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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烈将崔芷儿抱回了自己所居的风云楼,立刻召家中大夫来为崔芷儿疗伤。
身为慕容世家未来的当家,他要处处在意家族的利益,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事,所以在查明这女人来历之前,绝不能叫她死了。更因为这女人身怀慕容世家素不外传的剑法,此事不能交给旁人来处理,他要亲自了解其中的真相,因此也不理什么男女之别,也不管会否连累这女人的清誉,就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风云楼。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慕容世家中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已经赶到,一起在房里给崔芷儿会诊施药。
慕容烈无心乘机占便宜,退出房外,暗暗思索事情的种种可能性。
这时林远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来:“烈少爷,若少爷不在枕烟阁,他的行装也不见了,只留了一封信。”说着抖着手,把一张纸递上去。
慕容烈面沉似水,接过来一看,纸上是简简单单,清楚明了的三个字:“我走了!”
慕容烈虽定力过人,一时间也气得差点儿失态,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想必是不肯依他的话,将那个名为丫环实是高手的朝衣留在身边试探,所以就这样连夜跑了,平白留下这桩不明不白的本家绝技外传事件让自己来烦心。
“给我发动所有人手,把那家伙找出来,他想要脱出我的掌心……”慕容烈冷冷一哼,吓得风云楼上上下下所有的侍从,身上一阵子发冷,心里也一起为慕容若哀叹。
老天可怜若少爷别叫烈少爷找出来,否则有他的苦头吃了。
崔芷儿在阵阵疼痛中悠悠醒来,张开眼,就看进一双深深的黑亮的眸子中。
那样深那样沉的眼睛,似乎有无穷无尽的世界蕴含在其中,那样冷那样厉的眸光,好像天下间没有任何事不在他凝眸一望中,明明是一种陌生,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是那么熟悉。
崔芷儿一阵恍惚,一阵昏沉,忽然间迷茫了起来,不知是生是死是梦是醒,人世间,怎么竟有那样奇特的眸光,怎么看得人一阵心悸,就像是整个人,整个心,都完全被一眼看透。
“你醒得很快啊,我原以为你至少要昏迷三天以上。”幽幽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令人只疑身在九幽冥境。崔芷儿仍为那样深沉而锐利的眸子所震慑,耳边听到了声音,却完全没有理解那话里的意思。
深沉而冷锐双眸的主人轻轻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漂亮的女人。”
崔芷儿本能地一偏头,伸手就要拂开对方不规矩的手,才一牵动肌肉,立觉一阵疼痛自肩头传来,叫全无防备的她痛叫出声,额上立刻渗出冷汗。
慕容烈微微挑了挑眉峰,没有半点怜悯爱惜,伸出去的手看似轻佻地拂过崔芷儿的眉眼肌肤,细看她洗净污垢后,清秀的容颜,俏煞了人心的明眸,还有那微微一蹙,就能叫许多男子为之心头一痛的眉。
崔芷儿意识到自己躺在一辈子也没见识过的锦帐罗衾之中,正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轻薄。她咬了咬牙,眸中倔犟的光芒一闪而过,用力一咬银牙,左手用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右手拼力把慕容烈的手挥开。
因为肩上的伤被这一剧烈的动作大大牵动,痛得她全身发颤,俏脸煞白,被牙齿死死咬住的下唇竟隐有血丝渗出来。
慕容烈的手当然不是这个受伤的小女人可以挥得开的,只是见她明知受伤,还敢用如此大的动作,倒是颇佩服这女子的倔强。冷冷扫了崔芷儿一眼,袖手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崔芷儿气得本来痛白了的俏脸立时发青,恶狠狠瞪过来:“哪个是贼?”
