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域生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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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黑海往事 (1)

空中碎石零落,凝成地壳最悲怆的眼泪!

伊利亚斯一把抱起昏厥的女王,惊慌失措地奔进碎石砸不到的山洞里。他附耳听到她心跳孱弱、气若游丝,脸孔已毫无血色。大地仍在剧烈痉挛,王子眼眶中打转的泪滴被震落到她嘴唇。

她缓缓睁开眼,面对死神临近前的昏乱轻启双唇,竭尽全力轻微地说:“刚才我跳偏了,让我没力气再杀你,不过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也会为我痛心。我再也不用去打仗,不用装作残忍,我可以变回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女人……”

伊利亚斯终于泪如泉涌,他用滚烫的吻将她剩下的话封缄。直至此刻方才猛醒:自己早已深深爱上这女人——自从初婚典礼走上祭坛前,她给他那温柔的一瞥!过去,王子一直是独目部落中年轻女性追逐的目标,勇敢、正直、年轻、英俊、睿智、高贵的门第,他身上有令所有女人发狂的特质。然而凭心而论,伊利亚斯并没有心上人,他曾指天立誓:等不到部族太平安定的那天,他永不娶妻。母亲也常对他说:“爱情是生育女神赐予的,要耐心等待那个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而她,正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在他怀里幸福地哆嗦着,嘴里发出咿唔声,一如婴儿吮吸母乳时温顺的呢喃。伊利亚斯丰富敏感的触觉,使叶尔兰也体验到女人口中的缠绵和留恋——他惊觉爱的美妙,一瞬也即是永恒。那一刻他开始相信:人类最美好的爱发自彼此真诚倾慕,哪怕是敌人之间的倾慕。倾慕实质上也是一种尊重,一种对生命的膜拜和信仰。

大地终于渐渐平静,再狂怒的猛兽也终有疲倦的一刻。

王子怕她重伤之下过度兴奋,依依不舍松开口。她像耗尽了命中所有的光华,嘤嘤低回:“你要记住,我叫……托米……莉娅……”说完已晕了过去。叶尔兰意念听得真切——兰木扎布曾明确嘱咐自己,留意王子身边叫托米莉娅的人,这名字必定关系到凶手下落!

伊利亚斯发现她的心跳愈加微弱。若不是背部穿着一副又软又厚的牛皮护心甲,石块从高崖滚落一击已夺去她性命。她的伤光靠静养不可能好转,甚至多拖延片刻都可能殒命!可此刻哪里又有起死回生之法呢?他冷汗淋漓、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思前想后忽然灵机一动,赶紧将她抱向洞穴深处,轻轻置于熊皮上,又找了许多巨石碎块将洞口简单封堵以防野兽侵扰。随后他上马朝着来时方向飞奔而去。

日头再次西沉,王子忧心疾行。战马四蹄急促如雨。

叶尔兰借目凝视远方地平线潮起潮落,忽生感叹:“我们的祖先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要去问中亚细亚栗色的土地;要去问外高加索冷峭的群山;去问黑海、里海荒凉的碱和暗蓝波涛。”生死、爱恨纷争一昼夜间便使同一躯壳中的两个灵魂破茧化蝶、融为一体……

战马很快在一座孤悬雪峰下刹住,伊利亚斯抬头看了看倚天绝壁,用嘴咬紧匕首皮鞘,猿猴一样踩着石缝爬了上去……

午夜时王子才疲惫归来。他搬开积石一看:火把映照下托米莉亚俯卧在洞口,显然是因爬行时伤痛发作晕倒。王子见她心脉衰微口角沾着血迹、脸上泪痕斑斑,不由心痛如绞。她一定中途苏醒以为男人又抛下自己不辞而别,心绪凄凉以致伤痛复发。他庆幸及时归来,再拖片刻女人可能已经殒命。

伊利亚斯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捧碗口大小的花朵,这朵花形如盛开睡莲,但又精致许多,通体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正是西域圣物雪莲花!

