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倦夜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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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落天

墨江楼占地有百里方圆,因为是依山而建,所以碧波石桥、小楼亭阁之后,便是层峦叠幛的青山。

倦夜、千羽四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回还而上,时而感到曲径通幽,时而感到惊危险绝。满山的树与叶在风中颤动,近的滴翠,远的含烟,直想把它们揽在襟袖之间。

墨江楼最高的山叫落月峰,恒江的一处支流就流经落月锋的一处断崖,飞流而下,形成高达一百多尺的瀑布。

它气势磅礴,轰鸣如雷,遮天的水雾让人在几丈之外就感到细雨飘洒,水气沾上身体,凉凉的,非常舒服。

水瀑流成一个深潭,潭水碧绿清澈,晶莹透明,一望见底。可是在这里,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岸边见不到一棵草,一株树,水里也见不到一条游鱼,一只小虾,只有光秃秃的山石和森冷幽深的一潭水。

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夺去这里的美丽,反而替它罩上了一层冰冷神秘的光辉。

不知不觉间,倦夜四人震撼于眼前浩漫无边的清冷。偏在这时,一支奇妙的歌声突然从水面升起,像是一股生命的泉水突然注入了垂死之人的心。刹那间,只觉得整座的山,整个的宇宙,都迎合着奇妙的乐声震颤起来,竟让人有一种恨不能融进歌声的冲动。

你,在群山中静谧;

我,在九天上沉默。

永恒的宁静,引起我寂寞的忧思;

四季的尘埃,迷乱你清澈的眼睛。

飘泊的生涯中,我来到你的身边已经不止一次。

千年的轮回,你可还能记忆?还能相识?

为什么你沉默不语?是你的心还留恋着云光的美丽,

还是这高山的清冷,高山的风已经使你懊悔?

告诉我,如果这不会引起你的感伤,

人间天上,哪一处更瑰丽,哪一处更美?

多少年,我静静地躺在云端,早已超越了时间的极限

日夜的交替,星辰的运行,陵谷的变迁

我昼夜睁着双眼,不知道疲倦

我静止了生命的活动与繁衍

只为了等待你的回答。

悠远的歌声在群山之间回响,却不见唱歌的人。四人正在疑惑,一只黑鸟却从远处飞来,落在岸边的大石顶,竟然是云欢:“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它虽然问的是四个人,眼睛却只盯着千羽,带着一种算计的光芒。

千羽被它看得非常不舒服:“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云欢不屑地扭过头:“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来山林里与当地的鸟儿交流,了解这里的人情风俗或是奇闻异事,以丰富自己的见闻,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没等千羽反驳,赵小眉已经先笑了:“云欢,那这一次,你又了解到什么,说来听听。”

云欢想也没想:“你们知道这个瀑布叫什么名字吗?”

月夕、赵小眉和千羽一起摇头,站在水潭边的倦夜却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反而抬手接了几滴水珠儿,轻轻地说:“奔流下冷潭,洒落出清天。”

倦夜的声音很低,所以云欢只听到“落”“天”两个字,立刻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它叫落天瀑?”

倦夜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是你说的。”

“落天瀑?好名字。”月夕点头。

“名字好有什么希奇?”千羽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云欢。

云欢马上跳了起来,不,是扇了一下翅膀:“你懂什么?这落天瀑另有奇处。”

“什么奇处?”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间,真正相爱的人若想在一起,总要经历万千波折,就是因为前世的恩怨牵缠太多,成为今世的磨难。这个落天瀑,却能洗尽前世一切孽障,从而破除今世的阻碍,让相爱的人牵手一生。”

云欢的话透出一种梦幻般的美,却让千羽和赵小眉无限向往。

千羽问:“怎样才能洗去前世孽障呢?”

云欢扇了几下翅膀:“这个,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你快说呀!别卖关子。”赵小眉催促它,“只要你告诉我,我封你为大将军,怎么样?”

云欢慢条斯理地说:“那种虚名对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真的率兵打仗,少来哄我!来点实惠的条件吧。”

赵小眉哭笑不得:“想不到,你这鸟儿如此刁钻?”

