面遭受围攻的窘境,即便爆发革命,成立了新的政府,这种情形也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相反,临时政府根本无力改变不利的战局,革命加速了军队的瓦解,兵部的将军们现在只能指挥地图上的战线,因为在实际的战线上士兵委员会将抵制任何不受士兵欢迎的命令。在前线和后方的全面崩溃中,临时政府也很快就和其名称一样变成了历史。
虽然,协约国正打算长驱直入,彻底征服这个五个半世纪以来从未被异族占领过的国家,不过暂时他们还没有筹集到足够的兵力,更何况中国发生革命的消息正像风一样透过战线传到协约国一边,并对那里的士兵产生影响。
现在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家来说,军队分为了几个部分,除了一部分在社会民主党的鼓动下宣布支持工农政府,以及另一部分仍然表示效忠已经不存在的临时政府以外,剩下的大部分军队被各地的督抚和总兵控制着,在一股暗流的推动下,他们纷纷打出保皇派的旗号向革命政府发起凶狠地反扑。虽然可以确定,被软禁在紫禁城的皇帝本人,这段时间内根本不存在与外部取得联系的可能,但是各地保皇派仍然不约而同地宣称获得了皇帝的秘召。
……
长江上的炮声一直没有中断,从吴淞炮台的观测点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发生的情况。现在除了还在进行炮击的三艘舰艇外,江面上又出现了三艘平底驳船和十几条机帆船,以及一些装载着物资的舢板。对于炮台这边,虽然看得很清楚,但此处安装的十几门大炮却不能对那边的战斗发挥任何作用,因为来犯的目标正处在炮台的射击死角。
……
“我不撤退!”一名士兵拄着步枪从掩体内直起身子,面对手中捏着话筒的上尉怒目而视。
“在安南我们可以撤,在寮国我们也可以撤,但是现在在这里我们不能撤!”他情绪激动,以至于发出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说:“在我刚服役的那会儿,长官对我说当兵是要‘保家卫国’,可当我在前线挣扎的时候,我娘却因为用光积蓄被医院赶出病房在家中等死,而我妹妹为生计被逼进了窑子……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这‘家’不是我的家,这‘国’也不是我的国,那保的是皇帝老爷的家,卫的是资本家的国。就在我们像傻瓜一样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卖命的时候,他们却视我们为草芥……如果有谁愿意继续心甘情愿地做牛马、当奴隶那就撤退好啦,反正我死也不退……如今我们拿着枪是了为工农翻身而战,为了成千上万像我母亲和我妹妹那样的人而战,我们怎么能够后退半步呢?”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地听着,炮弹不停地在岸堤那头炸响,脚下的大地也随之震颤着。
驳船已经抵达岸边,大批士兵正跳下船沿涉水登陆,更多的舢板和机帆船还在逐渐接近中。
“他们上来了。”炮台观测点那边的声音响起在上尉的话筒中。
“炮一停,我们就上去。”上尉默默看着那个顶撞他的士兵,然后又转身看了看四周的人,“把机枪布置到二翼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接着,他终于向传令兵下达了战斗部署。
……
随着船只陆续抵岸,在滩头集结的敌军逐渐增多,在他们发起攻击前,这本是进行反击的最佳时机,但是在炮火压制下的岸堤后面的守军无法做出任何积极有效的反击。
过了一段时间,炮声逐渐停息,空气中的硝烟味也稍稍淡去一些,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这个时候,从岸堤那边传来一阵鼓号,那鼓点正是帝国陆军进行曲的节奏。
“听听!打仗还带着乐队,好一副老爷的派头。”上尉从掩体里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浮土,他对着四周的人说道,“我不是胆小鬼,这点阵仗吓不倒我,你们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他们要从这里过,除非踏着我们的尸体。”说着提起枪,带头朝着岸堤走去。
“不怕死的就跟着!”见到上尉作出表率,刚才那名士兵整了整军帽,坦然地跟上去。在他们身后,全连士兵陆续走出掩体,沿着斜坡向堤顶的防御阵地进发。
机枪组将重机枪拖至预设阵地,通体乌黑的马克辛水冷机枪被架设在防御阵地侧翼的隐蔽位置。供弹手从弹盒内牵出一串黄澄澄的弹链,将其利索地压入打开的机匣中,随着“喀嚓”一声清脆的金属扣合声,机匣盖被重新扣上,滑动的枪机将第一发子弹推入枪膛。这一刻机枪已处于待发状态,前方并不开阔的滩涂在枪口下一览无余,上千名敌兵排列成的密集线阵正在向阵地逼近。
“看见那个当官的么?”上尉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敌情后,对身旁抵着胸墙搜寻目标的步枪手提醒道。