叶尔兰小时候曾听母亲说:盛开在天山、阿尔泰山悬崖上的雪莲都是天界仙女的化身,平时牧民很难得见。如有幸遇到,人生必能吉祥如意;雪莲花千百年来也被少女视为纯洁爱情的象征,又称为“圣人草”或“高山玫瑰”。伊利亚斯昨天行路时无意间看到西北山峰危岩上一丛洁白晶亮的事物在夕阳中闪烁,当时就猜测是雪莲。祖先们很早就知道冰山雪莲能起死回生、消炎止痛,是治疗严重伤病的灵丹妙药。因此他才冒险攀上悬崖采来为女王疗伤。

伊利亚斯取出三朵雌花,先嚼碎后又口对口注入托米莉亚唇中。另取出随身皮囊,将囊中珍藏的新鲜羊奶灌入女人口中——那是王子归途中射伤一只带崽母岩羊,强行挤出的一点救命粮!喂她服过药,他重新生起一堆篝火,洞中顿时有了种朦胧的柠檬色暖意。过不多久,托米莉亚一声轻微呻吟,终于缓缓睁开眼,当她看清身旁男人汗水涔涔的俊俏脸庞时,终于笑了。伊利亚斯第一次见到她毫无保留、明艳照人的笑容。笑容——当真是跨越肤色、种族的人类共同心语,那一笑足以融化冰山千年封冻的雪线,让他如饮甘霖、宛如从地狱仰望天堂……

“胸口还疼么?”他暖暖地问。

“嗯……不那么厉害了。”她扭了扭身子,皱眉说:“你喂我吃了什么?我稍微有些力气了!”

“是雪莲。”他抹抹额头的汗水,一脸淡然。她的双瞳又大了几许,像夏日波光细碎的赛里木湖水。

“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伊利亚斯认真说。

“你已经失去了碰我身子的权利,我要另找一个懂我心思的男人代劳!”她咬着下唇、露出洁白的门齿,眼中幽光让人捉摸不定。

叶尔兰见状又想起自己的初恋,明明是那个俄罗斯女孩骄横地夺走了自己的初吻,她却装作是被迫的——他不明白女人天性中聪明狡黠的成分,为何总令人叹为观止。

伊利亚斯假装没听见,他轻柔、麻利地解开她的皮甲和内衣,迫使她光洁如玉的脊背朝上。托米莉亚忍不住咯咯轻笑,王子手指触碰到她肌肤时,剧痛又使她呻吟起来。

“还好骨头没断。但是胸腔和肺部都受了内伤!”他紧锁的眉头略松。

“我要谢谢那块石头!要是没有它,你可不会对我这么好……”她撅着嘴。

“我不还是你的祭品么?有朝一日总会被你亲手宰羊一样杀死。”他眨一下眼睛。

“我宁愿自己去死,也永远不会再伤害你……”她说的情真意切。

“我也愿意为了你砍掉自己的脑袋!”

爱神之箭就是如此犀利,无需千言万语海誓山盟,两颗心早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跳在了一起。他和她都觉得幸福像无边无际的潮水,淹没了这洞中每一处罅隙。良久,伊利亚斯又问:“你从哪里来、我过去怎么从没见过你们的部落?”

“这是个神秘的故事,你想听么?”

伊利亚斯点点头,他封堵好洞口调亮篝火,跑来躺在托米莉亚身侧,让她枕在自己胸口娓娓讲述:“听老人们说,很久以前我们阿玛宗人原本生活在日落之处黑海北岸。希腊人世世代代都在与我们打仗。有一次他们在赛尔摩冬战争胜利之后,用3艘大船装满了我们的祖先作俘虏。等船一到了海上,祖先中一位女首领率众向水手发起突袭,杀死了所有希腊人。然而她们却对于航海一窍不通。不懂如何驾驭船舵、风帆和桨,只能听凭风浪摆布。幸运的是她们活着漂流到奥提斯湖岸,那附近已经是斯基泰人的领地。我的祖先们为了谋生,沿途劫掠马匹畜群,自然又成了斯基泰的敌人……”

“她们值得同情。”伊利亚斯笑着吻一下她额头。

“斯基泰人刚开始感到很迷茫——他们从未见过我们这样装束的人,更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他们一开始以为祖先们全是身穿甲胄的勇士,直到残酷的战斗结束后,发现她们美丽柔弱的尸体!”

伊利亚斯立刻回忆起前些日子13女骑士冲杀本族王庭,最后被自己部下所杀的年轻女匪首。他正想追问,女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