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来自巴黎友人的信件中，我高兴地发现，在众多优点之中，你的好学精神常被着重提及，这是确保你能学好所有事情的关键。当然，那是些小事情，但同样真实的是，那都是些必要之事。即如习惯与举止，像你这样的年纪任何人不加注意都将名声受损，而要学好习惯与举止，最简要的途径便是给以重视，向有经验的人士请教。好思想与好本质通常导致好礼貌，但在好教养方面有千百种细微之处，只能靠长期熏陶方能受益，正是这些仪容的细微之处，将朝臣与上流社会人士同粗汉区别开来。我从好几位友人处获悉，你的仪态已大有长进。你在巴黎应物色学习的榜样，然后以他们的方式同他们竞争。巴黎有一些时髦的用语、词句甚至手势，你有必要把它们学到手，使你能运用自如到这样的程度，让法国人说：“这位青年是地道的法国人。”（法语）此后，你将去其他国家，做同样的事情，完全适应当地时尚的仪表与习惯。但法国人却不这么做，法国人到别的地方去，仍固守自己的习惯，自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即使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不去适应外国的习惯也是错误的。一个人到了什么地方，总愿意受到当地人的欢迎，没有比模仿交谈的对方，受到对方欢迎，更能获得别人欢心的了。
我希望你向马塞尔教授学习的课程更加深入。那些讲座虽然可笑，但同时也是很重要的。你应注意听讲，但愿这位教授着重讲讲有关手臂的知识。人的双臂比身体的其他部分更能决定一个人的身材是否优美。在欧洲，一个人的手腕扭曲或僵硬，将被认为难看。其次要注意的是，你怎样走进房间，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将给人第一印象，而第一印象也往往就是最终的印象。因此，你应不断出入马塞尔教授的房间，并假设有各种不同的群体正在室内，诸如：大臣、部长、女士以及混合的群体等等。初次露面成功，必然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在其内，但又决不能显得有丝毫的傲慢，才能受到尊敬。
我不该向那些学识不如你扎实的人经常反复讲到此类琐事。轻浮子弟只注意这种琐事，因为他们不懂其他重要知识。我担心的是，你过于专注有价值的知识而太轻视礼仪，其实它们还是很有用的，尤其对你。
在某些情况下，取悦于女士，使他们倾倒于你，对你大有好处。女士们常常喜欢征服别人。随便说说，你是否仍在爱慕德·贝尔肯洛德夫人，或是别人取代了她在你的感情中的位置？我认为这是正常之事。但我建议你要守住秘密，绝对沉默。向人吹嘘，给人暗示，或矫揉造作地予以否认，均为不智之举。在这种事情上，大大方方地保持沉默是惟一正确的态度。
在同女士交往的时候，其实同男士也一样，保持一种“愉悦的心情”是特别要注意的，这正是法国人谈得很多的、重要的性格，我指的正是“可亲”。这种“愉悦”可以感知而不易用文字描述。这是不同事物的综合结果：殷勤、机敏，又不卑不亢；一种宽容的风度，恰当的手势与表情，无论你同意或不同意交谈对方的观点，都以同样态度出现。仔细观察有“可亲”魅力的人，你的鉴赏力将使你发掘出其中不同的组成部分。无论在你拒绝请求或你的回答预计不会得到满意的时候，都要显出“可亲”的态度。如此方能使人咽下一颗不得不吞吃下去的药丸。“可亲”是许多小事情积累的结果。可敬的哈特先生对我说，你并不缺少“可亲”，我相信他的话。那么，再仔细地学习“可亲”，以臻于完善，你就将得到一切。