“半夜三更,跃墙而入,黑巾遮面,胁持家奴,若非小贼,就是盗匪。”
崔芷儿情急之下,脱口叫道:“你胡说八道,哪个要偷要抢,我是要……”忽然间意识到对方有意套话,忙在最后住口。
“你是来找慕容若的?”慕容烈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冷笑。
崔芷儿暗吸一口冷气,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子,每一字出口,每一个表情,都会自然流露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给人造成极大的压迫力,叫人在不知不觉中屈服在他无形的气势之下。以至于崔芷儿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否认的话来。
慕容烈冷冷看向崔芷儿,他那深沉得似乎包藏一切又锐利至可以看透一切的眸子永远可以震慑所有人的心神,以至于叫人只看到他的眸光,只注意到他的眸光,而忘了他伟岸的身形和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而他的眸子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控制了人心。“你与慕容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结?”
崔芷儿本来也不知不觉被他的眸光所慑,可是听此一言,心中一跳,一股怒气直往上冲,不肯有半点示弱地反瞪过去:“你胡说,什么勾结不勾结的,我不过是听说若公子被别人所害,决战落败,又让自己的兄弟欺凌,被迫流落天涯,起了不平之心,想来安慰安慰他而已。”
慕容烈扬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被害落败?被兄弟欺凌?”
“正是!”崔芷儿索性豁出去,理直气壮地说,“我见过若公子的武功,他的剑法才是真正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自有一种无人可及的洒脱之气,简直不像是尘世中人可以使出来的。我就不信他会比武输给人。再说最近慕容世家下一代当家之争的传闻遍天下,到哪里都可以打听到慕容世家两位少爷的事……那慕容烈又凶又坏又蛮横,是最不得人心的了,他要夺当家之位,自然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还有,还有,慕容世家上一代当家之争,慕容若的父亲本来极有希望,偏偏莫名其妙在决战前得病,无端丢了当家之位,这一代,慕容若必然也和当年一样被人暗算。否则以他的武功,怎么会输给人呢。那个慕容烈一得胜就迫不及待要把慕容若赶走,分明视这个兄弟为眼中钉,这种人当然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崔芷儿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挺着胸,侃侃而谈所有自己听见的八卦,全忘了自己是在谁家的地头上面。
慕容烈冷冷瞧着她,等她说完一大番正义凛然的话,方才淡淡说:“你是慕容若私下教出来的高手,在他败后,就要潜入山庄,和他联系,以图不轨。”
崔芷儿瞪大了眼,骂道:“放屁!哪里有这种事,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若公子。”
慕容烈微一皱眉,这个胆子奇大、来历不明的女人,身处险境,却会为这一句话而如此怒恼,而她气愤的原因竟然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不甘慕容若被人误解。再看这女子,因过分的气怒,原本青白的脸上,染上点淡淡红晕,眉眼儿越发俏艳,叫见过众多名门闺秀世家美女的他,心中也为这一种野性的美而微微一动,然后便觉平白有些不悦了。若那个家伙,最是懒怠无赖好逸恶劳,吃喝玩乐不干活,不负责任只贪玩,居然总可以得到别人那么多赞许认同,还处处有人维护帮忙,想想确实叫人不快。
“如果你不是他的私人亲信,他怎么肯把慕容世家从不外传的剑法教给你?”慕容烈的语气阴冷,不无讥讽之意。
“什么?那剑法是慕容世家从不外传的武功吗?”崔芷儿大为震惊,心头一阵感动,当场就热泪盈眶,“若公子,你实在太好、太善良了,你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尚且授以绝技,你叫我如何报答你才好。”
慕容烈挑眉斜睨这个明显对某个好吃懒做耍滑头的家伙感激涕零一副恨不得以身相许之态的女人,虽然向来定力深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还是难抑心中的不快,冷冷哼了一声:“你不必研究怎么感激他了,他身犯泄露本家秘传武功的大罪,自会得到应有的惩处?”