敌人士兵穿着灰色的1916年式野战大衣,头戴同样颜色的宽沿范阳毡帽,如同一团不祥阴云朝阵地压过来。一个身穿藏青色的尼料军大衣,腰间系着白色宽皮带的家伙,正手持着军刀走在这团阴云的右前方。
“看见了,那家伙可真够显眼的,他是在走分列式么。”步枪手点了点头,深色着装的军官在一队灰色士兵队列前面是再显眼不过的了。
“把他干掉。”上尉放下望远镜,漫不经心地下令。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便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还以为现在是前些年么?这种排队送死的阵仗早就不管用了。”步枪手嘴里嘀咕着,右手顺畅地拉动枪栓,从枪膛里弹出一粒黄铜弹壳,掉落在地上。
“兴许那些士官生只学会了走队列,还没学过怎么打仗。准是没上过战场,却把打仗当儿戏的纨绔子弟。”上尉再次举起望远镜观察,发现刚才的那名军官已经躺在地上。
……
滩涂上空枪炮声交织成一片,重机枪“嗒塔”地欢唱着,无数条生命倒在血泊中。
……
耳旁回荡着熟悉的教堂钟声,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仿佛那声音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我试图搞清楚自己在哪儿,可脑海里除了钟声什么都没有。
“瓦莉娅,你快醒醒!”这个响亮的声音穿破迷茫,一下子刺入了我的听觉神经中,顿时钟声消失了,就好象是被拔掉了插头的收音机。
“是你么,达莎?”我迷糊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好朋友娜达丽娅那张熟悉的面孔。
“瓦莉娅,我们这次准会把教务长和神甫气疯的,想想看他们那抓狂的样子……哈哈,这全靠了你的鬼点子。”娜达丽娅兴奋而又激动地自顾自说着。
渐渐地我的意识里翻腾起来数不清的事情,我清楚地记得1907年的4月的一天,我和好朋友达莎从瓦洛佳介绍的学习小组回来,自那里带出十几份关于东部地区工潮和传单。
“必须尽快把它们张贴出去,让同学们都能看见。”当时我头脑里满是这个念头。
在达莎以及另外几个好朋友的帮助下我们从学校食堂弄来了做糨糊的剩饭,谨慎而又认真地完成着进行这次鼓动的准备工作。
为了不引起校方的怀疑,我建议把传单贴到男厕所里去,这样即便要追查起来,也不会首先查到我们这几个女生的头上。
一切准备妥当,等到晚上,我们在自己的一只手上涂抹糨糊,另一只手拿上传单,悄悄地离开了寝室。
这件事情做起来并不困难,厕所位于远离教室和宿舍楼的二间平房内,所以在晚上跑去那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在确认男厕所内没有人后,我大着胆子地走进去,用涂着糨糊的手在门后的墙壁上抹了一下,然后在哪个位置贴上传单。与此同时,另外几个人也在其它地方张贴了传单。
……
回想起来这是我最初参加的革命行动,哪次行动的结果出乎我们意料。学生们围着传单议论纷纷,平日里凶狠严厉的神甫和教务长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他们想挤进人群中撕下传单,却又害怕挨揍。总之后来惊动了全城,边区主教、礼部官员和警察总长像走马灯似地跑来学校训话。与此同时附近几个中学的积极分子也常来找我们联系,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
这次成功给了我和朋友们很大的鼓舞,坚定了我们唤起群众的决心和信心。
虽然那时候身边的同志只能勉强凑起一个学习小组,所有人加起来用五个手指头都可以掰过来,但是我并不感到孤单。因为通过瓦洛佳的介绍,我结识了许多值得信赖的同志,知道了有许许多多正直勇敢的各民族的进步分子,这些人在为天下劳苦大众的幸福进行着不懈的斗争,并甘愿为此付出牺牲。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是遇到老鼠都会尖叫的小姑娘了,哪怕再强大的野兽--它的爪牙--那些宪兵和暗探,也吓不倒准备投于身人类解放事业的人。
……
1909年春节前夕,发生了轰动整个边疆州乃至全国的靖西府机车厂抱动事件。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厂方一如既往地拖欠工资,导致工人领不到用于回家过年的薪水。工人们起初只是耐心地待在停止供暖的车间里,等待着财务人员的来到,他们忍受着饥寒,从下班后一直等到凌晨,最后才得到厂方答覆--保证在第二天中午发放拖欠的工资。于是工人们勉强同意了这个条件,拖着疲惫的躯体,陆陆续续地离开厂区。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工人涌向机车厂,准备领取自己的那份工资好回家过年,可是迎接他们的是在工厂门口列队的警察和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