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倦夜千羽
26042200000024

第24章 湘乐

宫殿高墙在溶溶的月色下泛出淡淡的白色,高高矗立的祭天台直逼夜空,动摇了满天星光。

一个小小的黑影贴在祭天台的墙壁上,艰难地向上爬,尽可能地利用墙壁斑驳的凹凸地带,不时地失手踩空,看起来险象环生。

藏在暗处的月夕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竟敢跑来皇宫的祭天台,看那笨拙的样子,还不是什么高手,是什么目的驱使她冒险呢?

看她努力把手指抠住一处因为松动而微微冒出的石砖,月夕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扑!

啊!

砰!

石砖果然禁不起她的重量,被扒掉了,于是,那小小的身影发出一声惊叫,坠落到地上。

奇怪哦!怎么不疼?她试探地用手戳了戳地面,好软啊!皇宫果然与众不同,连地面都是软软的!

不对!怎么还是暖的?

她慌忙低头看,正对上一张痛得龇牙咧嘴的脸,可是丑丑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月光一般温柔。

“你是谁?”

月夕强忍着手指处传来的疼痛:“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你是谁?怎么会跑来祭天台?”幸好他及时跑过来,做了一回肉垫。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好小哦!圆圆的眼睛让月夕想起了雨后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儿,晶莹透亮,她一定还不到十岁!却是好大的胆子!

女孩嘟着嘴:“我叫赵小眉,我是跟我爹爹来的,他在陪皇帝说话,我自己出来玩,怎么样?”

赵小眉?月夕瞪大了眼睛,原来她就是舅舅赵军侯的女儿小眉呀!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才五个月大,软软的,嫩嫩的,他当时爱不释手地抱着她,却被母后夺走了。

“什么地方不好玩?偏僻跑来祭天台?这样很危险的。”

赵小眉理所当然地指着祭天台:“我要到上面去看星星。”

“看星星?”月夕不可思议地叫,“你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就是为了到上面看星星。”

“不可以吗?”赵小眉终于从月夕的身上跳了起来,叉着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得越高,离星星越近,看得越清楚,所以我才来祭天台,因为它是最高的!谁让你们把门锁住,否则我根本不用爬墙。”

“竟然还是我错了?”月夕呻吟一声,低头,才发现右手的小指头被埋在一块儿石砖下,也就是害赵小眉坠地的罪魁祸首。

呀!赵小眉也看到了,慌忙拿起石砖,然后两个人都傻了!

一截小小的指头躺在小小的血泊里,可是与月夕的右手并没有连接在一起,也就是说,他的小指断掉了!

“断了……”毕竟年龄小,赵小眉哇哇大哭起来。

月夕忍着痛安慰她:“乖,别哭,没事的。”

“呜!呜!怎么……会没事……呜……都是我……害你的……”

“小眉乖,别哭,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看星星,好不好?”

“真的吗?”赵小眉眼睛亮了,果然不哭了。

月夕没有包扎伤口,因为那里已经不流血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他直接带着赵小眉去了后花园,来到了一棵千年老树下。

好高的树哦,赵小眉惊叹着,扑向了树干,就要向上爬。

月夕却抱下了她,她疑惑地回头,不爬上去怎么看星星?

月夕微笑,盯着大树,嘴唇微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奇迹出现了,大树竟然降下了粗大的树枝,月夕抱着小眉坐在树枝上,缓缓升到了树顶。

小眉兴奋地叫着,手舞足蹈地靠在月夕的怀中,月夕指着天上的星星,温柔地给她讲星星的故事。

小眉却忘了看星星,星光下,月夕的手洁白细腻,但让小眉惊奇的是,明明已经断掉的小指竟然又缓缓地长了出来,就像在雨后的春天,树枝静静地抽芽长叶。

月夕沉默了,看着小眉,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自己当作怪物?

小眉终于叫了起来:“好棒啊!哥哥好棒!”

