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来解释一下,”院长说,“祖国医学讲究‘望闻问切’,黄医生最擅长的就是‘闻’——不是用鼻子闻啊,古文的‘闻’是‘听’的意思。黄医生听力绝佳,甚至能听到内脏运作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嘘——”黄医生示意,“不要干扰我看病。”
面对神医,院长也非常客气,连忙道:“是是。”
黄医生“闻”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气息不匀,心率紊乱。”
“是神经官能症的症状吧?”倪晨有气无力地开口,“你的头盖骨上有愈合的裂痕,好像动过开颅手术?”
“小时候从高处跌下来过,”黄医生轻描淡写,“现在你是病人,不要透视我。”
倪晨无奈苦笑,“我也不想透视,可一看你就看到你的颅骨了。”
“他的病看好了,”黄医生对王总说,“先去****。”
“****能治疗抑郁症?”王总感到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点医学常识?”黄医生鄙夷道,“我是听见他胃部蠕动非常吃力,先把里面的沙土洗干净,不然会要了‘国宝’的小命!”
“哦哦,”王总不敢得罪神医,“****之后呢?”
“拍脑CT。”
“抑郁症跟大脑有关?”王总又忍不住问,“难道倪晨的大脑出了问题?”
“你——”黄医生瞪着王总,差点发火,但总算忍住了,“抑郁症这东西,给患者服用药物,看看轻松的书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根治抑郁症,就必须把产生抑郁的东西去掉。”
“那你要去掉倪晨脑袋中的什么呢?”王总问。
“你说是什么?”黄医生反问,“是什么东西,让我们的‘国宝’不开心?”
“透视眼,”病床上的倪晨回答,“这让我不能当一个普通人,不能与人正常交往,让我成了社会中的异类。”
“这就对了,”黄医生道,“我就是要检查他的脑部——尤其是眼部发生了什么特殊变化。只要将眼部改正常,他的透视功能就会消失,这就根除了抑郁产生的原因。”
“明白了。”王总恍然大悟,他不确定这样的后果,不过眼下,只能听从神医的安排了。
王总跑前跑后地张罗,总算给倪晨灌了肠,拍了脑CT。
脑CT其实就像倪晨的眼睛一样,用机器来透视人的大脑。倪晨的脑部照片全部保存在电脑中,黄医生特意将他的眼部照片放大了打印出来。
“院长您看,”黄医生举起照片,“他的大脑没问题,眼球很奇特。”
院长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
“晶状体是扭曲的,”院长惊讶,“太奇怪了,是什么力量造成了这种结果?”
“听说是被闪电击中后变成这样的。”黄医生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将倪晨的晶状体形状恢复正常,他不就失去透视功能了吗?”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院长点头,“可是,这种眼部的手术难度非常之大,我想不出有什么人能胜任。”
“您年轻的时候,不是号称‘风云第一刀’吗?”
“你说对了,‘年轻’的时候,”院长笑笑,“可惜我现在年纪大了,手都有点颤抖。这么精细的手术,我可不敢做。”
黄医生想了想,突然冒出三个字:“我能做。”
“你?”院长太过惊讶了,都忘了礼貌性的掩饰,“据我所知,你是半路出家,没念过医科大学吧?”
“是的,我从没拿过手术刀,”黄医生点头,“院长先生,您知道我是怎样治病的吗?”
“有过一些风闻,”院长犹豫地说,“他们说你治病很神秘,将患者和你自己关到小黑屋里,不能有外人且不准拍摄。然后患者走出来,病就好了。他们说……他们说这是……”
“是巫术,”黄医生接口道,“我也听过他们这样议论,但我要说明的是:我用的不是巫术,而是科学。”
“科学为什么见不得人?”
“因为这项科学太超前了,”黄医生思量着说,“具体地说,我是发明了一种仪器,可以将正常人的器官状态,复制到患者身上。患者的器官正常了,病也就好了。”
“听起来太神奇了,”院长评价,“既然是科学,你为什么不愿公开呢?”
“因为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必然历程,我不能随意更改,”黄医生一脸严肃,“你想啊,如果所有的人都来找我治病,那些本该寿终正寝的人,又能延长几十岁的寿命,这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负担?”
“听起来很残酷,但这是实情,”院长说,“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黄医生站起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替人治病!”
