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边,我抱着茶碗大口大口的灌着水,笑对宝儿说道,“就为了多看看路边的风景,多走了几步路,累成这样。”宝儿眯着眼睛看着我笑,也端起一碗喝了起来,“我也渴得很呢。秋老虎着实厉害。”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宝儿也抬头望去,用一只手遮着眼睛。茶肆的老头儿过来收茶碗,也收了我的铜板。
“走嘞,李公子十有八九在前面的胡同里。”我笑对宝儿说道。
宝儿脸上微微发红,“那样地方……小姐还是别去为妙。王爷……”
“王爷又没有限制我的自由,逛个胡同怎么了?”我已经往前走去。宝儿无法,只能跟在我身后。一进胡同,我就抓了个人问道,“北平八大胡同里最出名的姑娘在哪个院子里?”被问之者乃是一个一脸淫邪的醉鬼,揉了揉眼睛对着我觑了两眼,咧开一张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挨咬喂,爷今儿买看错吧,一个小娘们儿问我八大胡同;里最出名的姑娘是谁!”
没等他继续吆喝,我已经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两手反扣暗暗用力,凶神恶煞道,“快说!”那人见我变脸,一身酒劲儿退去,吓得双手发抖,往不远处最亮的一间院子指去,“十八楼的姑娘最好。”我把他推开,笑着拉起宝儿往十八楼走去。宝儿目瞪口呆,“小姐……小姐您可真会玩。”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景隆正被围在十八楼的正中央,一群姑娘涂脂抹粉簪红戴绿的围着他,又是嬉笑又是喝酒。旁边那个眉清目秀身量单薄,拿着一把扇子正假模假样的与姑娘周旋的小厮可不就是碧落?
我悄悄走到他们身边,一把拉住碧落,“你在这里干嘛?”
碧落被我吓了一跳,回身见到是我,才哈哈大笑起来,将我带到安静所在才捂着嘴笑道,“我这不是效仿姐姐当日和王爷一起到花满楼的时候吗。怎么样,我这男儿模样俊不俊?”说着,碧落将两手背到身后,转了一个圈儿。
“娘里娘气。”我取笑道。
碧落垂头丧气,“算啦,我想也有很多姑娘已经猜出来了,就像当日我一眼见你便认出你是女人一样。”
“不过俊倒是挺俊。”
碧落总算满意,不再纠缠,“快到外边儿来,北平和金陵可不一样啦,这里也有好多好玩儿的。都是我没见过的,待我回去,我要把这里的把戏都教给她们玩儿。”
我嗤之以鼻,笑她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宝儿一定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饶是她一身的武艺,满腹的本领,见我与碧落耍的不堪,也已经默默遁到一边,不过依旧是一会儿被姑娘撞一下,一会儿被来寻乐子的爷们撞一下,已经撞得晕头转向。
碧落噗嗤笑了起来,还想去拉她一起取乐,宝儿连连摆手拒绝了。我与碧落又钻进人堆,
投骰子玩纸牌,不亦乐乎。直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我的身后忽被人戳了一下。我头也没转,便往后退去。没人注意到我悄悄离开了人群。
因为地下实在太烦乱,是以我和越龙城直接跳到了屋檐上,一人坐了一角。越龙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忽然喊我出来?”
“龙城哥,塞外风光如何?”
越龙城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想去。”我直截了当的回答。
“为什么?”越龙城身子一凛,“燕王待你不是很好,做侧王妃可比到塞外放养舒适得多。”
我白了他一眼,“难道我是吃不得苦的人吗?”
“到底为何?”越龙城不再与我玩笑,“燕王有什么不对之处?”
“哪有什么不对之处啊,只是、只是我自由散漫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府的规矩那样大,我又顶着这么个身份,所以一辈子都要在人前装模作样,想想就觉得太累了。”
“可是燕王对你有情,你也不是无意,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改变主意就改变主意?漪儿,你不要任性。”越龙城语重心长。
“我……”我总不能说我是穿越来的,我能预知未来,朱棣娶我就是为了这个吧?见我语塞,越龙城越发教育起来,“赫连叔不在了,我算是你的哥哥,别的事情我能纵容你,可是这是终身大事,我不能让你胡闹。”
“你就说,你带不带我走吧?”我使出杀手锏来。
越龙城看我不像开玩笑,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最终又点了点头。
我得偿所愿,跃下屋檐,又偷偷摸摸回到碧落身边,她喝了两杯清酒,脸颊上微微泛红,醉眼惺忪的看着我,“姐姐,你哪儿去了啊?”
