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域生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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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雨夜石人 (2)

老杨皱眉:“不像,天鹅族和维吾尔好像都没有这种风俗;蒙古族也没有。我在新疆生活几十年,今天还头一次撞上这胡里麻淌(乱七八糟)的斯情)事情)!”

叶尔兰也认为:很多西域民族虽然都有崇拜“狼图腾”的风俗,可是把刚剥下来血淋淋的狼皮套在头上到处走,这种习惯却从没听说过。

若望突然打岔:“这很像原始萨满巫术中一种极诡秘的仪式。而且这种仪式,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摘掉眼镜轻轻揉捏自己眼眶和额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一时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服老不行,脑子成漏斗了……”他嘟囔起来。

萨满巫术——这个荒僻词汇最近总在兰木扎布脑中回旋。因为接触时间短,他还来不及从书籍中恶补充足的知识,这时就想起来问关于萨满信仰的由来。

“这个我倒还记得,就像遛狗。”若望笑道:

“萨满教”起源于数万年前原始渔猎时代。通常指东起白令海峡,西至斯堪的纳维亚拉普兰地区之间,跨越亚欧大陆北部的乌拉尔—阿尔泰语类各民族所信仰的原始宗教。有时也广义泛指全世界范围内的原始宗教。

“萨满”一词源自西伯利亚Manchu-Tungus(通古斯)族语的saman,经由俄语而成英语之shaman,专门指从事萨满通灵术的巫师。其实,所谓“萨满教”并非特定宗教或信仰,而是指一种超越平凡生命的灵性体验!

传说中,萨满法师被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他可以将人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灵界;也可将异界超凡的意念能量传递给人。萨满师尝试以各种精神手段掌握超级生命形态的秘密,获取这些秘密和神灵奇力,是萨满的一种神圣使命。

“有一点很有意思,萨满信仰并不是由人创造,它是自发产生的!”若望说得神采奕奕。

“萨满巫术最突出的作用是什么?”兰木扎布一心只想借用它帮助破案。

“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传言萨满巫术能操纵灵魂改变世界,也能帮你抓住凶手!”若望相当肯定。

猛一个急刹车,兰木扎布和老杨差点黏贴到挡风玻璃上。车内一阵混乱,大家不约而同朝前看:前方的路——竟然断了!

仅能容两车并行的山地公路,并非因为施工、地震、洪水、塌方、泥石流等任何一种不可抗力而中断——此时越野车刚好翻过一道山梁进入两侧峭壁林立的峡谷。前方不远处,白花花一大片死羊尸体堆积成山。刚好堵塞了唯一通行的道路。

老杨骂声:“咋这么倒霉撒!”一边跳下车

兰木扎布跟着下去查看究竟。叶尔兰、康妮和若望也纷纷下车透透气。颠簸了大半天,尾椎骨都快散架了。后面哈那提巴雅尔的车也随即停下,所有人都下了车,很快,大家被老杨的惊呼声吸引过去。

“快来看撒!哪个癞瓜子把好好的羊糟蹋成这样?”老杨看到双眼发红,他年轻时上山下乡,也替公社放过羊,对羊群最是爱惜。不过愤怒很快僵在他脸上,由怒转为惊、又由惊奇转为骇异。

大家聚拢一看,不由都倒抽一口凉气:到处弥漫着一股膻臭血腥气,这堆羊不全是家养的新疆大尾羊,还混杂有大量高山盘羊和野山羊,各个圆睁黑色毛玻璃状的眼球,死状奇异惨烈,让人不忍猝睹。所有的羊似乎都在活着的时候就被硬生生剥掉了羊皮,浑身渗流着粉红乳白相间的粘稠体液、有的还被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泻了一地,招引大群蚊蝇争相叮吮。个别羊竟还没有死绝,冷不丁“突碌碌”浑身肉皮打颤,把康妮吓得一声惊呼……

“看样子是刚宰不久!撒人会这样子做?”老杨话音打颤。

“好像是故意杀死堆在路上,难道为了堵住来往车辆?”兰木扎布深感迷惑。

巴雅尔很觉可惜,咽咽唾沫:“要是新鲜还能烤着吃……”被康妮狠狠白了他一眼。

若望上前辨认:“瞧这羊肚子,不是被刀剖开的,像是兽牙撕开的,伤口很不规则!”这话更加重了现场的诡异气氛。

叶尔兰和哈那提静立着,低头轻诵了一段古兰经文,帮助超度这些生灵,他们体内依然流淌着游牧祖先抚恤牲畜、抚恤草原的血液……

大家看了半天,除了毛骨悚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这一堆死羊堆成小山高,少说怕也有十几吨。要是挨个顺到路边去,光凭这几个人力,干到明晚也未必能完工。这条路铁定是走不通了,出师不利。原本打算下午四五点赶到贾登峪口,眼见是要泡汤。老杨说车往回倒,再沿着另一条破旧的废弃公路可以绕过去,但是路程要长一倍,估计今晚就得在野外过夜了。兰木扎布想了一阵,咬咬牙说:“你接着开吧!”