“你说什么?”崔芷儿原本因发怒而稍稍红润的脸色立时再次变得惨白。就算她不是什么江湖名人,也知道,武林人物将武功绝技看得多么重要,很多世家最高的绝技都是传子不传女的,私将绝技外传在任何一个门派世家都是极大的罪名,此刻听对面这个可以轻易给人以无比压力的男子这样冷冷道来,叫她没有办法不相信后果有多么可怕。
“如果慕容若是为了私营实力,暗中传授你本家剑法,那他的罪就更大,只怕等不到你去报答他,他就会被立正家法。”慕容烈看到这个胆大包天,倔犟好胜的女子为了慕容若而吓得花容失色,心中愈怒,语气也就更加严厉骇人。
崔芷儿本已惨白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点血色,当下顾不得伤痛,一挺身,就要从床上下来,却因为肩伤痛得跌落床下。
慕容烈微一皱眉,退开一步,冷眼看因过激动作伤口崩裂而从肩头渗出点点暗红的崔芷儿。
崔芷儿也无心注意自己的伤口,用手扶着床站起来,看定慕容烈,上前一步,身子一阵摇晃,又几欲跌倒。
慕容烈身形欲动又止,虽然看到这女子神情凄然,楚楚可怜,但好在他定力惊人,最终没有做出这种让他蓄意营造出来的压力毁于一旦的温柔举止。
“你,你不能这样陷害若公子,他是好人,他教我剑法只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知是因为伤口太过疼痛,还是心中太过担忧,崔芷儿说出的话语都带着颤音。
“你到底是怎么学到慕容剑法的,如果说得有理,也许可以减轻他的罪责。”慕容烈以一种施恩的口气冷冷说来。
崔芷儿暗暗咬牙,若是有关她自己的事,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盘问,是无论如何不肯示弱的,但现在事关她的恩人慕容若,她却不敢让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旁人,只能拼命苦忍,不敢发作。
“我叫崔芷儿,原是扬州城里的孤女,从小就……那些就不用说了,总之五年前,我在街头被人打时遇上了若公子。他一点儿也不嫌我身上肮脏,扶我起来又给我吃的,还让我梳洗干净,给我买了新衣裳,知道我受人欺负后,就教了我一些入门功夫,叫我好好练习,说以后可以自保。他虽然没告诉我他是谁,可是我认得跟在他身边的是扬州最有名的四海钱庄大掌柜。他离开以后,我天天到四海钱庄到处打听,才知道四海钱庄是慕容世家的产业,而他则是来钱庄巡视的公子若。从那以后,我就记下了他的人也记下了他的恩义。前一阵子,慕容世家选下一代当家的消息天下传扬。我因心念恩义,所以特地赶来,想为他的胜利喝彩。可是谁知,谁知……我心中为他不平,才想暗探慕容山庄见他一见的,一切都是我的莽撞,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就是了,不用编派若公子的不是!”
“哼!只可惜你说谎的本领实在不够高明。天下无依无靠者何止千万,他就是有相救之心,可以留下银两,可以将你带到慕容山庄给你一个安身之处,何以要将本家不传的剑术教给你?这样的谎话,骗得了谁?”慕容烈口中冷冷嘲讽,一副全不相信的样子,心中却已信了八成。就是因为对方的解释并不合情合理,所以他才相信,因为虽然事情不可思议,可是那个永远懒洋洋没正经、对人从不怀疑、总是轻易地信人助人帮人、完全不担心有任何要命的后果、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另有所图的大混账的确经常做这种可以叫人吐出血来的荒唐事。至于别人看得最最重要的本门秘传剑法,他当作最不值钱的东西送人教人也不算很出人意料的事。
不过崔芷儿哪里知道这些,看慕容烈冷冷的表情,想到自己的理由虽然千真万确,但确实不能叫人相信,更觉焦虑,又实在拿不出可信的证据来:“我说的全是真的。慕容若公子心胸如海,并不恃技自珍,这是他非常人之处。我从小自由自在,不爱受拘束,所以他就是要带我走,我也不会肯的,他就是留了银子给我,也会被人抢走,所以他才要教我武功,让我可以自保啊。”崔芷儿拼命想理由,说出来,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慕容烈冷笑一声,不再理她,不再看她,拂袖就要出房。崔芷儿情急之下,扑前想要拉住他,全然不顾自身伤重。
