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云衣走到我身边忍着无奈弓着身子将我点名的那盘糕店端到我面前,这才坐下。我低声对她笑道,“今天戏不错,好好看吧,就别服侍这个服侍那个的了。”
吕云衣依旧是泪蒙蒙的,咬着朱唇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朱棣是个非常不喜欢被算计的人,谁也不行。徐云华与他二十年夫妻,竟然不知道自己夫君的这点性格,弄巧成拙的把吕云衣推到了风口浪尖,也让自己与朱棣的关系一下子就跌入了冰点。
我看了她一眼,并瞧不出她脸上有什么不对,但是我想她现在应该在心里懊恼极了吧。“待会儿有瓜果大祭,很多从各地进贡来的奇瓜异果,你去看看有什么爱吃的,多挑些带回自己宫里慢慢吃。”良久,朱棣才对我低声说道。我点点头,“好呢。”
每逢大节及祭祀等事,皇帝一般都是要与皇后在一起的,这在大明朝也不例外,今天这个驱寒节,虽说不是太大的节日,但是也办的端的热闹,按说朱棣今晚应该陪徐云华的,我想他本来一定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被徐云华那么一闹,完全没有要去陪她的心思了,虽然我一再劝谏,还是来到了莲漪宫。
我此时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已经非常不便,也总是疲劳困倦,便也不再管这些事,洗漱过后便像个翻不了身的乌龟一般,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朱棣提起我的一只脚,轻轻地揉捏起来,手法非常得当,舒服得我直哼哼起来,“哎哟哟,你怎么知道我两只脚酸胀得厉害呢?按得真舒服……”
朱棣看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水肿,往后几个月,你还要肿的更厉害呢,以后每晚上让宝儿都给你用艾水泡脚,可以消肿安神,还有,每日定时在御花园转两圈之后,就别再出去瞎转悠了,孩子月份大了,小心为是。”
朱棣说一句,我便应一句,还没听他说完,便已经眯眼睛睡着了。不过肚皮太重,夜间多尿,醒的很勤。朱棣每一次都会扶我起身,往返几次,索性大家都没有了睡意,便开始谈起天来。
我突然想到白日里吕云衣的事,见此时朱棣戾气尽消,便试探着说道,“吕婕妤你还从没有幸过吗?”
朱棣本是伸出一只手臂将我整个人搂在怀里,好方便他另一只手抚在肚子上感受时有时无的胎动,听我问到了吕云衣,便微微低头看着我,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在忽明忽暗的摇曳烛光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怎么问起她来了?一颗棋子罢了。”
我有些生气的转过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好歹也是正经八百册封过的婕妤,你从未临幸过也就罢了,今日人家那样当中受辱,你就没有半点不忍心吗?”
朱棣笑道,“怎么,你倒替皇后的人抱起不平来了?”
我有些尴尬,半晌道,“你说的没错,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朱棣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平日里我确实没有关注过那个女子,今日因皇后闹这么一出,我还仔打量了她一番,其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没有脑子,跟着皇后行此事。皇后也是糊涂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后宫里的妃嫔还不能以平常心去对待,弄个左膀右臂争什么宠呢?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既然封了吕氏,不临幸她对她来说不公平。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点,若是我今日临幸了吕氏,她****一朝得子,我少不得也要多照拂她几分,皇后便会从此死死的控制着她们母子以达自己分宠的目的,只要有一人得逞,将来后宫效仿起此风,那还不乱套了吗?”