月夕笑了,终于有人可以和自己分享秘密了。他告诉小眉,他叫月夕,也是小眉的表哥。生下来体质就与人不同,有很强的再生能力,就像树木一样,只要根不断,就有继续生长的可能。树木让他感到亲切,感到温暖,所以他与所有的树木都是朋友,彼此关心爱护。

小眉的眼光充满了羡慕和仰慕,让月夕真正地感到了快乐。

风中飘过若有若无的声音,月夕透过茂盛的枝叶望去,才见到花叶之间,一个女人飘舞的红发,婀娜的背影,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年——昭和。

昭和的指尖竟然冒着火光,照着她漂亮的面孔,显出几分诡异:“这天火集真的很有意思!”

红发女人说话了:“当然有意思,尤其是你的体质特殊,似乎天生就具有驭火之能,所以练这《天火集》事半功倍,相信不用六年,你就可以突破九重大关!到那时,你的额心会现出一朵火焰,终生不灭。”

昭和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下月的十三号,我依然在这里等你,到时,我会有事情托你帮忙。”

红色女人去了,就像天外飞仙一样冉冉升空,然后消失。

小眉终于忍不住惊呼,惊动了昭和,仰头望着高高的树冠。

月夕只能抱着小眉跳下了树,望着昭和,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了属于昭和的秘密,即使他们是兄弟。

“是你?”昭和盯着月夕,缓缓地抬起右手,一团火焰卷出。

月夕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看着昭和,火焰在到达月夕身前的时候,熄灭了。

昭和垂手:“你为什么不躲?”

“你不会伤害我的,因为我们是兄弟。”

淡淡的笑容映在昭和的面孔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月夕以为,昭和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默认了月夕的话。直到多少年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昭和的沉默,是因为不屑回答。

反而是赵小眉敏锐地察觉到隐藏于月夕身边的危险,回去的第五天,就托人送给月夕一本书——乙木神功。

月夕知道,从那时开始,他的心房就住进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到今天。

面对小眉满布黑斑的面孔,月夕感觉自己的心也在随着沉没。他可以不在乎,但小眉会在乎,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已经习惯于自己的美丽,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怪物呢?

让月夕感到奇怪的是,小眉清醒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反而非常平静,那种不寻常的平静,更像是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风雨并没有到来,因为小眉一直都很安静,也很乖巧,听话地吃饭睡觉,只是不肯离开房间,常常一躺就是一天,但月夕知道,她很多时候都是清醒的。

温柔地摩擦小眉冰冷的手,月夕轻轻地问,只怕惊吓了她:“小眉,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小眉说话了,声音非常平静:“我在想,我若不死,会让他们后悔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

幽幽的声音撞击着月夕的意识,虽然没有疾声厉色,但那种出奇的冷静,却让月夕心头悄悄笼上一层寒气。

“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冰冷而优雅的声音成功地让月夕的脸上现出震惊,他怔怔地转向门口——昭和!

倦夜竟然跟着昭和一起走了进来,还不屑地看了昭和一眼:“怎么,想反悔吗?”

昭和的目光一对上倦夜,高傲冰冷立刻变为温柔谦卑:“怎么会呢?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说到做到。”

月夕神色有些恍惚:“请问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昭和轻笑,几分亲热,几分疏离:“皇兄,好久不见了,别来可好?”

月夕凝视着昭和,像是追溯了几十年光阴一般,遥远而空茫:“昭和,是你?”

“是我。”

然后,就是沉默,久未相见的兄弟竟比路人还要陌生。

倦夜打破寂静:“月夕,她是来为湘乐郡主疗伤的。”

月夕并没有惊喜:“没找到翼龙,对吗?”

“不!”昭和懒懒散散地摆摆手,“他找到了翼龙,可是千羽非常喜欢翼龙,舍不得杀它取血,倦夜更舍不得让千羽失望,所以就换我来了。”

床上的湘乐郡主不易察觉地握紧了手,月夕走到倦夜身前,轻柔却不容否定地问:“告诉我,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昭和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月夕和倦夜,笑得亲热而危险:“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虽然同父异母,却情同手足,息息相关,你的心上人受难,弟弟我感同身受,为她疗伤是理所当然的。说什么交易不交易的,岂不是伤了我们兄弟情谊?”