倦夜却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依然凝视水瀑,似乎在思索什么?

赵小眉无奈:“你说什么条件?”

云欢睨着千羽:“就是她,她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千羽愕然:“怎么又是我?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就是你不许靠近这瀑布,你愿意吗?”

千羽松了一口气:“这个呀,太简单了?我答应你。”

云欢嘿嘿笑着,很有点奸计得逞的意思:“好,那我可以说了!只要和你所爱的人,手牵着手,沿着瀑布爬上去,直到山顶,就可以化解一切孽障,幸福一生。”

望着奔流直下的瀑布,赵小眉砰然心动,真的可以吗?虽然这或许只是一个虚妄的传说,但对相爱又渴望相守的人来讲,却是一个无比的诱惑。

月夕皱眉:“这瀑布的水流冲击力如此惊人,能有几人爬得上去?”

云欢摇头晃脑:“所以说,并非人人可以做到,否则,大家都来爬瀑布,这世上哪还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不过呢,别人做不到,并不代表你们做不到,对吗?”

“说得好!”赵小眉豪情万丈地拉起月夕的手,“一个瀑布而已,小意思。”

千羽也兴奋地拉住倦夜:“我们也去,好不好?”

云欢气愤地在千羽身边飞来绕去:“喂,你刚刚答应什么了?现在就忘记了吗?你不许靠近这瀑布!”

嘎!千羽傻了,也终于明白云欢的用意,它……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爬瀑布,不想让她获得幸福,这……简直是太可恶了!

“我和你有仇吗?你为什么专和我做对?”

云欢极为得意:“反正你答应我了,大家都可以作证,如果你要抵赖,你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我……我现在就唾弃你!”千羽追着云欢,呸!呸!呸!

倦夜连忙拉住千羽:“好了,不爬就不爬,反正这种说法也没有根据,或许只是云欢信口胡编的,一只鸟的话你也信?”

云欢怒瞪双眼,它的眼睛本来就很圆,这么一瞪,简直就像两颗汤圆:“喂,我虽然是鸟,但我也有‘鸟’格,绝不会说谎骗人。难道你没注意吗?落天瀑附近没有生命存在,就是因为它本非凡俗之物。”

倦夜懒得反驳,赵小眉却更坚定了爬瀑布的决心,与月夕飞身落到瀑布之下。落天瀑依山而流,山壁常年被水流冲刷,早变得如镜面般光滑。许多地方还长了青苔,根本没有可供攀援的地方,虽然偶有突出的岩石,也是溜滑无比。

更别说还有那飞冲向下的巨大水瀑,砸在水潭中,溅起十几尺高的水花。水花落在脸上,硬生生的痛。

云欢飞走了:“你们在这儿慢慢努力,我再去别处逛一逛!”

月夕和赵小眉在这边寻找路径,千羽却在那边懊恼地跺脚。她怎么就轻易上当了呢?这可关系到她的终生幸福呀,她好想与倦夜手牵手去爬瀑布,定下一生的盟约!可是,为什么倦夜看上去并不在意?

千羽试探地问:“倦夜,如果……如果我和云欢那坏鸟没有约定,你会不会和我去爬瀑布呢?”

倦夜微笑:“可是,你已经答应了它。”

“我是说……如果?”

倦夜刮了下千羽的鼻头:“既然‘如果’已经不可能了,那么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千羽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起码,她可以知道他的心意!

“那我们做什么?”

倦夜耸了耸肩:“坐下。”

千羽愣愣地坐在岸边:“干什么?”

倦夜毫不客气地躺在千羽的大腿上:“我睡一下,你随便。”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闭上了。

千羽哭笑不得,这家伙,随时随地都可以睡觉,真是受不了。

月夕放弃在瀑布下找可以攀爬的路,决定自己开路!他让赵小眉抱紧自己,双手直接抓进瀑布里面,偌大的水流像是遇到阻碍,分开两旁,月夕的双手很轻易地插进石壁,就像插进一块儿豆腐里,一步一步地向瀑布之顶爬去。

偶尔会有水流突破阻力打向两人,也被赵小眉挥手击飞。

两人齐心协力地向上攀登,坐在岸边的千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心里羡慕死了。

可是,水瀑的奔流速度毕竟是太惊人了,再加上水光反射日光,亮亮的非常刺眼。千羽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发花了,忍不住眨了眨眼,用力揉了揉,再接着看……

然后,千羽傻掉了!

