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彭在这条线上跑车有16年了。自从有了这辆车，他就爱上了司机这一行。
每天看着这么多人上上下下，看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他豁然想通了很多。他总是说：“客车就是人生的镜子，在这里什么人都能照见自己。”
的确，遇到的人多了，各样心态的人都有。有的人为了几毛钱能和你讨价还价一路。
这天人不是太多，刚离开家有三里多路。一上车，就有个人说：“司机，你这什么车啊，破的都没办法坐了。”老彭看看残缺的玻璃窗上透明胶带粘着的玻璃，无奈地笑笑：“跑车不挣钱，凑乎呗。”“什么呀，车票一再涨价，还说不挣钱？”有人不赞同地说。
老彭也不争辩，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话，他习惯了。
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只有两个人。他熟练地刹住车，上来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位老人，像是他的父亲。
中年男人上车后，老彭熟练地关上车门，就换挡要行驶。
中年男人却高声说：“师傅，停一下。”老彭赶紧松开油门，狐疑地望着他。
那男人径直走到司机的位置旁，对老彭说：“你让他们下车吧。”说着指了指全车的人。老彭有点火：“老弟，大家妨碍你了吗？”“是啊，凭什么你一上我们就得下。又不是没你的座。”车上的乘客中有人喊。
男人把脸对着老彭，平静地说：“我多给钱，让他们下车吧。”
“不行！我多年跑车跑的就是个信誉。不能说谁多给钱就不管大家了。半路让客人下，不合适。”老彭的讲话声音有点高。乘客中有人附和：“是啊，还是人家师傅说得对，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男人一把拉住老彭的衣领，涨红了脸说：“你下车，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的脾气有点倔是出了名的。”
可那男人眼光中突然晶莹点点，哀求似的对老彭说：“你下车，我就说一句话，不行我们就另外找车。”
老彭只好打开车门，男人从车门下，他从司机座位的侧门下，一车的人都透过车窗看着他们俩，也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男人拉着老彭到离车四五步的地方低声说话，大家听不清楚说了什么，只看见开始老彭很坚决地摇头，后来却和男人向车边走来，只听到老彭问男人：“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会去！”
男人说：“这么多钱，一定会找到车的。我只是看上你开车的时间长了，安全。”
老彭苦笑着拉开车门，一脚踏在台阶上，大声地喊：“对不住了，各位，下车吧。退票。”
大家都很不情愿地吵吵：“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可是付了钱的呀，怎么说下就让下……”说归说，大家慢慢离开座位往车门走。
突然，有个高个头的男人说：“不行，让我下车，你得多赔我三块钱。耽误了我的时间。”“是啊，是啊，大家都忙着呢，不能你说让下就下！”刚刚离开座位的人又不想下了。
老彭激动地喊：“全票退你们三块，白坐了这么长的车，你们还吃亏呀！”
高个男人又说：“总之你不退六块我就不下，看你怎么挣大钱去。”有个妇女却站起来说：“司机也不容易，三块全退，咱们已经算沾光了。”话一出口，大家就奚落她：“呀，你可真是高尚。是司机的亲戚吧。”吓得女人不敢吭声了。
刚才上车的那男人看着老彭，为难地说：“要不我再找一辆吧。”
老彭三两下就上了车，说：“好，六块就六块。”开始一个一个地退票，拿着钱的人也不下车，看着老彭一个一个地退票。
老彭说：“要不是看在这个人的孝心上，我才不这么傻呢。”
高个男人说：“算了吧，刚才我都听见了，人家给你一千块呢。别唱高调了。”
老彭的脸红了，他说：“是，不假。是一千块，换了你，你拉不拉？”
不等高个男人回话，老彭又说：“可是，主要是人家有孝心，我才拉，我专拉好人。” 老彭说，“他老爹痴呆有一年多了，可今天早上突然端着他娘的相片看。他这才想着要包个车陪父亲去坟上看看他娘。”
“你们说，这钱我该不该挣？”
车厢里一时沉默了起来，可大家还是不折不扣地要六块钱，没有一个人只要自己当初的三块钱。
突然，大家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奶奶，你看看这是几块钱？”
大家扭头看去，一个盲女孩正举着六块钱问身旁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