月夕没有反驳,目光透过昭和凝注倦夜:“倦夜?”

他只说了两个字,倦夜却好像什么都明白,轻轻点了点头。

月夕退后,目光半垂:“昭和,不管怎样,我先谢谢了。”

昭和感觉到月夕与倦夜之间的默契,心里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皇兄,我们兄弟之间不用客气,我这就为湘乐郡主疗伤,不过,要请两位暂时退出了。”

月夕愕然:“为什么?”

昭和微笑:“皇兄莫非不放心弟弟吗?”

“自然不是,我只是奇怪,难道疗伤的时候我们不便在场吗?”

昭和眼神怪怪地瞄了眼倦夜:“嗯,怎么说呢?她的身体已被魔气腐蚀,我要救她,必须……肌肤相接。”

“什么?”月夕惊愕地抓住昭和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们需要……”

“是的。”昭和点了点头,“她必须除去衣物,不过,皇兄可以放心的是,疗伤之时,我与湘乐郡主都是闭着眼睛的,只要我们心无邪念,相信皇兄是不会介意的。”

望着昭和明亮坦荡,偏偏又显出几分狡黠与嘲弄的眼,月夕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可是……可是小眉她会同意吗?”

月夕情不自禁地看向躺在那里的赵小眉,自从昭和进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她那么骄傲,那么清高,又怎么能容忍月夕以外的男人碰触她的身体?

赵小眉的声音冷静而从容,依然没有睁眼:“只要能治好我,怎么都可以。”

月夕一愕,不敢相信这话出自赵小眉的口:“小眉,你真的……”

感受到月夕心里的震惊不信,赵小眉终于睁开眼睛,但那种空洞深远的眼神,竟比闭着的时候更让月夕感到茫然。

赵小眉的声音很低很弱:“月夕,我真的不在意,在香花院,我什么没经历过……”

月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去了一块儿似的,他用力抱住了赵小眉,大声叫:“不,那不是你,那不是你的身体!”

赵小眉冷静得出奇:“那没什么不同,月夕,出去吧,让昭和为我治伤。”

月夕身体一颤,缓缓地放开了赵小眉,心里的痛压迫着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一支温暖的手轻轻扶上月夕肩头,是倦夜:“月夕,我们出去。”

月夕无力点头。

昭和紧盯着倦夜与月夕交握的手,目光灼热如火,却又森冷如冰,两种极端的感受在她的目光中交融,形成了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沉浸在哀伤中的月夕竟也感觉到来自昭和的煞气,所以,当他站在沁血兰花前的时候,忍不住思绪百转,望着倦夜的目光更是充满了询问。

倦夜知道月夕的疑惑,可是他无法回答:“月夕,别再问我,可以吗?”

“可是……”月夕忍不住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昭和看你的眼神很怪,带着一种……异样的狂热,我从未看过他有这样的神色。”

倦夜的笑容就如眼前的云淡风清:“是吗?”

“倦夜,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昭和怎么会轻易为小眉疗伤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衷,对吗?你不愿告诉我,更可见事情的严重性!”月夕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倦夜肩膀,哽咽着叫,“倦夜,你让我怎么说?都是我,是我将你卷入这场没有理由,没有是非的斗争中,是我连累了你!”

倦夜凝视月夕,眼神清澈真挚:“月夕,你错了!你从来没有连累我,反而是你救了我。曾经的我,很寂寞很寂寞,在我心里,我的孤独是永远的,我的世界只是一个困缚我的铁笼,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确切的说,我根本连人都不是!你不会知道,那时的我心里藏着多少恨,多少怨,这些怨恨无法宣泄,无处宣泄,最后烧毁的一定是我自己。直到遇到你和千羽,我才知道了爱人与被爱的感觉,就像是冰冻在风雪中的困兽,终于等到了春日的温暖,融化了身体的冰,即便已经是伤痕累累,但这颗心却终于有了心跳,越跳越有力,让冷掉的血重新流淌起来。这种复活的感觉,你永远都无法了解的。”

月夕没有说话,只是握紧倦夜的手,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脉动。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到黑沙府,当你支离破碎的身体落在沁血兰花下,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即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兄弟,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倦夜!”