怎么……可能?

千羽惊叫起来,用力摇晃倦夜:“倦夜,倦夜!”

刚刚还在努力向上攀爬的月夕和赵小眉,现在却不见了!瀑布中没有他们的身影,瀑布下,甚至瀑布顶都没有。

水瀑仍然流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活生生的两个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它吞噬得无影无踪。

更让千羽焦急的是,无论她怎么摇晃,都不能让倦夜醒来。

千羽虽然心焦如焚,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不能把倦夜一个人丢在这里。

千羽瞪着倦夜沉睡的面孔,只希望他快快醒来。

可是瞪着瞪着,眼睛开始发涩,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疲倦,撑了好久,终于支撑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月夕和赵小眉爬到瀑布中间的时候,突然感到水瀑后面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那力量大得惊人,两人竟身不由主地跌进瀑布,跌入一个恍如梦幻的世界。

原来瀑布后面竟是一个巨大的石洞,因为外面瀑布的水飞溅到洞中,积了几处水洼,微波粼粼,流光闪动。石洞的洞顶悬挂着各种钟乳石,光怪陆离,百态千姿,有的洁白如玉,有的橙黄如金,色彩纷呈,气象万千。

最奇怪的是,石洞中央位置竟由上而下,盘旋着无数粗大的树根,好像千万条巨蟒凌空而落,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赵小眉仰头看着那些粗壮的树根:“这里好像是大树的根部!树冠一定在洞的上方,好奇怪的景致呀。”

月夕的注意力并没在石洞的景象上,反而全被赵小眉吸引了去。现在的赵小眉经过水瀑的冲洗,全身早已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体上,曲线分明,玲珑有致,尤其映照着石洞内的色彩缤纷,更把那种诱人的风姿表现得淋漓尽致,瞧得月夕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赵小眉察觉到月夕异样的目光,再看看自己,立刻明白了什么,嗔怒地问:“你在看什么?”

“啊?”

月夕慌忙闭上眼睛,清秀的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红晕,可爱极了。

赵小眉“扑哧”一声笑,情不自禁地走近了月夕,一绺精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更趁得那面孔洁白明净。

月夕感觉到赵小眉芳香柔软的手留恋在自己的面孔上,真恨不得那手永远都不离开。随后,他感觉到有一样更软更香的东西印在自己的唇上,身体忍不住一颤,猛地瞪大了眼睛。

唇上一凉,那又软又香的东西离开了,月夕心里失望极了。

赵小眉的面孔近在咫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眼睛闭上,不许睁开哦!你若敢睁开,我就罚你。”

月夕的脸更红了,听话地闭上眼睛。

于是,那软软香香的唇重新贴住了自己的,挑逗地在他的唇边磨来磨去,月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一种深切的欲望不受控制地爬上心头。可是,他却一动也不敢动,赵小眉似能了解他的感受,柔软的手热情地抚摸着月夕的身体,却点燃了更烈的火焰。

月夕觉得自己要疯了,那双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用力地在他的身体上摩擦,先是颈部,然后是胸膛、小腹,双腿……最后竟连手脚都不放过了。

月夕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热,奇怪的是落在身体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全身上下都在承受那种力量,到最后竟逐渐箍紧了自己……

好像有些不对了,头昏脑热的月夕神智一醒,赵小眉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支手?他猛地睁大眼睛,却吓了一大跳,躺在身体上的哪里是赵小眉,而是那些粗壮的树根,竟不知什么时候,爬下洞壁,缠紧了自己的身体。

月夕这才发觉自己竟真的失去了力气,连转头都觉得困难,他又看到了赵小眉,正站在洞口向着他微笑,似乎并不急着离去。

瀑布在赵小眉身后流动,飞溅起水雾,她的面目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奇怪的是,月夕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控诉,也没有指责,只是静静地看她。

