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升月落,地球依旧依着轨道慢慢地围着太阳绕圈子,月落日升,海兰依旧依着平日习惯漫不经心地过日子。
一切,没什么不同。
只除了身处之地现为座落于香港某一区的豪门大宅,只除了身后的三三两两的生疏面孔。
其他的,一切照旧嘛!
顺手掐下一朵盛开的墨菊,海兰在偌大的狄家花园里兜着圈子。虽已是初冬,花,依然红盛火。许许多多从无见过、更叫不上名字的花,在这狄家大宅里热热闹闹地盛开着,一簇簇,一丛丛,随着轻风,起起伏伏,宛若扭动纤腰飞舞的彩妆少女,渐渐迷了她的眼。
“呵,真该多掐几朵放卧室里。”喃喃低语,双眼恋恋地紧盯着身前的一片金灿灿斗菊,舍不得挪开目光。
“海小姐,需要我帮忙吗?”天外飞音,乍然在她身后猛地响起,她却依旧老神在在地痴望着怒放的金菊,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捏着墨菊的圆润右掌,“不必麻烦阿义伯。这花都是刀疤老李养的吗?”若说在这大宅院里,住了一个月的收获:除了享尽了口福,啖尽了天下美味;便是新接识了许多的人物。例如跟在狄老先生身旁一辈子的老家人、六十多岁却依旧老当益壮的阿义;例如很少讲话、二十多年前被狄云涛从路上捡回来的流浪汉刀疤老李;例如整日埋在厨房研究新鲜糕点、创新菜的胖厨老王……以及整理屋子从不闲着的周嫂和王姨——狄家的佣人,大体也就如此了。狄家虽家大业大,但倒也不似她书中所描绘的豪门贵胄,处处描金绘银、一群佣人的讲究排场。
而认识了许多人,好处是大大的。
胖厨老王会兴冲冲地请她品尝糕点,顺便传授几招做菜的独门绝技;刀疤老李则会开车载她四处乱逛一番,充当免费的导游,至今已领她几乎踏遍了香港大部分的著名景点。
阿义呢,则几乎成了她的贴身保镖,处处、时时会不小心地冒出来,就如现在一般。
“是,老李也就会养些花草。”阿义恭敬地回答海兰的提问,手也不闲着,顺便摸出一把亮晃晃的花剪——飞快地斩下几枝各色菊花,小心地捧给这位看似不起眼的海小姐,“海小姐若是喜欢,就吩咐周嫂每日给您房里插几枝。”
“啊,不用!谢谢!”海兰顿时笑眯了眼,双手接过递来的花束,开心一笑露出整齐的牙来:“阿义伯,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送我花耶!”欣喜,自自然然地从她眼里流露出来。
“呃,若是海小姐喜欢,尽管开口。”阿义不自在地抓抓头上疏稀的发,不习惯客人的多礼。那位朱丽娅小姐在狄宅住了十几年,也不见她同哪个佣人道过谢、礼貌过,好感的天平,自自然然地倾向了海兰这一侧。
“那就先谢啦!”小心地捧着平生第一束花,海兰笑得灿烂,“我去把花插到我屋里。”点头同阿义道别,眉飞色舞地飞往大宅主屋而去。
呵呵,有人送花给她耶!她要永远地珍藏起来,以作今生珍贵的纪念!
但越想回房,偏越被拖住进屋的脚步。
在大厅拖住她步伐的,正是多日未曾见过面的老爷子狄进九。
“啊,狄老先生,您好。”微笑着点点头。虽已住进狄家大宅将近一月,但很少碰得见这位严厉兼挑剔的老人。老人虽说已将大部分的事业转到狄云涛身上,使她至今也见不到狄老兄的面,但老人家依旧忙得早出晚归,几次遇见,多半是在晚餐时刻,而老者总会对她叨唠几句,什么坐相不雅、什么吃法太过粗鲁等一大堆的挑剔。
今日上午能碰到他,不易哩!
见他皱眉不甚赞同地望着她怀里的花,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花好漂亮,是不是?”
“嗤!”老者不给面子地凉凉笑上几声,“若有时间,多学些豪门规矩。狄家虽谈不上什么世家豪门,但若摆出门去的女人该会的不会、该懂的不懂,人家是会笑话咱们狄家的。”
“喔。”点点头,忙将花背到身后。来港已近一月,平日除了四处探险游玩,便是闷在狄家大宅东瞅瞅西望望,吃饱混天黑。狄老先生是曾轻描淡写地提过几次,让她多学些贵妇礼仪,但——玩儿疯了的她,即使狄老大也被抛到九天云外去了,哪里还会忆起什么学些礼仪?不过,这是否意味着,狄进九稍稍接受了她?