“茅房。”
这一夜尽欢而归,路上我与宝儿千叮咛万嘱咐,回去千万不能和王爷说。宝儿点头,“我也不敢说的。”我立刻无理取闹起来,“怎么不敢说啦,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出来玩玩罢了。”
宝儿说不过我,便不再言语。
回到王府,我才开始想着要怎么和越龙城一起逃走,什么时候逃走,带上哪些东西逃走,直想得脑壳疼,恨不得列一张清单。只有这样一直想着,我才能忘掉朱棣,忘掉他与我说过的话,跟我在一起做过的事,忘掉他跟我说在我面前他就是朱棣,不是燕王。即使这样,脑子只要一得空,他就会立即钻进来,他拿着鱼竿笑着告诉我,“本王不过是想夺得江山,你是江山的一部分而已。”
不知是不是他与我之间有什么感应,明明我越来越不想见他,恨不得喝了忘情水吃了失忆药把他全忘了,他却频频开始来找我了。
“珠光阁新来了一批珠宝,我带你去瞅瞅,你平时太素淡了,将来要见人的,也该打扮打扮。”朱棣如是说。
“哦。”现在我回他话最多用的便是这一声哼哼。
朱棣每次都是冷冷瞅我一眼,旋即换做一张笑脸,“不喜欢?荷风楼的蜀绣也来了,带你去扯几匹布做衣裳。”
“哦。”我依旧还是耷拉着眼皮子一声。
第二天,不管我又没有表现出喜欢或是兴趣,第二天这些东西还是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可以这么说,朱棣非常认真的给我既准备了聘礼,又准备了嫁妆。
但是那又如何,一切不过是做戏!
终于有一天,桀骜如他,也忍不住问道,“赫连漪,你这段时间是为何?婚期将近,是不是你后悔了,不想嫁与本王?”
我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豁出去道,“后悔又怎么样,不后悔又怎么样?”
“不后悔我们就热热闹闹的置办起来,后悔的话我也要早做准备,毕竟……我已经发出去了请帖,几乎昭告了天下。”
“早……早做准备,王爷准备做什么准备?”我颤着音问道,难道现在他还会放我走?
朱棣扶住我的下巴,双目如炬,“你要是后悔了,本王就得准备好大批人马看好你,绝不能让你跑了。本王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燕王府。”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敲锣打鼓,扑通扑通的乱跳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想逃走了?!
半晌,才等到心跳平复。他的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毛,心虚不已。“王爷真是……真是爱开玩笑,不到一月便是婚期,我有些紧张罢了。”
“紧张?就是怕你紧张,本王才帮你包办一切,你只消每天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等着穿嫁衣那一刻便好。”朱棣露出一丝笑意,似安慰却更似威胁。
“多谢王爷。”
草原上的朱棣已经与我渐行渐远,到了北平,他便是燕王,朱元璋的儿子,朝廷的猛将。我怎么能想不到这点呢?一时的温存不过是迷惑人的美酒,醉一会儿就行了,怎么能醉上一辈子?
最后一次与越龙城在茶肆相见,我们约定好十月初八日出逃。十月初八日,日落前在南城门相见。从此萧郎是故人。从此北平是故乡。
在宝儿面前,我表现的非常喜爱朱棣隔三差五送来的那些宝贝,有时候还会故意抱怨一下徐云华。宝儿总是安慰我将来我与她不过是个名分上的区别,王爷心中最疼的是我呢。
听到这些话,我就会很得意。
我知道这一切,宝儿都会报告给朱棣。
初七,朱棣带我到已经全部收拾妥当的新居参观。这院子的气势不输徐云华的住处,且因新建,更显奢华。光是院子便比我现在所居还要大上几分。一排丫鬟房,主卧室宽敞大方,里头摆着红珊瑚的假山,数万年结晶而成的琥珀,挑金丝的窗幔,别人求做衣裳也不得的好纱糊着窗户,满屋子的木器都是上等的楠木。
“太过奢华,王爷这样实在惹人闲话。”我一边看一边淡淡道。
朱棣笑道,“到我这样的年纪,想宠个女人应该是没人会说什么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