慕容烈头也不回,一袖反挥,袖角拂中崔芷儿的睡穴,同时以一股柔力,将她送回床上,而他,往房外走的步子却没有半点停顿。
一出房间,房外的两个侍女一起施礼。
“重新替她处理伤口,好好照顾她,一应药物饮食,不可缺少,也不许她走出房去。”慕容烈口里吩咐,脚步不停,一直走进风云楼的正厅。
正厅里早已跪了两个全身直打哆嗦的人——张阿虎和李小牛。
不等刚刚现身的慕容烈坐好,两个可怜的男人已经磕头如捣蒜,口里不停地讨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都是安善良民,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英雄开恩、英雄开恩。都是我们老大喜欢惹是生非,到处乱窜,我们是迫于淫威,才跟着她从扬州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一路上吃尽苦头,我们早想跑了,可实在是打不过那个母夜叉啊。她不知死活,硬要闯庄,我们可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在庄外,什么坏事也没做啊。”
两个人又哭又求,没见过大世面的倒霉男子,被这武林世家的肃杀之气吓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半点男儿气概也不见。
慕容烈不知对付过多少江湖豪客武林强者,然而面对这等全无骨气只求活命、稍稍一吓就魂飞魄散的市井无赖反是第一次,一时也觉眼前的情形不堪形容,呆了半晌只能轻轻冷哼了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来到慕容世家,有何图谋,据实而言,我也许可以考虑饶了你们。”
张阿虎与李小牛闻言之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起抢着说话。
“我们都是扬州人,崔芷儿是我们的老大。大家都是扬州城里的孤儿,从小就忍饥挨饿,吃苦受罪,能活着长大,倒是多亏了老大她的本事。她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大,最伶俐的。她自己也是孤儿,为了活命偷过吃的,抢过钱,也曾被人捉了痛打过。不过,她总是可怜别的孤儿,总是照顾我们。五年前,为了找吃的,她被人追打,碰上了慕容若少爷。”
“慕容少爷听说,咱们老大,一个小女人,居然可以照顾这么多人,十分惊奇,后来又赞我们老大资质好。因为大家都是孤儿,从小挣扎着一块长大,随时都有冻饿而死的可能,老大一个人护着大家也实在不易,经常叫人欺负。慕容公子看了不忍,就教了老大武功,让她可以保护我们。老大真的是很聪明,很快就练得一板一眼,很有点意思,拿着根竹棍子当剑,就可以把欺负我们的什么铁牛帮、猛虎会的人全都打趴下。后来,城里就没有什么人敢欺负我们了。大家这几年的日子也过得比较好。老大有了本事,越是胆大包天,到处捡没人照顾的孤儿来照应,几年来,在扬州城里,倒也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小帮派。”
“前些日子慕容世家选下一代当家的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老大总记着慕容若公子对我们的恩义。所以就拿定主意要亲自赶来看慕容若公子得胜,给他喝彩道喜。无论我们怎么反对,她也不听,硬挑了我们两个陪她一起来。我们虽然不愿,可在她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屈服啊。出门在外,没有钱不行,可我们都是没钱的穷人,一路上餐风露宿。吃着干馒头,住在野外,受尽了苦,等赶到这里时,早去了半条命,更没有任何精神力气陪着老大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英雄——这全是老大一个人干的,我们都是无辜的。”
慕容烈随手拿了案上的茶慢慢地饮,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下头二人抢着说出来的话,他没有漏过一个字。“你们帮里一共有几个人?会功夫的有几个?”