“别只喔来喔去的。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着急?”扬一扬手中的报纸,头刊上大幅的彩色巨照,正是月余从未回过狄家的狄云涛。
“着急?急什么呀?”撇一眼报上笑得春光灿烂小鸟依人般偎在狄老大身畔的大美女朱丽娅,耸耸肩,“一切顺其自然喽!”一个月来,除了接到过狄老大寥寥无几的几个电话;人,只能在电视、报刊上见到。
他现在可旺得很,大众知名率直逼演艺圈当红炸子鸡,什么商界金童啊、狄氏接班人啦、未来能镇霸香港商界的年轻精英呀——等等等等,一大堆的高帽铺天盖地地盖到了他老兄头上。
而一直陪在他身旁的绝世美女,自然是“相恋了十几年”的“最爱女友”兼“未来狄家少奶奶”的朱大小姐丽娅女士了!令人瞩目的金童玉女——摘自某著名报刊的名记者专访。
“你甘心退让?”狄进九讽刺地一笑,“再怎样大方,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拱手出让爱了二年多的‘男友’吧?”派人调查了一番,才知这看似貌不惊人的小女人已入驻狄云涛公寓两年!
“男友?”再耸耸肩,“狄老大从不是我男友。”而是“丈夫”,尽管没有人知道。忽地忆起前两日深夜狄老大打来的电话:“海兰,忍一忍,等过了这段时日,等一切上了轨道,该给你的,我会一样不少地全给你。”
没理由地,她的心一空。该给的?什么是该给她的?爱?名正言顺的婚姻?
手一紧,她握攥住背后阿义送的那束花——狄老大甚至不曾送过她一朵花!
“不是男友?那是什么?”将她举止不动声色地摄入眼底,狄进九凉凉地嘲讽一笑,将她本已下沉的心更轻而易举地推入深深冷沟。
“是——同居人啊!”勉强地展颜一笑,“狄老先生或许该高兴才是。说不定不出几日,我便回老家去了。狄老大身旁是该有一位名门淑媛才撑得住狄家接班人的颜面啊。”不想再去努力什么。前几时曾发下的豪言壮语:我是爱情专家,我怕谁?早已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掉了。
是累了,两年的源源付出该够了吧?剩下的,也该狄老大——
“你甘心?”难道他狄进九看走了眼?这女人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坚韧?
“不甘心又怎样?”强颜欢笑,“反正狄老大也不爱——”心痛得如刀割火燎,“所以,我只好乖乖地退居角落,只看新人笑喽!”
“没用的女人!”一甩袖,老者怒冲冲地拾步上楼。失望,太失望了!本以为这笨女人会有几分斗志,会力战到底,她不是说什么“爱只求付出”吗?但如今看来,狄家女主人的位子,决不能由这么一个怯弱的丑女人来坐!
上到二楼,不甘心这女人不战而逃,忽又甩下一句:“好好妆扮一下,今晚去陪我参加一个晚宴。”晚宴,是狄氏集团所办,为的是正式向商界宣布:狄氏总裁正由狄云涛接任。
气恼地再次怒瞪楼下犹自发呆的女人,狄进九转回房去。笨女人!不想想你住的是谁的房子,不想想为什么让你学些贵妇礼仪!
冷哼一声,故意忘记告诉这女人,今晚这众商云集的豪宴有何目的,以及——
就再看一看这女人的临场表现吧!老者犹不放弃,不信看尽人生七十载风雨的利眼,这一次会看走了眼!
这女子,不会如她容貌般平凡。
呆呆瞅着老者忿忿地转回房去,海兰一时无法醒过神来。在老者的眼中,她可错看了一点失望?
失望,对她吗?
随即摇头否决,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小小的一只灰麻雀,岂会入了佛祖的法眼?
但宴会,要她参加。
为什么?
让她真真切切体会一番,何谓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何谓位高权贵之人,让她彻彻底底地对高高在上的狄云涛——死心?
她也确实有些死心了。
一月来耳闻目睹的现实、报道,她已深深感觉到了她与狄云涛之间有多大的差距存在。云与泥,岂可同日可语?
现实,是她必须面对的。
童话,只是她单纯的想象而已。
现实与童话,岂仅仅是云泥之别?
而她与生俱来的傲骨或曰“自卑”,早在两年多的时日里被悄悄打磨成了一柄利刃,一柄对准了自己胸口的利刃,只待时机成熟——有人狠推她一把,以便助她将利刃推入胸口。
不会死,只会很痛而已。
痛,会将她从梦中唤醒。
会让她重返人间。
会让她记住一个事实:在她以后长长的未来,不再会有爱情神话,更不会有狄云涛的存在。
有的,只是美丽的回忆。
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也许真是一场梦。
而今,也许梦真的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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