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域生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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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KARAKAM (2)

那东西不太像是大鱼!它好像有一条巨型输油管粗细的长身子,身体后半部是礁石一样的巨大阴影,在水底下也看不清楚。我和叶尔兰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被莫名其妙送了回来,直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它没有伤害我们,唯独老杨尸骨无存?”

“我也认为它不是大鱼。按照图瓦人传说:有人见过湖怪在水面吞云吐雾,这很像海洋中的鲸类,定时会浮出水面换气,这说明——湖怪也可能是一种用腮和肺轮流呼吸的两栖爬行动物!”若望一语惊人。

“说不准,反正我们谁也没看到它完整的身体。”叶尔兰感叹。

“那您认为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主动攻击老杨、却把叶尔兰从嘴里吐出来?”兰木扎布满脑子疑问如黄豆涨发了芽。

“地质学家认为:早在5亿年前,今天的中国新疆大部分地区是汪洋大海,只有塔里木和准噶尔两块陆台高踞于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大约距今两三亿年前,随着古生代地壳运动、海水逐渐退去。距今约100万年,周围海底隆起、形成阿尔泰山、天山和昆仑山系……”

屋内,大家都被教授的讲述吸引。

“这些造山运动最初一定是激烈的,伴随火山或地震;但是到了后期,很可能越来越缓慢,这就使许多古生物幸存于世成为可能!”

“比如什么?”康妮双手托腮,星眸明亮。

“比如史前瘤龙(沧龙,现代蛇的远祖);寒水座头鲸;蛇颈龙;还有矛齿鱼……它们都可能历经数百万年变异,而逐渐适应今天喀纳斯湖的冷水环境。”若望知道,这些名字中任何一个,都足够故事讲一晚上。

“至于湖怪为什么把叶尔兰从嘴里吐出来?我猜想原因可能有两个:其一,因为它想要袭击的目标只是老杨,而不是其他人;其二,因为叶尔兰右手掌残留石人留下的血腥,阻止了湖怪对他的伤害……”此话似疾风摇曳众人神思,猎奇的念头唏嘘发声。

叶尔兰忙伸出右手,灯光下依稀可鉴湖水浸过的掌上,昨晚梦中触摸石人面颊留下的血痕,竟未被彻底洗净。凑近一嗅,仍有淡淡腥咸气!

若望盯着他,肃容道:“原始萨满巫师相信:一切生物的灵魂,都依附在鲜红血液中。人体失血时,体内精魂就会减少!”

“不错,当初我们蒙格利亚人也信仰萨满,扎木合被铁木真抓住,说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因为他两是安达(结义兄弟)因此讨了一个不流血的死法!”巴雅尔忽然插话。

若望又言:“我以为:昨晚老杨杀死在石人身上的雪貂,也许是萨满巫术中传说的魂器——古代武士英灵先附于石人,而后转又附于雪貂;老杨杀害了雪貂,那股怨念就化为一种气味的诅咒。正是死貂皮萦绕不散的血腥气,像中国古代坟头的招魂幡一样,引来了湖怪攻击!至于叶尔兰,手上留有石人气息,湖怪受萨满通灵术感应,才会网开一面……”

“简直像听聊斋志异!”兰木扎布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深不以为然。康妮和叶尔兰却有几分相信。

“那石人的主人,会是什么人?”叶尔兰问。

“无论是谁,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萨满巫师!”若望说得饶有兴味。

看看时间不早,兰木扎布安排大家就寝。

翌日清早,当第一缕霞光盖上薄雾轻纱,像第一场瑞雪在橙色火苗上从容涅槃。特别行动组再踏征程。

为避免再生枝节,特警们这次特地借来公园管理处最大的一艘快艇,没费多少事,一行人已轻松踏上喀纳斯湖北岸。康妮从地图上查看过,喀纳斯湖北岸,坐落着阿尔泰山脉主峰“友谊峰”,常年冰雪覆盖,是我国最北部的现代冰川之一。友谊峰一线,就是中、哈、蒙3国交界线。

