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周志清的模样并不惹人讨厌,也不像是开玩笑,暗想大理寺卿乃是一国司法最高领导人,应该不会对我一个小小锦衣卫耍什么手段,“周大人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本官为官多年,办案无数,自认从未办过冤假错案。”
“那多谢大人劳心,小人自己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我摊开手无奈道。
周志清向身边小吏伸出一只手,“案宗拿来。”那小吏便把一叠案宗递到他手上,他倒也不摆架子,让狱卒端了一把椅子过来便坐上去细细看了起来,直看了半个时辰,才抬眼看了看我,有些不敢相信的似的,“看不出来赫连姑娘倒是过往丰富,如若这案宗句句属实,那你也算干过不少大事。”
我咧嘴笑了,“倒还真不属实。”
周志清与狱卒嘱咐几句,便对我道,“本官还有事要办,你这案子我亲自接下了。你放心吧,在这里没人再会伤你半分,直至一切调查清楚。”
我也没再与他客套,略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刘福泉果然没调走了,余下的狱卒既没有对我在刻薄,也没有多加照顾,一切如旧。
我每过一天就会在墙壁上用发钗划一道,如今已经画了三十六道,依旧还是与外界隔绝着。直到我画到第三十九道,夜半时分,我正躺在木板上闭目,忽有一滴水滴到面上,我有些奇怪,这乃是地牢,顶多墙壁和地面渗水,绝不会在顶上渗下来水的。我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天窗处有一根细细的管子伸了进来,水便从那管子滴下来。
我立刻警醒的坐了起来,只见那管子已经从我脸上移开,一滴滴的往地上滴水,就着一点幽幽的月光,居然在地上写起了字----三更逃!
每天这天窗口都能传来一个更夫的打更声,刚刚已经敲过了二更,也就是说,没多久,这写字的人便会来劫狱。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岱钦,不知为何,又恍恍惚惚觉得可能还会另有其人,想了想又否决了自己,要是越龙城在的话那倒还有可能,越龙城不在,谁又会为我冒这个风险?
坐立不安直等到更夫敲第三遍更板,果然有钥匙响动声从外头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了。我站起身来,往外面一看,只见有个隐隐的身影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个火折子,火光忽明忽暗,只能照路,却看不见来人的脸庞。顷刻间那人便走了过来,迅速的用钥匙打开了我的牢门,“快走。”
声音甜脆清亮,竟是女人的声音,我惊讶道,“诺敏!你怎么来了!”
“快点儿,哥哥在外面等我们。”诺敏拉上我便往外跑。一路我看到地上东倒西歪的躺着七八个狱卒,不知生死,直跑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在一个小巷看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正是岱钦!
我跑上前去,“你怎么这么胡闹!”
岱钦脸色有些得色,“我说过我要救你出来。”
“这是皇城脚下,出现钦犯越狱的事,会惊动朝廷京东皇上,引来全城大搜查的!你也在此呆不得了!”我看了看天色,“快快快,快准备离开!”
岱钦笑了笑,伸手往不远处指了指,只见八匹骏马一字排开,每匹马上有一点简单的行李,“全部准备好了,我也买通了守城的侍卫,咱们现在就走,有人给我们开城门。待到明天就出不去了。”
我再次愣住,没想到岱钦准备的如此周到,心事重重与他们一起跨上马背往城门赶去,果有人给我们开了一道侧门。回想起与越龙城准备出逃的时候,也是在城门外遇到埋伏,我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总有不祥的预感似的。不过好在这次走的还算平顺,天亮之时,已经离开京师二十多里。就是官兵来追,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追了。
“那边有个早点摊子,大家去坐坐吃些点心喝些茶水我们再上路。”岱钦指了指不远处,果见几屉包子馒头被蒸的热气直冒,在这冰冷的清晨,显得格外温暖。
我们拴好马,挑了两张桌子坐下,要了几屉包子,一人就着一碗茶水吃了起来,吃到一半,那店小二过来添茶,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身上不知什么东西碰到了我,问我略侧了下身子,转眼猛然看见那小二腰间竟是一把刀,绣春刀!