“除了老大,我们一共有十七个人,大多都是老大收留保护的孤儿,我们俩是年纪最大的,最小的是五岁的孙羊儿。老大捡来的大多都是没名没姓的孤儿,老大也不会取名字,就只管拿百家姓里赵钱孙李的姓套上来,拿小羊小猫,阿虎阿牛来做名字。”
“我们一共十八个人,老大听那鼓儿词说燕云十八骑,奔腾如虎气如虹,就管大家叫扬州十八虎,老大是胭脂虎,咱们俩是震山虎和惊天虎……”
两个跪在地上没有半点虎气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四周慕容世家那些见多英雄豪杰的仆人,早已忍笑忍到肚疼。
难得慕容烈的定力好,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不过,名字叫得虽好听,大家实在没什么大本事。除了老大会剑法功夫外,就我们俩随便学了几招,不知道是太笨还是老大教得不好,我们学成四不像,也就能打两三个汉子,再多就不行了。其他人,有的年纪小,有的太弱,虽然都跟着老大学,可是也都没学到什么。说是十八虎,其实大家都是靠着老大。所以大家才怕老大,老大硬要拖我们俩跟着她一路来,我们也只好乖乖跟着。英雄啊——我们是被迫的啊。”
慕容烈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几乎忍不住要大翻白眼了,心里直将慕容若恨得牙痒痒,只想把那家伙捉来碎尸万段。慕容世家的精绝剑法,他就这样随便教给了街上碰到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又莫名其妙,收留一大帮孤儿,一个个地教人家练武功,虽说这些人资质有限,学不到慕容剑法的精华,但这种事情说出去,慕容世家的脸都丢尽了,就是慕容剑法也平白失了原本该有的身份。
“你们说的可是实话?”他强抑怒气冷冷问,眼睛却看向站立在一旁的许远。
许远上前一步,低声说:“小人刚才领人捉这两个时,他们回击的招术的确极为低劣,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他们并没有真的练成剑法,惟一勉强学到一二皮毛的,就是那个女人。至于扬州方面的事,想必三天内就有详细情报通过飞鸽传来,如果他们所言有假,断然欺瞒不了烈少爷。”
慕容烈点点头,看向两个还傻乎乎磕着头,高喊“我说的全是真话”的家伙,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扬州的情报还没有来,但他将多方情况加以分析,已然确定这些人说的话多半属实了,只是到底应当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以他堂堂慕容世家下代当家的身份,真要和这些市井人物计较太多,那才是自贬身份。可是他们偏偏又都学了慕容世家的绝世剑法。以历来武林各派自珍绝学的规矩,一旦绝技外传,只有杀之免除后患。否则若由这些人施出慕容剑法来,岂不叫人小看了慕容世家的绝世剑术,给慕容剑法抹黑?而他又怎能容人威胁到慕容世家的声名。
王阿虎和李小牛并不懂得武林门派中的种种规矩禁忌,也不知道武林人对绝学的重视,还在傻乎乎地磕头求饶。其实自从慕容烈进厅后,他们就没停止过磕头,额上早已又青又肿了。
“既然你们说的都是实话,那你们就去吧,以后若叫我查出你们有谎言欺瞒,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们找出来。”
慕容烈的语气虽严厉,但明显已是高抬贵手放人一马了,张阿虎和李小牛狂喜之下,又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头,两人一起跳起来,惟恐他反悔一般,拼了命往外跑。
慕容烈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倒叫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觉惊异。总是板着脸,最最难说话的烈少爷,今次怎么这样仁慈了,就连人家学了慕容剑法,他也不再追究。
慕容烈神色不动,眼睛深处闪过一缕冷锐至极的厉芒,唇边渐渐溢起带着讥嘲的冰冷笑意,正要开口下令,却听得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本来跑得没影的张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来,两个人脸上有着明显害怕的表情,动作也是畏畏缩缩的,可是如此惊惧,如此胆寒,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一众家丁面露不解之色,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却微微一动,笑容里的讥嘲之意尽去,虽然笑容也在同一时刻敛去。
王阿虎颤抖着问:“请问好汉,各位英雄打算怎么处置我们老大?”