月夕感觉自己的心在随着轻风旋转,在随着沁血兰摇动,满胸满腹的感动与激动就要破腔而出。

倦夜的神色还是淡如云天:“我说这些,只是告诉你,我已把你当作自己唯一的兄弟,唯一的亲人,所以,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也一样。”

月夕用力点头,几滴泪洒在彼此的衣服上:“是的,我也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让你做我的兄弟。我曾对你说,因为你的眼神很像我的弟弟,那时我指的就是昭和。可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借口,因为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不再孤单了,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

看着倦夜愕然的眼神,月夕有些尴尬,“可能我形容的不太确切,可是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似乎比寻到自己的爱人或者终生伴侣更让我激动,像是寻找了千万年。”

倦夜一怔,其实他在见到月夕的时候,何尝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燕空城和昭和同样让他感到茫然,这些人一定和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几生几世的牵连,似乎能追溯千万年一般……

到底会是什么呢?

倦夜皱眉,睡梦中唤醒的只是他在人间轮回的记忆,但他感觉到,自己失落的那部分记忆才是最最重要的,才是真正属于倦夜的记忆。

他该怎么寻回这些记忆呢?

“倦夜,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倦夜目光一转,语气突然变了:“我在想,你见过会飞的鱼吗?”

“什么?”月夕愕然。

倦夜向月夕身后努努嘴,月夕回头,立刻吃惊得张大嘴。

娇美艳丽的花丛,晴朗的蓝天下,竟然飞翔着一条条小鱼,排成一队,各种颜色都有,闪亮的鳞片映射着阳光,显得鲜艳夺目。

一个人踩着半空中的小鱼快速飞近,彩色的纱衣像是舞动的云彩,竟然是水色。

“主人!”水色惊喜地大叫,直接从半空扑进倦夜的怀中。啪!啪!啪!一连串的声响,飞在空中的鱼在她身后坠落花丛。哪里是什么鱼在飞,分明是水色把这些鱼当作垫脚石呢。

“主人,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水色呢?”水色一会儿蹭蹭倦夜的胸膛,一会儿摇摇他的胳膊,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倦夜让水色留守墨江楼,想必把她闷坏了。

倦夜微笑:“还好。”

“还好?什么意思?你到底想不想我?”

砰!

门被推开了,昭和神色阴沉地走出来:“倦夜的意思是,他不想你,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月夕第一个扑到昭和身前:“小眉……她怎么样了?”

昭和让开门前的位置:“你自己进去看吧!”

月夕冲了进去,水色也冲了过来,对着昭和横眉怒目:“你是谁?你凭什么说主人不想我,他明明想得很。”

昭和哧之以鼻:“想得很?你恐怕连羞耻两个字都不会写吧?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也没听他提起过你?”

水色气得脸都青了,可是她没有发火,反而走回倦夜身边,用力抱住了他:“主人,我知道他是胡说的,我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

水色这种偏执又带着几分幼稚的性格,除了天性如此,也是因为五年离群独居的海底生活。

昭和神色阴冷地看着紧紧攀住倦夜的水色:“你知道我们把那种随便抱住男人的女人叫什么吗?叫****。”

水色的眼睛气得要冒出火来了:“你才无耻,我抱主人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的事。”

“够了!”倦夜不耐地推开两人,走进房间,他现在最关心湘乐郡主是否恢复了。

刚刚走进房间,倦夜就感觉到一种沉重僵窒的气氛,他的心一沉,目光对上床头的月夕和赵小眉,月夕正温柔地为赵小眉抚平衣领。

“啊!”随后的水色惊呼。

赵小眉的人已经变了,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像是没有生命的腐坏人偶。她的皮肤恢复了柔韧弹性,显出了原本的晶莹洁白,美艳动人的眼睛盈动如水。

可是,两眉之上的皮肤,仍是漆黑的颜色,和额前的刘海连在一起,像是扣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倦夜沉着脸看向昭和:“这是什么意思?”

