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段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可……发现了什么?”
江远静迟疑了一下,不敢言语。
锦段道:“你是我的卫尉,我问,你只管答便是。这事经你之口,过我之耳,说过便罢。”
江远静咬了咬牙,跪在锦段面前,道:“那素红在招认时,只有臣一人在场,所以,此事除臣以外,再无他人知晓。娘娘,臣若说出来,臣的生死可全在娘娘的一念之间了。”
锦段皱眉,“说吧,有我在,你怕什么?”
江远静又迟疑了一下,道:“娘娘……能否保证臣性命无忧?”
锦段有些不耐烦,“你若是再不说,我保证你立刻便有性命之忧。”
江远静哆嗦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那素红说,从高祖的面色看,显然是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
“那太皇太后如何确定系德烈太后所为?”
“宣室里有一名为得令的内侍,是太皇太后安插在高祖身旁的人。据他所言,德烈太后第一回在宣室与高祖发生激烈的争执时,太皇太后便已对德烈太后存有戒心。况且……高祖龙御宾天当夜,德烈太后曾到过宣室。”
“还有呢?”
“还有……德烈太后之死……”
锦段沉下脸,“有什么话统统吐出来,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江远静不敢再有任何迟疑,“那素红说,德烈太后并非吞金自杀,而是兰嬷嬷把金耳坠硬塞进她嘴里,捂着她的口鼻,逼着德烈太后将那金耳坠吞进了肚子里。这是她听兰嬷嬷亲口说出来的。”
兰嬷嬷……
锦段想起多年前自己被程洛山骗去冷宫时,见到的那个面相和蔼的白发宫女,和她说起福明宫里的那一池莲花时一脸叹息的样子。
原来人心,向来都是难测的。
锦段又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那个名叫得令的内侍如今可还在?”
江远静道:“臣已悄悄前往宣室查了,他已经不在了。”
锦段叹息,“这么说来,皇上已经知道此事了。”难怪他会在得知阳玉人死后幽禁了太皇太后。
只是……锦段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既然明知郑氏已晓高祖死得蹊跷,为何不想办法阻止郑氏离开福明宫去查看高祖梓宫?否则,阳玉人也就不会死了,不是吗?
江远静脸色突变,“皇上……皇上知道了?!”
锦段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我还是那句话,此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如若传出去了,就算我不动你,皇上也必不会轻易饶了你。这件事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吧,等百年之后,再带到棺材里去。”
江远静连连称是,之后又迟疑道:“那个得令,还找不找?”
“不用找了。”只怕早就死在成郢手中了,还怎么可能找得到。
江远静匆匆离开。
刚从福明宫回来的灵则向锦段道:“太皇太后已经不再寻死了,只想向您要兰嬷嬷。”
锦段现在还不清楚成郢的打算,自然不会轻易答应郑氏的这种要求,何况她要的人还是兰嬷嬷。她淡淡地道:“就说兰嬷嬷给德烈太后殉葬了。”
灵则垂首称是,正要离去,锦段又叫住了她,“这个江远静难成大器,我不喜欢他。你想办法与太师说一声。皇后卫尉,总得是自己的人才能放心。”
灵则微笑,“是,此事交给奴婢来办吧。”
是夜,锦段将素红之事告诉了成郢。成郢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该留的人便不用留了。”
锦段迟疑了一下,问:“那兰嬷嬷呢?太皇太后在向臣妾要人。”
成郢看了她一眼,道:“福明宫里你不是都已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吗?”
锦段有些不解,“是啊……”
“福明宫里伺候太后的人既然都安排妥当了,那便不必再添人了。再说,兰嬷嬷到底是年纪大了,已不适合再留在宫里。看在她服侍过母后一场的分上,朕会送她去好好地颐养天年的。”
锦段点头。
成郢突然叹息了一声,“锦段,我没有选择。”
锦段笑了笑,道:“皇上,您不必与臣妾解释这些。就如您所说一般,臣妾是您的皇后啊,咱们是同体的。不论您要做什么,臣妾都会听从您的安排。”
成郢翻身揽住她,温柔地笑,“我若要你去杀人呢?”
锦段顺着他的力道伏进他怀里,嫣然巧笑,“臣妾说过了,臣妾永远都听您的安排。”
“那如果,我要你杀的人……是程洛山呢?”
锦段笑容不减,水眸笑成一弯明月,“皇上会这么做吗?”
成郢顿了顿,叹了口气,“现在不会。”
“如今咱们眼前有许多的事情尚未解决,又何必去想那些没影的事?”
成郢低笑,“皇后说得是。”
不论是他,还是她,人生都才刚开始,岂可郁于尺寸得失。成郢是早晚要动程洛山与锦础元的,这些锦段早就知道。只是如今他根基尚浅,不要说是动他们,纵是动太皇太后,都要花上十分的力气。高祖皇帝用了十多年都未能撼动锦家分毫,凭他一个新帝,三五年之内,又如何动得了他们?
“长信今日又提起要下嫁程洛山之事。”
“哦,皇上答应了吗?”
“公主府是先帝当年赐下的,只是因舍不得长信出宫,所以才什么都没有置备。待先帝与先后下葬后,你便着手收拾公主府吧。还有,查查前朝典仪,好好给她置办一份嫁妆。”他心绪黯然,声音带了些凄冷。
锦段有些诧异,“这么快?皇上,公主可是在服大功,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会令朝臣不满。况且,百姓心中会作何感想?”
成郢微叹,“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一来,长信都这般年岁了,若是再服三年大功,便会真的将她耽误了。二来,长信也不愿意再等了……连父皇都不愿意违逆她的心意,我这个做兄长的,又怎能让她心中不痛快。”
锦段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既然皇上已作了决定,那便该为公主高兴才是。臣妾会好好为长公主置办嫁妆的。”成郢的这番说辞她一个字都不信。
成郢道:“父皇、母后已经仙逝,你我既是她的兄嫂,便要担起父皇、母后的责任,好教她高高兴兴地出嫁。”
“是,皇上放心吧。”
九月初十,葬高祖与德烈太后。开帝陵,置柩,伏哭。然后,封宫门。看着地宫门口的千斤巨石缓缓落下,锦段安静地想:那些纠结了几十年的恩怨,也许随着这些人死去,而告一段落了。
回宫除服后,锦段开始着手办理公主府的事宜。按制给长公主府添置家令一人、家令丞二人、主簿一人、录事一人、府十人、史二十人、亭长四人、家令掌固六人、食官令一人、食官丞二人、掌膳十二人、供膳四百人、奉觯三十人、食官掌固四人、园丞二人、典事六人,并宫婢若干。嫁妆除金银玉器外,另置了五万亩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