慕容烈听得不耐烦得暗中皱眉,什么好汉,什么英雄,怎么听,怎么像在称呼山大王。
“她修练我慕容世家不传剑术,已是死罪,夜闯慕容山庄,更是罪不容赦,你们以为我应当怎么处置她?”
王阿虎和李小牛被慕容烈语气中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哆嗦,然后一起跪下,继续磕头。
“求求你,英雄,饶了我们老大吧。”
“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饶我们,自然也可以饶老大的。”
“老大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跟她一般计较呢?”
“那个笨女人是莽撞了一点,不过,她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她只是想看望一下慕容若公子,想要安慰他。她只是听说若公子在比武失败后,受了冷落背弃,心里为他不平而已。”
“你们刚才不是把她骂得一文不值吗?”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没有一向的寒意,尽管他的语气依然有一种慑人的冰冷,“我原以为你们根本懒得理会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你们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张阿虎拼命挤出点笑容:“是,我们是讨厌老大太凶横,太专权,总是一意孤行,什么天大的祸事也敢惹,也不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小胆子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可是她终究是我们的老大。多少年前,她把饿得半死的我从雨地里捡到破庙中,拿她惟一裹腹的半个馒头给我吃,这么多年来,她总是照应着我们每一个人。虽然她脾气又臭又硬;打起人来又重又狠;惹起事来,更是可以弄塌半边天——但她总是照应我们,有吃的,总先给我们;有穿的,总先顾着我们。我们再不满意她,再在暗中骂她。也不能瞧着她被杀了不管。”
“是啊,老大虽然是只母老虎,不过,长得真是好看。原本也不是不能找个好男人嫁过去,图个平安,可就是因为记挂着我们这些孤儿无依,她非得照应我们,拖着我们一大帮子的人,也就耽误了她。她为了大家,非要争强,非要好胜,时间一长,也就变得无法无天了,说起来,也都是大家害了他。她为了我们而混迹市井,因为长得漂亮,怕惹来无端的灾祸,还经常把脸上弄得黑黑灰灰,脏脏乱乱的,好好一个美女,这样委屈,都是为着我们。现在我们几个年纪稍大的长大了,她又还挂心其他几个年纪小的,这一次出来,还再三叮咛大家照应几个小弟小妹。我们不能不顾恩义扔下她不管,我们也不能没有这个老大。”李小牛一边汗下如雨,一边说话,说一句,就猛力磕一个头。
慕容烈长身而起,伟岸的身形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力,骇得那跪在厅中的两个人更是连头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着他们,悠然道:“你们可知道你们学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剑法,虽然没有学到精华,但也犯了各派武学绝不外传的大忌。我没有杀你们,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们还敢多嘴。就不怕我连你们一块宰了?”
张阿虎脸色惨白,李小牛一个劲哆嗦,两个人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忍心,杀我们这些……可怜人的。”“求你好人做到底,饶了,饶……了我们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冷哼一声,其中的冰冷杀意,简直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给冻僵了。
张阿虎和李小牛不敢再说话,也已经吓得不能再说话了,只是机械性地不停磕头。本已青肿的额头已经皮破血流,两个人疼得脸青唇白,可是磕头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们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更不懂什么视死如归,他们摆明了怕死,怕得要命,可还是一边颤抖,一边死赖着不走,还是僵着身子白着脸地磕头苦求。
慕容烈微一皱眉,喝道:“够了,既然你们不知死活,我索性留下你们,到时一块处死。”
还不等这两个吓趴下的人哀叫出声,随着慕容烈一挥手,立刻上来四个仆人,反扭了他们的双手往外就拖,二人还想哀求,嘴才张开,立刻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一转眼,便被拖走了。
慕容烈再次挥手,所有下人一起无声无息地退出去。他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却倏然扬手,整杯茶掷往大厅门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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