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郢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问:“皇后来,可是有事?”
锦段道:“皇上身体不适,臣妾理应常来探望。”
“皇后有心了,朕多少还能活些日子。”
“臣妾一片真心来探望皇上,皇上这话说得可真让臣妾伤心。”
成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尽是嘲讽,“不知皇后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
锦段道:“臣妾自然是真伤心。”
“但愿我死后,你也是真伤心。”
锦段盯着他,嘴角微挑,“皇上放心,臣妾会的。”
许是因为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凛冽起来,程玉姝怯怯地站起身,扑进锦段怀里,小声地叫着:“母后,母后,咱们回去吧,咱们改日再来看皇舅舅。”
锦段抚了抚孩子的脑袋,拉着她站起身,屈膝施礼,“皇上安心歇息吧,臣妾明日再来看皇上。”言罢,便要带着孩子离开。
成郢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后不必心急,朕还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呢。”
等你安排好,一切都晚了。
锦段回头嫣然一笑,“臣妾不急。”
从宣室出来后,锦段吩咐灵则:“盯好宣室,皇上必然会立遗诏。”
灵则低头称是。
入夜后,宣室传来消息,成郢再次召见三公密商,直至夜半。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无人知道。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亦然。
接连几日,成郢都是半夜召三公入宫密商,除了谷大有,身旁不留任何人服侍。无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灵则皱着眉道:“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锦段一样皱眉不语。成郢日日召三公入宫,他这是在故布什么疑阵?
她将疑惑说给锦言听。
锦言道:“朝堂现在一片平静,太过不同寻常,我们要做好准备。”
锦段听着,心中一紧,忙问:“难道大哥?”
“万一到了那一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难道我们在帝都也有兵可用?”
锦言摇头,“无兵可用。帝都重地,所有的兵权都在皇上手中。”
锦段大惊失色,“那你还……”
“不过,咱们家里还养了百多死士,个个武艺高超。万一到了那个时候,护着你们到西北,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锦段摇头,“不,不能这么做!这不是鱼死网破,这是以卵击石!”
锦言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所以,娘娘先探出皇上的真正意图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锦段闭了闭眼睛,心神混乱。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道:“锦言,你回去约束家人,在宫外要慎行慎言。咱们锦家是功勋之家,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堕了门风,毁了爹的一世英名。”
锦言冷笑,“爹是死在谁的手上,咱们心知肚明。”
锦段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惊,“锦言,莫非你还起了别的心思?”
锦言淡淡地道:“只要大哥没有别的心思,我便也没有。”
锦段立刻抓住锦言的手,道:“你回去告诉娘,让她写信给大哥。这个时候咱们不能乱来!为了争这座江山,程家被弄得家破人亡,仅仅留下了程玉姝这一线血脉。你看看先帝,看看现在的成郢……哪一个落得好下场了?锦言,这一回你们得听我的,不能乱来,绝对不能乱来!”
锦言肃然地看着她,道:“我、娘和大哥都没有打算乱来,但前提是,皇上也不能乱来。人都是想要自保的,谁不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如今我们家老的老,少的少,禁不起动乱。”
锦段用力地点头,“程家和成家的江山之争祸延几代人,到现在仍未彻底结束。咱们锦家既然在当初选择了做臣子,那便永远只做臣子好了。只要皇上不动我们,只要我们手中始终握有权势,既能护得王土,又能得了生前身后名,何乐不为?就算将来史书要记,爹也算得上是功臣簿上的头一个。大哥以一己之力两抗沙祢国和加维罗国合兵,如今镇守西北,无人敢犯,功臣簿上,他必然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咱们家已经够荣耀的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必须要知足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锦言忽然笑起来,“这些话,爹临终前便与我们说过。这些年娘也一直在嘱咐我和大哥这些。你不必担忧家里,只要担忧皇上便可以了。”
锦段沉默下来。锦言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只要成郢不动锦家,锦家便永远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成郢若逼得急了,锦家难保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所以,一切都取决于成郢的态度。
锦言离开后,锦段便一直思索着该怎样弄明白成郢的心思,她该怎样才能知道成郢究竟打算怎样对付锦家……
入夜时,在宣室伺候的小内侍来报:“皇上在写遗诏!”
锦段一惊,立刻问:“可知道都写了些什么?谁人草诏?宣室里都有谁在?”
小内侍道:“皇上让里面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谷大有一人,皇上口述,他草诏。”
锦段咬牙,厉声道:“去,找人把谷大有给我盯死了!看皇上会不会杀他,如果没杀,就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将遗诏交给了谁,或放在了哪里!”
小内侍忙点头,随即匆匆离开。
灵则也急了,她拉着锦段问道:“娘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段闭上眼睛,重重地揉着眉心,“你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遗诏由谷大有亲草,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交给顾命大臣,在成郢死后,由谷大有和顾命大臣两人亲手打开宣读;二是在谷大有草诏后,成郢为防遗诏内容泄露,会杀了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一定要在遗诏被宣读前拿到,或知道里面的内容,否则便是真的坐以待毙了!
但是,她要怎样才能拿到遗诏呢?怎样才能……怎样才能……在成郢死之前,或者在成郢死后遗诏被宣读之前拿到呢?
锦段想了又想,仍想不出办法。她坐卧不宁,一颗心高高地吊着,怦怦地跳得越来越响。这般过了两个时辰,那小内侍又来了。
“娘娘,谷大有哪里都没有去,他一直留在宣室服侍皇上。”
锦段咬了咬下唇,难道成郢竟然只将遗诏交给谷大有一人不成?!他就这般信任一个内侍?
谷大有……竟然是谷大有!原来成郢最信任的人,是谷大有!她一直都知道谷大有是成郢的心腹,但却不曾想到那人竟如此得成郢信任。难怪这些年她一直试图将谷大有拉为己用,但始终不得他交心,原来他只对成郢一人忠心。
“他住在何处?”
小内侍答:“为方便服侍皇上,他一直就住在宣室的偏殿。”
锦段狠狠地咬了咬牙,道:“他一回房间睡觉,你便立刻来报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