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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杨晨遇险 (3)

整个两渡河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喊杀声震天动地,生与死在经受着残酷的考验,一个小小的河东村瞬间成了一个生死场,在正义与邪恶之间,生命已变得无足轻重。村民们只知道在打日本鬼子,胆小的闭户不敢出,只能用耳朵来判断战争的变化,胆大的准备了镰刀锄头,准备随时痛击来犯之敌。

负责向平湖一营报信的警卫员见日军骑兵走远,这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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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小,已经慢慢停了。

林文雄从鸡心石出发后,全身淋湿,他抖着黑夜呼呼的寒风,扬鞭催马,飞驰而去。他是个耿直重情之人,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但凡他看不惯的,就有他林文雄的身影,更别说与他生死相交的杨晨兄妹。

两渡河与龙岗不算远,他曾经与刘鹏仔去过一次,那是去执行侦察任务。当时是白天,沿途还有些印象,但是晚上的路就变得模糊了,庆幸的是这马通人性,不但跑得飞快,也谙熟路。只是这样来回地折腾,这马也疲惫不堪,大冷的冬天,马身上却冒出了滚热的汗水。

眼看快到了,林文雄已听到了前面村庄的枪炮声,鼻子能闻到弥漫过来的哨烟味,远远看见村子上空飞舞的流弹。林文雄一阵激动,使命地抽鞭,狠不得立即飞到前线投入战斗。料知偏在这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咚地颓然倒地。

林文雄被摔倒在路旁,还好没有受伤,他迅速爬起来,听到马在呼呼地喘气。他朝马背狠踢了几脚,气得直骂娘。可转而一想,也怪不了这马,只因自己心切,将马累至如此。想到这里,他双手抚着马头,痛爱地说:“马儿马儿,我知道你累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等一下我再过来找你!”

马儿摇着头,打了几个重重的响鼻,似乎在答应着他。林文雄起身望着前面的村庄,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振振衣服,拔腿就跑。跑了约摸三里地,已隐隐约约看到了冲杀的人影,整个河东村火光冲天,喊声如雷。

林文雄跑得太急,连气都喘不过来。突然他脚下一松,左脚踩着一个带尖的小石头,脚板钻心地痛,原来是草鞋的鞋帮断了,部队缺乏被服,大冷的天还得穿草鞋,好在他穿了一层布袜,没有剌穿脚板,只是痛得厉害。

他将断了的鞋帮重新扎起来,可惜草绳太短了,无法扎上,他气得将草鞋一扔,双脚一拐一拐地继续往前跑。这样的速度更慢了,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索性将另外一只草鞋也扔了,可是路面上石头、水坑太多,双脚踩在地上,几次都差点栽倒,痛得他咬牙切齿。

眼看前面就是河东村,然而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木桥,此桥是通过河东村的唯一通道。林文雄蹲在黑暗处,见有日军一个小队把守,河里的木船早被日军截走。他想渡河,只有游过去。腊月天气异常寒冷,他本身就被雨水淋湿了,望着滚滚的河水,他不由得暗叫苦。

借着火光,林文雄已清楚地看到对面阵地上黑压压的日军和退缩的国军。他无法准确地判断杨晨该在的位置,想必他们要突围,必须要经过此桥,便纵身一跃,跳入桥边干枯的田野里,从腰间拔出两支手枪,将身子伏在田埂上,屏声静气地观察眼前的变化。

此时杨晨率部左冲右突,由于负伤,走得很慢,眼见后面的弟兄越来越少。当他与杨芳正欲往官井头方向突围时,遭到迎面一队日军的拦截,敌人的火力非常的猛烈,杨晨打了一阵,弟兄们抵挡不住敌人强大的火力,死的死伤的伤,已是寡不敌众。

起初日军摸不清底细,不敢贸然攻击,后见杨晨人少,立即散开,形成包围之势,准备全部歼灭。眼看日军越来越近,杨晨大喝:“二连长,清点人数。”

二连连长跑向前来,说:“报告团座,突围时有八十多人,现在仅剩下二十人。”

杨晨听罢,痛苦地闭上了眼。见情况危怠,他对身边的妹子说:“阿芳,你给我听着,在小鬼子还没有全部包围我们之前,你和二连连长赶紧带十人往鸡心石方向冲出去,我来掩护你!”