你的另一位赞扬者瓜斯科神父写信给我说，他带你去赴德·圣·杰曼侯爵的晚宴，任你去多少次都会受到欢迎，去的次数越多越好。利用这样的机会，不用改变地方就能接触到不同的国家。他还说，他将领你去参观议会，旁听重要议案的审议。此事极好，你将见到议会内的若干议事室，见到、听到他们如何行事，通过实践观察到他们的权利与特权以补充你的书本知识。英国人从来不注意这些事情。
我无需再敦促你寻根究底地研究宪法与政治知识，因为哈特先生告诉我，你在这方面具有特殊的兴趣，已有正确的认识。
此刻，我想向你提出若干问题，就像是在向“有经验的法律家”（法语）提问，我确信你能回答上来，而我自己未必就能回答。这些问题是当前的热门话题。
第一，古罗马人选举国王（King）同选举皇帝（Emperor）有不同的特殊方式吗？
第二，古罗马人被选为国王需要获得选举人中的多数票，还是三分之二选票，还是全体一致通过？
第三，古罗马人选举国王与选举皇帝是否在法律或宪法上有对选举本身或选举形式有特殊规定？查理四世的黄金法令（golden bull）是否把二者统一起来了？[145]
第四，是否有一个选举人会议对选举罗马国王做出若干规定与限制？这些限制性的规定合法吗？具有法律效力吗？
我亲爱的孩子，我是多么高兴能提供你一些知识。只有知识，而不是一闪而过的才华，才能使一个人成为有用之人。一个人精通专业而才华不足，便很难在议会立足，在其他位置上也一样；一个人才华不错，即使专业欠佳，如果有口才，能滔滔雄辩，肯定会成为议会中的首领。
亨廷顿勋爵写信给我，说他见到了你，说你的要好同学又换了人了。
告诉我，你对亨廷顿勋爵的看法，还有他的朋友斯托蒙特勋爵，以及你对你所遇见的其他英国上流社会人士的看法。我允诺，决不把这些意见透露出去。我们之间的通信必须像朋友对朋友那样交心，毫无保留。我还会在信中写到千百件事，只让你一人知道，再无别人。
再谈谈另一个话题吧。（我喜欢同你谈所有的话题）。你对意大利的了解有多深？你知道阿里奥斯多[146]、塔索、薄伽丘、马基雅弗利吗？如果你知道，那么，有时间的话就读读有关他们以及其他人的书，可理解更深一些。用意大利文写的有关商业的书很少，如果你能读懂意大利的文学作品，对你很有用，你可以勉强同一些不会说法语的意大利人交谈。如果你充分利用闲暇时间来学意大利语，使用这种语言交谈就毫无困难了。意大利语和德语不同，你说德语写德文相当不错，一般的英国人是做不到的，这对受雇在帝国政府工作的人（你很有此可能）来说，非常有用。因此，请你勤勉学习德语，每天写四五行德文，遇到每一个德国人都用德语同他们交谈。
邮政部门粗心大意，我未能收到巴黎寄来的几封信，还有些信晚到数日。也许正是这种原因，我已有两个多星期未接你来信，这从我的耐性来说，已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我期望每周一次收到你的信件。哈特先生去了康沃尔，大约三周后回来。一有机会，我将带给你一包书籍，估计约克先生回巴黎时即可带去。有关希腊的书是哈特先生找来的，有关英国的书是你的谦卑的仆人[147]找来的。阅读博林布罗克勋爵的著作须用心，不仅要学习内容，还要学习他的写作风格。我希望你使用多种语文都要形成自己的写作风格。笔调是思想的衣装，有好衣装的思想就像有好衣装的人，大有益处。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Good sense and good-nature suggest civility in general；but， in good-breeding there are a thousand little delicacies， which are established only by custom；and it is these little elegances of manners which distinguish a courtier and a man of fashion fromthe vulgar.