赵小眉似乎在笑:“我一到墨江楼,就感觉到这个瀑布后面藏着一个千年树怪,就因为它的存在,瀑布附近才没有生命存活,因为全都被它吞噬了。”

月夕苦笑:“原来什么消解孽障,果然是云欢胡编的。”

赵小眉笑得更是放肆:“你恐怕不知道,云欢的每一句话,都是不能相信的。不过,不知什么人在这附近设了限制,使得树怪的活动不能超出三里之外,所以树怪非常寂寞,也非常饥渴,而你自己送上门来,它又岂有不受之理?另外,我刚才抚摸你的时候,已经锁住你的全部功力,所以,你丝毫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乖乖地作为大树的食物,等着腐烂在树心里了。”

月夕依然没有愤怒,反而舒了一口气:“你不是小眉。”

赵小眉大笑:“怎么,你不肯相信赵小眉会害你吗?”

“你不是小眉!”月夕很平静,只是陈述事实,“小眉在哪里?”

赵小眉眨了眨眼睛:“谁说我不是小眉,我就是赵小眉。只不过,你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我对那个倦夜,更感兴趣。”

月夕身上的树根突然动了起来,卷起月夕,把他扯进所有大树的中间位置。然后,粗大如蟒的树根一层一层地缠了上去,将月夕团团包裹,直到完全覆盖。

月夕留给赵小眉的最后印象是,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水瀑在身外奔腾不息,倦夜与千羽却睡得非常安详。

倦夜侧躺在千羽的大腿上,千羽低着头,右手搭在倦夜的身体上,左手垂落地面。

一朵火焰突然落到两人身旁的地上,兹兹燃烧着。

随后,一只金红毛色的狼,悄无声息地走近两人。它的身外燃烧着一圈火焰,就像是烈火之神,每走一步,都会有一朵火焰掉在地上,闪烁着直到消失。

狼的额心清晰地浮现出一朵小小的火焰,燃烧得更是炽烈,灼人的热度扩散开去,周围越来越热。

但它的目光却是清亮而又睿智的,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倦夜和千羽。

终于,它抬起了右爪,伸向了两人,尖厉的指甲泛起凛凛寒光,指尖有几点火星闪动。

指尖距离倦夜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清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晕晕的黑影,挺直的鼻子如同雕塑般完美,润红性感的唇轻轻抿着……

奇妙的歌声竟然又在这时响起:

你,在群山中静谧;

我,在九天上沉默。

永恒的宁静,引起我寂寞的忧思;

四季的尘埃,迷乱你清澈的眼睛。

飘泊的生涯中,我来到你的身边已经不止一次。

千年的轮回,你可还能记忆?还能相识?

……

狼爪僵硬在那里,恍惚中,指尖的火光无限扩大,燃烧起熊熊大火,炽热的火焰窜舞在那个人的身旁,映着他决绝的脸:“如果只有我的死,才能结束你们兄弟之间的战争,那好,我就死给你们看!”

它在哀嚎:“不,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是,他一脸决然:“不,我累了!我想离你们远远的!”

火光淹没了他的脸,他的身体,化为灰烟飞去。

它仰天长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要永生永世纠缠你。”

火焰终于熄灭了,幻象也随之消失,金狼在仰头长叫,叫声凄凉而绝望。

熟睡的倦夜终于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千羽依然沉睡。

金狼看着倦夜,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进。

为了眼前的人,它以金狼之身在人间转世。每一世,都是再见他的那一刹那,恢复了以往记忆,提醒它来到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独占他。

可是,他们每一世的相遇相识都是阻碍重重,就像有人故意与它做对,害得它每一次都在最悲惨的情况下失去他。

其中一世的相遇,甚至以倦夜自焚为终结。

它好恨!所以,它要报复所有的人。

可是,它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它都要留他在身边。

金狼的眼神不住地变幻,最后凝成那种刻骨铭心的深情。

倦夜苦笑,他的每一次沉睡,反而是前世记忆的觉醒,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当倦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知道它是谁了。倦夜真的被它缠怕了,可是,它似乎总能找到他的转世,然后上演相同的悲剧。