这一次,黄医生允许“外人”通过摄像系统进行观测。医院里只要是有空的医生,全都跑来了。观察室里人挨人、人挤人,可是大家没有怨言,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只见这是一个普通的手术室,里面摆的不是狭长的手术台,而是两台仪器。倪晨躺在一台仪器上,黄医生躺在另一台仪器上,两台仪器之间有粗大的电缆相连。
黄医生操控仪器上的电脑,将“手术”部位设定为“眼球”。
“黄医生会将自己眼球的正常状态,复制到倪晨的眼球上,”院长给医生们解释,“这是超越我们时代的‘云计算手术’啊!”
倪晨和黄医生的眼部周围吸附了许多数据线,黄医生下定决心似的按下开关,手术开始了!
观察室里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只见伴随着电流声音的增强,倪晨和黄医生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扭曲,最后简直是被电流打得挣扎蹦跳!
“太可怕了!”王总忍不住发出喊叫,“倪晨还小,他会死的!”
刚一喊完,电流就停止了,倪晨和黄医生的身体静止下来。
王总不顾一切地冲进手术室,对着倪晨喊:“倪晨,你怎么样?”
倪晨没动,黄医生疲惫不堪地坐起来了。
“没叫你进来,”黄医生带着怒气说,“万一倪晨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负全责!”
“要怪只能怪你的古怪手术!”王总怒吼,“倪晨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被电死了?”
“他没死,”黄医生瞟了倪晨一眼,“我看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血流也很正常。”
“你看见?”王总更正道,“是听见吧?你不是最擅长‘闻’吗?”
“是听见,”黄医生改口,“口误。”
“那他怎么还不醒?”
“因为……”这回开口的是倪晨,“因为我怕一睁眼,看到的东西还是透明的。”
“可是你总要睁眼啊,”王总鼓励,“倪晨,你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倪晨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倪晨脸上的表情,先是迷茫,然后是惊愕。
王总紧张得汗都快下来了,嘴唇颤抖地问:“倪晨,你能看见我吗?”
才问完就意识到不对:倪晨肯定是能看见他的,应该问“能不能看见我的皮肤”或者“能不能看见我的骨骼”……
王总脑海里正在混乱地思索着,倪晨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
“我看见你了!”倪晨兴奋地大叫,“但是我看不见你的头盖骨,我也看不见你的五脏六腑!”
王总皱了一下眉头,马上就释然了:原来透视眼天天看到的都是这些啊,真难为倪晨了!
“我好了!”倪晨手脚麻利地扯掉身上的电线,坐起来说:“谢谢你,你真的是名不虚传的神医!”
神医从另一张床上坐起来,疲惫不堪地摆摆手,“没什么,小菜一碟。”
“各位,告辞了!”倪晨蹦下床,“我要去学校,立刻!”
“学校”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呆长了厌烦,老不见就想回去。掐指算算,倪晨离开学校已经快一年了!
“别那么急啊,”王总喊道,“至少把出院手续办了吧?”
“我一秒钟都等不及了,”倪晨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麻烦您帮我办理吧,多谢了!”
王总苦笑。他为倪晨获得新生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勘探队感到难过:没有“幻眼神童”倪晨的帮助,他们的勘探任务会越发艰难的。
倪晨家都没回,就直奔学校,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惊天好消息向同学和老师汇报。的确,倪晨可以回到学校了,对于女同学和女老师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被看到了,这不是惊天的好消息吗?
一冲进校门,就有同学认出他:“哎,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倪晨吗?”
“倪晨?就是那个能透视的神童?”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阵骚乱:“天啊,色狼回来啦!”——不用说,绝大多数是女生的尖叫,也夹杂着少数男生跟着起哄。
“别怕别怕,”倪晨连忙安慰女同胞,“我的眼睛已经治好了,再也不能透视了!”
“你说不透视就不透视啦?”门卫张大爷站出来,将受惊的女生挡在身后——其实如果倪晨能透视的话,他挡住也没用,“要证实一下,我上衣口袋里放的是什么?”
“老花镜。”倪晨脱口而出。
“还说不能透视?”张大爷噌的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老花镜,“你看得清清楚楚!”
“啊——!”女生们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我没有透视!”倪晨将嗓门儿提到最高,力图压住女生尖叫,“您的老花镜露出半截,谁看不出来啊?”
张大爷将老花镜放进上衣口袋,果然露出“冰山一角”。
“原来如此,”张大爷说,“哎,你的老师来了,把你交给他吧。”
这回是倪晨的体育老师。他体壮如牛,人送外号“坦克”。坦克老师一上来就握住倪晨的手,急切地说:“倪晨,你回来太好了!我最近肚子痛,你帮我看看是什么毛病?”