杨芳听了,说:“哥,还是我来掩护你吧?”

“不行,你赶快走吧,不然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哥,你走吧,三团不能没有你啊!”

“不行,听哥的,赶快冲出去,已经没时间了。”

“哥,我不走,要死我们兄妹也死到一块啊!”

“你混帐,给我赶快走!”说完一推,见她巍然不动,挥手命令连长硬架着她强行离开,耳边传来杨芳的哭喊:“哥,你小心一点,一定要活着冲出来!”

等妹子一走,杨晨端起卡宾枪,指挥身边的弟兄们一起朝日军开火。日军见有人逃跑,分一路前往追击,大部份守着围攻杨晨。

当杨芳等冲至桥边时,被守桥的日军发现,日军朝黑影射击,子弹暴雨般地打来。杨芳和一连长赶紧爬下,几个士兵来不及躲避,中弹倒下。杨芳急了,后面的日军又呼喊着追上来。日军前堵后追,使杨芳寸步难地。倘若不及时过桥,只怕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对岸突然响起了清晰的枪声,走在前面的几个鬼子栽倒在桥上。鬼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搞晕了,一个军曹带着几个鬼子吆喝着冲过来。桥头上亮起了探照灯,强烈的光柱扫过来,林文雄赶紧爬下。

借着探照灯,林文雄发现宽阔的田野上垒了不少草垛子,不由得喜形于色。趁着灯光旋转的一刹那,他将身一滚,隐身在草垛旁。一群鬼子朝他走来,林文雄瞅准黑影,双枪并发,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由于林文雄左跳右闪,总在周围草垛上捉迷藏,加上他枪法又准,使得日军非常恼火,却又拿他没辙,只有挨打的份。

见对面有人交火,二连长高兴地喊:“我们有救兵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立即死亡。杨芳怒火中烧,捡起二连长的枪,高声说:“我们冲过去!”便和大家并排着边打边冲。日军精力分散,一时招架不住,只得一步步往后退。

前来围攻林文雄的日军仅余那个军曹了,军曹举着指挥刀紧张地寻找目标,林文雄将手枪收了,挽起袖子,躲在他身后,拉开一段距离,突然飞起一脚,将军曹踢了一个趔趄,没有踢翻,脚板却又痛将起来,他这才发现没穿鞋子,缺少力度。

他特意瞄了一眼军曹下面的皮靴,估计合自己的脚码,高兴极了,他可是好久没有穿靴子了,眼馋得很。他本想好好跟他玩玩拳脚,想想自己没穿鞋子不方便,最主要的是想看看这双皮靴是否好穿。

便决定不跟他玩了,他重新拔出手枪,躲在另一个草垛后面,对准军曹正要开枪,那军曹闻到风声,一刀辟来,要不是林文雄躲得快,差点连手都砍掉了。林文雄这才知道这个家伙身手不凡,会玩刀法,但不知玩到啥程度。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又决定跟他玩玩,就将枪插回腰间,摆出招式。军曹双手握刀,举刀就要辟过来,只听一声枪响,军曹摇晃着倒在田里。林文雄大怒,骂道:“他妈的,谁开的枪?”

一个女声说:“是我,怎么了?”

林文雄抬起头,见前面站着三四个人影。刚才听声音好熟悉,但看不清对方的脸。林文雄责怪道:“谁要你开的枪,我正想找他玩玩刀法呢,扫兴!”

“你是不是林文雄?”对方问。

“是又怎么样,你是谁?”

“我是杨芳啊,不认识了?”

一听杨芳的名字,林文雄欣喜若狂,到这时他才想起刚才有人在桥那边受阻,他忘乎所以地拍拍杨芳的肩膀,问:“你哥杨晨呢?”

杨芳哎哟失声尖叫,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林文雄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他妈的瞎眼了,明知道杨小姐肩膀受伤了,你还乱拍,你想干什么?”有士兵大声喝斥。

林文雄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不小心弄到了她的伤口,可他嘴硬,不肯轻易认错,就说:“我怎么知道,瞎说!”