接下来的6小时山路极为崎岖难行,若望年老体弱,吐了两回,康妮不停地照料他。大家都很担心。暮霭笼成天帐,渐渐俯罩大地,天边连绵起伏的群山沉淀为剪影,秀美如夕阳里匍匐在沙海中的驼群;最近天边的浮云被薰成金桔黄,接着是铁锈红,再远一些就嬗变为海墨兰,宛若莫奈的油画挂上天幕。

又行了一会,老杨选了处开阔缓坡让车队停下。大家下车舒展筋骨,准备帐篷和晚饭。天黑前的旷野,气温骤降,各人纷纷找出加厚外套御寒。借着一线微光,叶尔兰指着不远处影影绰绰一堆黑影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瞧不真切,纷纷提枪戒备,等走近一看,原来是三五个草原石雕人像。兰木扎布用手电光一晃:但见风蚀石面坑坑洼洼,花岗岩显已年深日久,表面生满墨绿苔藓,只怕岁月已不下千年。石人一对炯炯双目依稀可辨,突兀的眉骨和笔直鼻梁;一手握浮雕石杯;另一手持短剑。

“是典型的古突厥石人,人称——杀人石,或——拴马桩。”若望略微恢复点精神。

老杨平日很少关注这种古物,今天却也颇有兴致伸手来摸。摸着摸着,几人发现手电光晃过之处竟有一对莹绿色光点灼灼发亮!兰木扎布返手照去,只见一只腹部鼓胀的棕黄小兽蛰伏在石人后背,鼻头嗫诺,显然被强光瞬间晃乱了神智。

“啪”一声爆响,老杨一见此物,竟像头饿狼扑向鼠兔,捡起一块青石猛拍过去!准头略偏,只砸在它肩背。那畜生吃疼厉声惨叫!反口咬人手臂,老杨两眼血红、发疯一样一把掐住它脖颈,死命往石人身上撞击,叫声刹那间变得凄厉惨绝无比、如破空悲鸣的一枚响箭!只撞得三五下,那畜生七窍流血,浑身一阵抽搐,踢蹬几下便已死去。众人举手电细看:竟是一只怀崽的雌雪貂。

康妮悲愤欲哭,大吼道:“干什么残害野生动物?你真是人面兽心!”她的嘴唇因愤怒紧咬着、微微抽搐!

若望也气得脸色铁青,拉着康妮转身就走。老杨却厚着脸皮嘿嘿笑说:

“这宝贝山货撒,皮子值钱得很!冬天冷,回家做个帽子撒!”说罢把那死貂缠绕在脖颈上,径自走开。兰木扎布虽感不快,但因老杨是组织上派来的,也不便发作。

叶尔兰对老杨背影狠狠白了一眼,又怔怔看那尊远古石人,石人肩头留下几抹死貂血痕,满目凄凉。冥冥中,他仿佛听见石人肚中一声沉闷轰鸣!叶尔兰急忙将耳朵附在石面上,仔细倾听良久,却再无动静……

宿营地就扎在石人近旁,这里三面背风,比较温暖。

吃罢简易晚餐,警官们自行支起便携帐篷,让老人和女孩睡在车里。老杨说山野经常有野狼出没,大家决定升起篝火,男人轮流守夜。第一时段,由叶尔兰和方军值班。

夜里,淅淅沥沥飘起细微冷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染在守夜人身上。不远处三五尊石人影影绰绰,被镀上一层光怪陆离的蛮荒色调。夜到中天,两人都不禁开始打盹,叶尔兰每一闭眼,就感觉石人双瞳如电、逼视自己,熬到篝火阑珊时,他终于撑不住,靠着早已睡死的方军进入梦乡。

叶尔兰梦见自己手持火炬再次走近石人,他隐约感到:自己前世今生,似与这石雕惺惺相惜。走到近前,幽微雨点丝绪纷乱,火把燎向石人面部,草原石像那一双圆瞪双目中,竟然渗出两道鲜红泪痕!

叶尔兰不由打了个冷颤,伸手轻抚石人面颊,触手冰凉粘滑的液体,气味腥咸。那分明是血!

忽然,他从梦中惊醒,原来有人摇他胳膊来换班了。

次日一早,叶尔兰在刺眼阳光下醒来,他依稀想起昨晚梦境,摊开自己右手,哪知掌心和指尖上,赫然沾染殷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