“到家门口了撒!”哈那提和巴雅尔都显得很兴奋。

极目望去,只见笔直连绵的密生树种层峦叠嶂,明快分割开幕天席地的大调色板:墨绿天鹅绒幔帐是西伯利亚冷杉;深碧色整装列队的陆军方阵是红松林;一簇簇洁白纤细的白桦树干正是芭蕾演员踮起长腿,相伴旋律悠扬的风声,舞向天际。时空界限被浓淡丰富的色块拉开。更远处,慈云掩映下,友谊峰化作哈萨克少女尖顶帽上的天鹅绒,万籁之寂通往天国。

众人呆望片刻,来到一处山前草甸。盛夏如荫的绿毯上,撒满无名野花,像天上星河倾泻、白如雪;紫似霞;黄透了的像满坡烂熟得杏子;薰衣草和串串香成了无遮舞会的主角。要不是因公务在身,康妮早就想野鹿一样到处疯跑,亲吻、爱抚那漫山遍野花簇,那些上天遗落的诗句草稿……

特警队长点头示意,叶尔兰卸下旅行包,取出一方两尺来长的精致长匣,里面正是当年图瓦萨满送给他的神秘乐器“吾楚尔”(苏尔)。多年来他一直珍藏着,前几周才让父母从家中邮寄过来。

康妮只瞥了一眼,就惊呼道:“胡笳!”引得大家齐齐侧目……

“千年前东汉才女蔡文姬,偶听西域胡人吹奏此物,悲叹其曲调婉转凄切、如含泪呜咽,才写下了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我家里那本拳谱中,就有西域胡人吹奏胡笳的白描绣像,想不到胡笳,竟然就是苏尔!”

叶尔兰见她说得如此动情,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一将“苏尔”架在嘴上,笑容就僵住了。只见他拼命鼓动腮帮,脸皮涨的通红、可无论怎样鼓气吹送,始终就是吹不响这草笛!原来叶尔兰根本不会吹奏苏尔。儿时试过几次没成功,继而将其尘封箱底。这次事发后才临时想起翻找出来,竟一时忽略了自己不会吹奏的事实。

图瓦萨满能否出现,兰木扎布本就将信将疑。此时越发着急,干脆要过“苏尔”自己吹,同样费尽了气力也只发出“嘶嘶……呜呜”几声杂响。接下来、方军、李卫国、哈那提、巴雅尔轮番上阵,竟无一人能将“苏尔”吹出清晰的长调。这种局面,众人始料不及。如果苏尔无声,破案线索将永不会出现……

康妮忽朗声说:“让我来试试!”

巴雅尔斜着眼使劲在草笛哨口上吮了几口,笑嘻嘻将苏尔递过去。

康妮白了他一眼。倾壶中清水冲洗了笛口,再用手绢轻轻拭净。接着竖笛唇侧,心中念动家传拳谱《胡笳十八拍》口诀心法,微运腹内丹田之气,一股内劲直冲后脊,升腾绕至喉头,悠然吐纳输送……

“苏尔”笛身忽如幼狼初嚎;又似雁阵破空长鸣,细窄枯瘦的草杆中,竟发出一卑一亢两重纯音,一清一浊,两相胶合,调性极是苍劲荒莽!叶尔兰细看,康妮并没有用图瓦人传统方式吹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阵如泣如诉忧郁魅音极具穿透力,恰逢其时天野间掀起一阵穿林夏风,推捋摩挲出一浪浪喧哗吟啸,一片片树梢如过了电流,发出最酣畅放肆的呐喊!

众人耳听西北方密林中远远传来阵阵蹄声,渐行渐疾。一眨眼已奔入草地。举目远眺:只见远远奔来一匹高大马鹿,皮色水亮,昂扬抖擞着一对巨角枝杈;鹿背上稳稳端坐一位老叟,破旧羊羔皮斗篷难辨本色;古铜色面庞容颜苍老,一双精芒四射的细眼中点染金绿色。正是17年前偶遇的萨满神巫——KARAKAM(喀拉喀木)!

老头一见眼前众人,略感诧异,看到叶尔兰时,嘿嘿干笑,声音洪亮打着毛刺:

“小巴郎(娃娃),你终于长大了!”再看康妮手中拿着苏尔,眼里流露出些许惊诧。

叶尔兰喜上眉梢走上前,还未等开口,KARAKAM已摇响了手中棍子上的摇铃:

“生命,本是一段等待死亡的旅程,孩子,你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