昭和脸色更冷,指着水色:“我在吸毒的时候最忌分心,可是这个女人一来就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害得我气息紊乱,导致最后一点魔气留在赵小眉的额上,我有什么办法?”

水色大叫:“怎么怪我?”

倦夜挥手制止她,只看着昭和:“可以挽回吗?”

昭和摇头:“剩余的魔气已经凝成黑记,我没办法。”

赵小眉丝毫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月夕:“月夕,告诉我,现在的我是不是很丑?”

月夕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孔:“怎么会呢?你很美,虽然额上多了一块儿黑斑,感觉却别有一种味道。”

赵小眉沉默了很久:“你何必安慰我呢?其实不管现在的我变成什么样子,也绝对不会比香花院的时候更丑!那些事以后,我就告诉自己,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击到我了。”

“小眉……”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月夕心里大喊,求求你了,小眉,不要再提香花院了!难道你想让我被这三个字逼疯吗?我都可以忘,你为什么还要记着?

心底所有的哀求都化作最最温柔的动作,他拥她入怀。

赵小眉却推开月夕:“把镜子拿来,好吗?”

月夕犹豫着,水色已经抢着拿来一把镜子递给了赵小眉。

“谢谢。”赵小眉接过镜子,照着自己的面容,她看得那么仔细,手指轻轻抚过额上的黑斑,一点一点的,月夕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赵小眉抛开了镜子,向着月夕微笑:“其实这样很好,因为它可以不断提醒我,别人曾经给过我的耻辱,然后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小眉……”月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月夕,我身体刚好,还很虚弱,让我再睡一会儿,好吗?这样我才能在最快时间内恢复健康。”

月夕眼中有着恳求:“我陪你,可以吗?”

水色突然想到什么:“不行,太子殿下,我还有急事找你。”

“月夕,你快去吧!“赵小眉推了推月夕,重新躺下身体,闭上了眼睛。

昭和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小眉,脸上的神色越发阴冷。

月夕无奈,只得帮助赵小眉盖好被子,然后三个人走出了房间。

水色果然是有急事,泽越国主急召月夕回京,旨意下到了墨江楼,因为九焰国有使臣到来,这种招待大国来使的仪式宴席上,若是不见太子,便表示对来访国家的蔑视。

尤其是这次,九焰国来使就是九焰的左承相还君明,要与泽越商量两国过江贸易的税收问题,这件事关系重大,尤其是丝绸生意,僵在那里已有半年,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九焰国急欲与泽越国制定贸易往来的基本条例,以便统一税收。

不但月夕要回去,昭和同样要回京参与协商。

虽然是同行,可是几人却很少聚在一起,尤其是月夕,每日都陪伴赵小眉坐在马车上,表面上看,赵小眉已经完全恢复了,经常依在月夕的怀中,听他讲讲外面的趣闻逸事,偶尔还会浅浅一笑。

可越是如此,月夕的心越是忐忑,反而更加的小心翼翼,细心观察着赵小眉的一举一动,任何细微变化都不放过。

若说车里是一种暗涛汹涌的平静,车外则是剑拔弩张了,因为水色和萤都跟来了。萤是跟着水色回到黑沙府的,然后又跟来帮忙照顾湘乐郡主,只是她不想打扰月夕和湘乐郡主的二人世界,尽管内心有许多苦涩,仍然默默地退到车外。

剑拔弩张的是水色和昭和,因为水色怎么看昭和都不顺眼。尤其是对方总喜欢霸住主人倦夜,这让水色忍无可忍。既然她水色已经回到主人身边,那么主人就属于她了!她昭和算哪根葱,竟敢时时刻刻贴过来,让她无法与主人培养感情。

水色恨不得把昭和五马分尸、大卸八块、碎尸万段,最后树碑写文:不长眼睛者——死!

昭和对水色同样恨得要死,因为这个无耻女人简直不知“脸皮”为何物,每天都腻在倦夜身边装腔作势地撒娇,明明强悍得要死,却总装出一副小鸟依人、柔弱无助的姿态,骗取倦夜的怜惜,让她看着都想吐。昭和就奇怪,这么拙劣的演技,偏偏倦夜就看不出来呢?