越龙城的绣春刀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我的心脏突突的跳了起来,抬头往那小二一看,只见他也正直勾勾的看着我,脸上带着诡异而又戏谑的笑,两撇胡须和满脸锅灰下掩藏的是一张俊秀的脸。
马三保!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正准备喊出他的名字,他却瞪了我一眼,转身往别的桌子上送包子去了。
我对着身旁的诺敏低声说道,“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哥哥若是问,帮我说一下。”诺敏点点头,继续吃包子。
我起身,岱钦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了笑,诺敏已经把头歪过去跟他说着什么,他很快便低下头不再看我。我转到点心铺子的背面,果见马三保已经等在那里,我只盯着他腰间的刀子,“你什么意思?”
“你居然跟岱钦他们有联络,他们还大费周章救了你……”三保先声夺人的说道。我却没有理会,只是着急的上去准备抢刀,“越龙城现在在哪?!”
“自然是在王府。”马三保只顾让招,并未还手,“你听我说,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停下手,“那你来干嘛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已经跟了他们几个好多天了。”三保嘴里跟我说着话,眼睛却左顾右盼的防备着有人靠近,“我劝你别和他们搅在一起,王爷正想法子拿他们呢。”
“你是来捉他们的?那只怕你要与我为敌了。”我皱眉道。
马三保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我说过他很多次,他只要一着急便会跺脚,显得多少有些女气,此时他又急的一跺脚,“说了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糊涂?王爷当真这样狠心,把我送到妓院不算,还要要了我的命?”我终于问道。
三保叹了一口气,“咳咳,我来可不就是为了救你!”
我万分不解,“救我?”
我一直没回去,那边岱钦已经开始四处查看,马三保也注意到了,便说道,“说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回去,我一直跟着你的,今晚我去找你跟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看三保的样子很是诚恳,他也一贯不是撒谎的人,我将信将疑,“那好。你别带人。”
“我带什么人!我就是一个人来的,要不我早叫人把他们拿下了。”三保不屑的说道。我一想也是,便不再与他周旋,迅速的回到了桌子上,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岱钦见我回来,温和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抓起两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吧,此地不宜久留。”
岱钦点点头,便又带着我们上路,这一日风驰电骋的赶路,晚上我们便到了朱元璋的老家凤阳。这里乃是小镇,连客栈也没有的,我们找了个驿站落脚,驿站并没有接到京城有逃犯逃亡的消息,想来我的事还没有宣扬出来。
夜半,三保果然悄悄轻叩我的房门,我闪身出去,与他一同走了大概一里路才在一个树林停下脚来,“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见我十分戒备,三保有些失落,“先生,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我在大牢里呆了三十七天,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天,你叫我相信谁?”我反问道。
三保有些气短,“王爷让我来救你。”
“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抓我的?”
“你为何这么问?”
“你要是来救我,干什么带着越龙城的刀?难道不是威胁我跟你回去?”
马三保被我戳破,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终究王爷也是想先保你性命无虞再说。”
“保了性命再回去任凭你们凌落吗?”
“先生,这中间好多误会。”三保面色凝重。
“我不是在听你说吗,如果有误会,你倒是一一解释?送我去金陵的不是王爷?抓了越龙城的不是王爷?现在又拿越龙城威胁我的不是王爷?”
三保将绣春刀解下,只拿着刀鞘往我这边递过来,我接过刀子,他耸了耸肩,“刀子给你还不成吗。当日送你到金陵花满楼,是王爷的意思,也不是王爷的意思。你在王府中呆了三年有余,前两年都是执行皇上的命令监视王爷,这是不争的事实。王爷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拆穿你,哦不,他不止没有拆穿你,还多方维护。其实从越龙城受伤躲进你的房间之时,王爷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目瞪口呆,“什么?!”
“他知道你和越龙城都是皇上的人,因此那天王妃查到你房间的时候帮你挡过去了。那时候王爷就开始叫我多加注意你。不过两年过去,我们都没有发现你做了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反而在皇上面前对王府多加回护。王爷本就对你有意,见你如此行事,更加感动。心中更是爱护。只是……只是……”三保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