“抱歉,这我可没法看,”倪晨说,“因为我的透视功能已经被消除了。”
“真的假的?”坦克老师持怀疑态度。
“您明天就能在报纸上,看到神医替我动手术的新闻,”倪晨说,“或者现在给医院院长打电话,手术时他就在现场,堂堂院长总不可能撒谎吧?”
“这……”坦克老师一挥手,“好吧,你先回教室。”
倪晨一出现在教室,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女生都很担心,强烈要求倪晨坐在第零排——就是第一排前面,这样他就看不到后面的女生了。
“你们怕什么呀?”倪晨的死党——男生牛猛嘲笑女生,“老倪的眼睛肯定是好了,不然那些探矿队能放他回来吗?”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牛猛也!”倪晨感动。
女生们一想,确实很有道理,就不太惧怕倪晨了。
“我帮了你的忙,怎么感谢我呀?”牛猛笑眯眯地问。
牛猛号称“大胃王”,平生最爱吃汉堡包。倪晨马上说:“送你一顿汉堡包。”
“我‘戒堡’了,”牛猛说了个自创名词,“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牛猛将倪晨拉到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瞧瞧四下无人,这才开口说:“我要你帮个小忙。”
“只管说,”
“明天有测验,”牛猛压低声音,“你帮我搞到试卷。”
“你疯了?”倪晨立即大声喊道,“让我去偷试卷?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谁让你偷了?”牛猛急忙捂住倪晨的嘴,“你只要站在教室最后一排,透过墙壁,将老师办公桌里的试卷抄下来就行!”
倪晨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啊,原来你还是认为我能透视?”
“那当然,”牛猛得意洋洋道,“我要是有这么棒的超能力,才不舍得扔掉呢!”
“告诉你,我真的失去透视功能了,”倪晨严肃认真地说,“就算我的‘天眼’还在,也不会帮助你作弊的,再见!”
倪晨大踏步离开小树林,牛猛在后面跺脚,嘴里嘟哝说:“哼,神气什么?早知道问你要个汉堡包!”
第二天,果然进行了测验。
第三天,考试成绩公布,倪晨考了全班第一名,一百分!
“这不可能!”考了全班倒数第一的牛猛立刻叫起来,“倪晨这家伙一年都没来上学,怎么可能考第一?”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
“道理很简单,”牛猛背着手踱步,用侦探似的口吻说,“倪晨利用透视功能,躲在墙壁后面提前抄到了试卷!”
“什么?”教室里顿时炸了锅,“倪晨还能透视?”
“倪晨撒谎!”女生们惊叫四起,“他占了我们便宜!”“打他,打他!”
女生们锋利的指甲暴风骤雨般落在倪晨身上,倪晨的衣服也烂了,皮肤也破了,只能发出惨叫而顾不上喊冤!
教室里的响动惊动了班主任,王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大喝一声:“住手!到底怎么回事?”
“倪晨欺诈!”班长艺婷怒指“女生公敌”,“他还能透视!”
“你怎么知道他能透视?”
“倪晨一年没来上学,却考了一百分,”艺婷推理,“只可能是他提前知道了试题。”
试卷并没有丢失,提前知道试题,唯一的办法就是透视。
王老师转向倪晨,“倪晨,你怎么说?”
倪晨这才获得喘息的机会,拿衣袖擦擦脸上的血痕说:“我没有透视试卷,题目都是我自己做的。”
“瞪眼说瞎话!”牛猛替女同胞说话,“一年没学习,怎么可能考好?”
“谁说我一年没学习?”倪晨反问,“科学院给我配备了最好的教师,一对一辅导!而且,平时我闲得无聊,就用解题来打发时间,越难的题目越好!不瞒你们说,我已经自学到了高三的内容,都可以去参加高考了!”
“吹……吹牛……”牛猛不太自信了。
“这很容易证明,”王老师说,“只要出两道高三题目就行。”
王老师打开教室里的电脑,上网搜索。高三复习题出现在教室里的大屏幕液晶电视上,王老师随机选了两道。
“倪晨,”王老师点名,“上黑板来做,大家监督他。”
倪晨胸有成竹地上台,时而看电视屏幕,时而思考,时而拿粉笔在黑板上笔走龙蛇。十分钟后,两道题全部解答完毕,黑板都被写满了。
王老师用鼠标点开网页上的答案,与倪晨的计算结果完全一致。
“倪晨真是自己算的,”王老师点头,“大家可以放心了,他无法透视任何人的身体。”
女生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有牛猛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有透视眼不用,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