她当然不知道,倦夜故意让水色跟在身边,就是了解水色的捣乱本事,让昭和无机可趁。

明日就到丽阳了,昭和暗下决心,一定要甩掉水色这个八脚章鱼,免得她整天巴着倦夜不放。

“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明天到我府里住,你可以提前向月夕告别。”

客栈中,在倦夜的房间,昭和不容否定地说。

倦夜铺开一张宣纸,以笔蘸墨,描摹着窗外的树影月影,淡淡几笔,便勾勒出万赖俱寂的宁静。

“你的沉默,是不是表示你心里不满,却又不愿违背诺言?”昭和欣赏着倦夜的画作,又忍不住皱眉,“你似乎总喜欢描摹暗夜,从不见霁影天光?”

倦夜没有抬头:“越是静夜,越是深藏危险,我喜欢暗夜,或许是因为我本属于暗夜。”

昭和悄悄笑了,贴近倦夜:“你说得对极了,黑暗可以遮掩一切罪恶,例如人类对血腥,对****的渴望,所以喜欢沉沦的人都会选择黑夜。”

倦夜突然抛下笔,直接拿起砚台,把剩余的墨汁都泼了上去,顿时,黑色的墨迹在纸上缓缓晕开,一团一团,深深浅浅,层层铺开,明明是毫无章法,偏又让人看得惊心动魄,就如夜色在迅速铺展延伸。

昭和心里一窒,目光好不容易从画纸挪回倦夜的身上:“这是……”

“让你闭嘴。”倦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要睡了,请便。”

昭和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好不好?”

倦夜动作一僵,然后慢慢地放下茶杯,他没有去看昭和,只是目中流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昭和,我之所以很少杀人,并不是我心存善念,只是因为不屑,那些脆弱的生命对于我来讲,就像是一群蚂蚁,一群萤虫,面对这种纷纷扰扰,我不想介入,而不是无能介入,所以,你别逼我——杀你。”

昭和叹息苦笑:“我又何尝不知,你表面淡然,但你的心比任何人都高傲。每次面对你,我都能感到一种强大无比的压迫力,那种力量,就连我也是心惊胆战。你这种男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让人膜拜,让人仰视的,我都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想把你占为己有,我明知这只是一种虚妄的执着,可是我的心已经——不由自己。”

倦夜冷冷的一笑:“你可以走了!”

昭和深深地看着他:“即便再将悲剧延伸一千年,我也不会放弃的。”丢下这句话,她推门而去。

倦夜轻抚杯沿,笑容清冷:“悲剧只属于你,我早已不是曾经的我了。”

门没有关紧,月色悄悄沿着门缝洒落,一袭轻轻摇摆的身影投射到地上。

倦夜眼睛半眯,然后舒缓:“你怎么来了?”

月夕的脚步没有丝毫声息:“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便你来了,也未必了解。”

月夕眼中闪着异色:“已经足够了,昭和他……简直疯了!”月夕并不知道昭和其实是女儿身,所以对于昭和的感情只觉得不可思议。

倦夜并不很在意:“她疯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告诉我,你到底答应了她什么?”

“条件很简单,跟在她身边一年,在这一年里,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不可以!”月夕断然否决,“我去帮你拒绝她,我和她谈条件。”

倦夜拉着月夕坐下:“好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其实,我之所以答应她,也是因为你,只要有我在,她不会有任何机会对你下手的。”

“她不对我下手,却会对你……”月夕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倦夜大笑:“你是不是担心她会把我吃了?”

月夕尴尬地摇头:“那倒不是,我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觉得,她的这种心态,对你根本是一种侮辱和亵渎,我实在无法接受。”

倦夜犹豫,要不要告诉月夕真相?可是那势必又要掀起一场惊天波澜,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叹气:“月夕,我们不谈这些了,你看这是我刚刚画的,帮我题上几句诗吧。”

月夕立刻被画作吸引了去,着迷于那种深不见底却又充满诱惑的黑色,陷入了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