好思想与好本质通常导致好礼貌，但在好教养方面有千百种细微之处，只能靠长期熏陶方能受益，正是这些仪容的细微之处，将朝臣与上流社会人士同粗汉区别开来。
（四）决不要匆忙行事
1751年8月28日，伦敦，旧辑
日前，有人送来一张九十英镑的账单，要我替你偿付。最初，我迟疑不决，不是因为账单上的数目，而是未接获你的信件，往常都是有信来的；再者，我也未见你的签名。送账单的人要我再细看看，说准会在账单底部发现你的签名的。于是，我再看看，借助于放大镜，才见到刚才以为是他人签名的地方真是你的名字，字写得这么小，这么潦草，系我生平所未见。
我胡乱地付清了账，情愿算我丢了这笔钱也不愿想到那个签名竟出自你的手。所有的绅士，所有事业有成的人，自己的名字都是同一种写法，他们的签名为众人认知，却不易被人模仿；签名一般都比平常写的字较大。而你的签名比你平常的笔体更小、更差。这使我想起，你因书法不佳可能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故。譬如，如果你在部长办公室里写这么糟的字，你所写的信件可能因被误解为其中含有隐藏的秘密立即被送往解密处。如果你是写给一位文物收藏家，他（知道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一定以为是古代北欧文字或凯尔特[148]文字或斯拉夫文字，永远猜不到是现代英文。如果你用这样的书法写一封poulet（法语：情书）给一位贵妇人，她会猜想准是从一个poulailler（法语：鸡笼）写来的。这个字的词源正好就是“poulet”[149]，因为法王亨利四世习惯于用“poulailler”送情书给他的情妇，伪装是在送鸡。因此，后来就把那种简短然而另有含意的手迹称作“poulets”我常对你说，每一个有手有眼的人，都能写出一手好字。你会写希腊文与德文尽管未学书法却写得很好；而你向英文书法教师专门学习过书法却写得一手坏字，缺乏教养。我并不希望你写得僵硬或矫揉造作，也不期望你成为一名书法家，但一位事业家必须有流利的书法，只要多写就成。为此我建议你在巴黎找到一位书法家，用心学习一月即可。书法的重要性你还未能充分体会。也许你会说，你写得这么潦草是因为过于匆忙。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呢？一个有见识的人，有时会急迫，但决不匆忙，因为他明白，只要一匆忙，就必然把事办坏。无见识之人总是匆匆忙忙，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是他们力所不逮的，因此，他们奔跑，他们飞跑，他们困惑，窘迫，不知所措。他们做什么事都想一蹴而就，不把它做好。而一个有见识的人总是为所做的事情准备出必要的时间，他是在实施过程中有时需要急迫处理某件事务，他总是冷静地、镇定地做事，在第二件事开始前恰好完成第一件事。我占用你不少时间，而你有许多事情要做。但须记住：宁可做好一半剩下一半，切不要全部都做，做得马马虎虎。从前有位教皇，我想是契奇红衣主教吧，人们嘲笑他只注意琐事，而遇到大事总是束手无策。在你这样的特殊阶段，以及你所处的地位，还只有一些小事，你必须养成习惯把小事一一处理妥当。鉴于目前还没有大事占据你的头脑，你完全可以把书法练好。把跳舞、着装、出场……这些小事学好，今后就可以去做大事了。
我总在不断地思考你会遇到些什么问题，现在想起一件事，有必要提醒你，免得今后被动。你在巴黎结识更多的新朋友，这样，就不可能同老朋友还像以前那样密切交往。举例来说，在你初次出席社交场合时，我估计你主要去过蒙孔赛尔夫人、赫维夫人、博卡热夫人的宅邸。现在，你去过这么多宅邸，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常去那几位夫人的宅邸了。但请你注意不要让她们有丝毫感觉以为你结识了更多高贵的著名人物而对她们有所忽视甚或轻视。还应常去拜访，当然呆的时间不必像从前那样长，向她们表示歉意说你不得不告辞，因有此种彼种约会不得不去；并说你其实是情愿在此处呆下去的。总之，要尽可能广交朋友，少树敌人。我所指的，并不是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拥有的三五知己，而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就是指那些能为你说些好话、对你只会有益不会伤害、坚持他们自己的利益不肯再朝前走一步的人。总而言之，我一而再地建议你：要做得“有风度”。有了朋友的支持，你将事半功倍，受到赞扬；没有朋友，你的优秀品质也会丧失一半功效。努力在法国人中间成为名流，那将使你也在英国成为名流。马提翁先生已经把你称作“一个地道的法国青年”（法语）。如果你在巴黎能普遍有这样的称呼，将使你成为“一个时髦人”（法语）。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A man of sense may be in haste， but can never be in a hurry， because he knows that whatever he does in a hurry， he must necessarily do very ill.
一个有见识的人，有时会急迫，但决不匆忙，因为他明白，只要一匆忙，就必然把事情做坏。
（五）有见识的人应更谦虚
1751年2月4日，伦敦，旧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