我看着朱棣,原来他什么都清清楚楚的放在心里,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沉默半晌,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你说的没错。”
朱棣抚了抚我的头发,“你还是太单纯了,你不知道历史上有多少后宫争宠,互相残杀再到干涉前朝的事情,唐朝妖后武则天便是这样,迷惑李世民父子之后,再用手段宠冠后宫,最后干脆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自封为帝。我朝开朝以来,父皇便定下两个规矩,一是宦官不许干政,二是后宫不许干政。若是不遵守,迟早要噬空千秋万代的基业。”
在说道理上,我从来都不是朱棣的对手,他说的都是大道理,而且他看得确实比我远。一开始其实我想劝他不要让吕云衣那么难堪,但是终究做不到那么大方,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人----不让吕云衣难堪的唯一方法就是去临幸她,去宠爱她。
况且吕云衣又是那样较弱怯懦的女子,若我是男人,接触久了,我也会喜欢她的,我相信朱棣对她毫无兴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若是真的了解了,可能就不能这么狠心把她当做和徐云华置气的一枚棋子了。
就自私一回吧。我靠在朱棣怀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哎呀,小东西又踢我了,这一脚踢得很有力!”我正发着呆,朱棣突然兴奋的坐了起来,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肚子里传出来的力量,不由幸福的笑了起来……
三保自从朱棣登基以后,基本就一直被派在外面未归,没想到这一年从春节前却回来了。我临盆在即,宝儿本不愿离开皇宫回去,但是我怜他们夫妇乃是库苦命鸳鸯,聚少离多,死活要她回去陪着三保才罢。宝儿承诺,只要有需要她的时候,唤她一声她便回来了,我笑着道,“你放心,皇子一出生,你跑也跑不掉。”宝儿这才收拾了些衣物回了郑府。
因朱棣说今年我有孕在身,格外的要重视我一些,光禄寺和礼部都特地给我拟了一份年礼,是和官中的份例分开的。我看着礼单上的小到东北貂毛,大到海南黄花梨木床,贵重的有安息国猫儿眼祖母绿,寻常些的也是白玉如意红香麝串等珠宝首饰,不禁摇头,对着珠儿说道,“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的,拿过来也是铺张浪费了,尽管告诉礼部和光禄寺,一概按照以往的份例,若能减些,我就谢谢他们了。”
珠儿抿嘴笑笑道,“娘娘莫让我去碰这个钉子了,那些人送来了礼单就赶紧撤了,娘娘今年一举封妃加得子,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无奈找不到缺口,好容易有了过年这个名头,谁愿意俭省?再说了,皇上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实乃盛世,并不差这一点,娘娘不如收下了,省的还要有人说娘娘小家子气。”
我听着珠儿的口气,竟也财大气粗起来,不禁有些惊讶,连我宫里这么节俭,宫女儿都这样说话,可见别的宫中也是如此,只怕奢靡之风更甚,朱棣虽然治国有方,但是毕竟根基不稳,哪里能这样虚耗。想到此处,我也不数落珠儿了,将礼单塞进袖中,便道,“珠儿,备轿,我要去养心殿找皇上去。”朱棣特许我在孕期可以随时去养心殿寻他,任何人不的阻拦,为此,徐云华阻拦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无疾而终。我为了避嫌,也很少往那里去,只是今日已是年二十八,若不把这事跟朱棣说了,明儿那些豪礼只怕就都摆到我的宫里来了,想来朱棣这两天也繁忙的很,是抽不出空来我这里盘桓的,不如我亲自去找他一趟来得痛快。
珠儿听见我要去找朱棣,连忙替我拿了厚衣服来,又是毛毡又是披风,还有一个小巧的手炉,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才把我扶到了殿外,听说我要出去,已经有太监抬来了一乘竹椅小轿,不过轿子上也是铺上了厚厚的虎皮褥子。我皱着眉头,确实是太过奢华了。
到了养心殿,李兴正守在门外,见到珠儿扶着我蹒跚走了过来,也连忙迎了上来,“哎哟哟,贵妃娘娘,这么大冷的天,您怎么来了?皇上和郑大人正在里头说话呢,奴才进去和皇上通报一声儿罢。”
我笑道,“不必,郑大人跟我也是熟极了的人,连我的宫女儿也给他拐走了一个,这趟回来,我还没有见过他呢,正好去叙叙旧。”
李兴确实也知道我和三保的关系深厚,又有朱棣的命令,便不再坚持,由着珠儿扶着我进去。平日里朱棣都是在养心殿大殿内批阅折子,偶尔见见大臣的,不过现在冬日极寒,便在里头暖阁里开辟了一块新陈设了书房,此时他们应该就是在里头说话,我缓缓走过去,却听不见两人的声音,正觉得有些奇怪,直走到暖阁屏风之外,才听到三保极力压低了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出来,“渤海、南海一带,微臣都查探的清楚了,并没有建文帝的下落。”
听到这里,我便连忙对珠儿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再往里面去,自己站在屏风边静静的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