它总想独占倦夜,可是,倦夜并不想陪伴它。

金狼想去抚摸倦夜的脸,倦夜皱眉,然后抬手,潭水中掀起一股很大的水流,形成另一道水瀑,横在人狼之间。

金狼后退一步,不甘地叫,右爪抬起,火光窜升,压下了水瀑。

可是,水瀑消失之后,倦夜和千羽已经不见了。

金狼仰头长啸,似乎在宣告什么。

随着啸声,金狼的身影在不断变幻,然后直立而起。

他金红衣袍,修长的身躯挺拔而贵气,一双泛着淡绿颜色的眼睛深幽得如同身后的水潭,额心闪烁着一朵小小的火焰,更趁得面孔冷俊而隼利。

他嘴边噙了一抹冷笑:“你逃不掉的。”

晕晕的月色铺洒在墨江楼的每个角落,后园的凉亭中,倦夜坐在石椅上,拿起酒壶,缓慢地为桌上的杯子注酒,神色却是恍惚的,像是早已魂游天外。

他的身后,缓缓地走来一个人,窈窕的身姿映在月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与风情:“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不闷吗?”

倦夜没有回头,似乎早知道是谁:“你不是来了吗?”

湘乐郡主赵小眉笑得极为妩媚:“难道你早知我要来吗?”

倦夜回头,举杯向赵小眉:“知与不知,你我心照不宣。”将酒一饮而尽。

赵小眉走到倦夜身前坐下,那里果然还有一个酒杯,她调皮地笑了下,神情极为可爱:“那好,我们一起喝。”

倦夜也不客气:“我为你斟酒。”拿起酒壶要倒酒……

可是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手柔软滑腻,还散着淡淡的馨香。倦夜抬起头来,迎上赵小眉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来斟酒,好吗?”

倦夜没有抽回手,反而想起了月夕的话:别看小眉表面英姿飒爽,千军万马之前也可以做到不动声色,其实她的内心是非常脆弱的,总喜欢依赖别人。可她是名闻泽越的赵军侯唯一的女儿,叔叔赵蓝又杳无音信,生死不明,所以作为军侯的继承人,她必须把自己武装得比谁都坚强,站得比谁都直。

小眉只有在我面前,才敢撒娇耍赖,甚至像个孩子声嘶力竭地哭。我对于她来说,既像情人,又像哥哥。

倦夜观察着赵小眉,发觉她也在凝视自己,眼神很复杂,千变万化。

就在这时,一种熟悉的痛楚竟然又爬上倦夜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缓缓地缩回了手,看着桌前的酒杯,努力压抑并缓解着那种心痛。

赵小眉的神色充满了爱怜与疼惜:“不知为什么,每一次看到你,我的心都会痛。虽然你总是那么高傲,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可是我却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你承受的苦。你知道吗?我好心疼的。”

倦夜沉默着,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

赵小眉走近倦夜,轻轻拥住了他,并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赵小眉的手温柔而多情,缓缓地抚摸着倦夜,意图舒展他僵硬的身体。

倦夜果然放松了身体,静静地靠着赵小眉,两人不再说话。月色悄悄地在身边流淌,温馨旖丽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不远处的千羽怔怔地看着两人相拥的身体,眼神逐渐由痛楚变得麻木。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墨江楼,可是倦夜却不在身边,所以她来找他,想告诉他,月夕和赵小眉在瀑布中消失了。

谁能想到,她刚刚到这里,就看见了“失踪”的赵小眉,她抱着倦夜,倦夜靠在她的胸前。

千羽不想再看下去,在这一刻,她只想走得远远的。

离开的千羽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倦夜说了一句话:“寅时了!”

他的话那么自然,所以赵小眉也很随意地回了一句:“知道,你真烦。”

他们的问答自然得就像这春夜里的风,更像是说了千百遍般熟悉,可是赵小眉在回了那句话后,与倦夜紧紧相依的身体却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倦夜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眸光清冷,一如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