那士兵举枪顶着林文雄的脑袋,毫不客气地说:“你胆敢再乱动,我一枪打死你!”

林文雄自知理亏,仍然冲那人说:“有种你开枪啊,知道老子刚才干掉几个鬼子吗,如果包括刚才那个,不多不少整整十个,你他妈算什么,有种跟老子去试试!”

“好了,别吵了,我哥为了掩护我也受伤了,现在让鬼子给包围了,我们去救他吧!”

林文雄一听,紧张地问:“真的?”

“是的,就在那边!”

林文雄说:“那我们冲过桥去救他!”

“好,太谢谢你了!”

“不用,都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啊?”

“哆嗦,好了,不说了,我们快走吧!”说完,撒开脚丫子冲在前面,走了几步,发觉脚板有痛,又折回去,将那军曹的皮靴脱下来,飞快地穿上,笑着说:“还真合适!”

这一切看得杨芳好奇怪,她问:“你的鞋呢?”

“刚才来时跑丢了!”

杨芳突然卟噗一笑,说:“你这人真有趣!”

“没鞋穿还有趣,有什么趣,还不快点走!”话未说完,他人已冲在前面去了。没走几步,又回头对杨芳说:“有我一个人足够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行,我们要一块去!”杨芳坚持说。林文雄也不理她,只按照杨芳指点的方向冲去,双手举枪,边走边打,拦在他面前的鬼子一个个倒下。

麻玉章出去巡夜,听到哨兵喊声,出来看。哨兵说:“营座,有情况!”麻玉章快步走过去,看到赵参谋派来的警卫员全身负伤,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麻玉章托着警卫员的头问:“怎么了?”

警卫员气若游丝地说:“麻营长,快!杨团长被日军包围了……”说完就不动了。

麻玉章意识到杨团长的危险,立即叫来通讯员,说:“集合队伍,我们去救杨团长!”

他的陈参谋走过来,说:“营座,现在去救杨团长,是不是太晚了!这万一半路上遇到日军怎么办?”

麻玉章毫不犹豫地说:“废话,既然日军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揍他狗日的。”

陈参谋说:“你难道忘记了,前几天咱们与山木本夫那一仗,咱们一营几乎全军覆没了,现在我们还能打吗?”

麻玉章想起前几日与山木本夫交战,确实心有余悸,可是,眼下杨团长有难,岂能不救,他喝斥道:“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陈参谋说:“营座,不到三百人了!”

麻玉章想也没想地说:“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陈参谋说:“营座,现在三更半夜,加上外面又在下雨,我看还是明天一早去吧?”

麻玉章说:“那不行,等到天亮时,我们杨团早就完了,还有我们的三团一千多号弟兄的安危呀。”

陈参谋说:“那也没办法,现在去太危险了,弄不好我们全都完蛋,何必去陪葬呢。”

麻玉章想了想,确得也有道理,就点头说:“那好吧,天亮就天亮,只是万一杨团长追查下来,我们只怕吃不了兜着走呀!”

陈参谋:“放心吧,营座,我自有办法应付,再说,到那时,咱们的杨团长带不一定有追查我们的机会呢。”

麻玉章唔了一声,转身进去营部。

杨晨已完全被日军包围了,跟随着他的十个人仅余下三个,他们的子弹打光了,四个人背靠背抱成一团,杨晨大吼:“上刺刀,准备肉博!”可是他的脚痛得厉害,连走路都困难,别说与强大的日军肉博,他已经作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日军一齐退掉膛内的子弹,越围越拢。杨晨喊一声:“杀!”便握枪和大家杀入敌阵,几个鬼子迎上来。杨晨举枪格开,一枪托将身边鬼子的脑袋砸破,他夺过一支步枪,越杀越勇。鬼子们挨着即死,碰着就伤。

这时,三四个鬼子将杨晨团团围住,杨晨毫无惧色,他大声喊:“弟兄们,跟我杀!”没人应答,他这才发现那三个人都已战死,不由心头一沉,怒火中烧。他身上已多处负伤,筋疲力尽,但他仍然手握钢枪,与敌人展开博杀。

又有两个鬼子被他捅死,另外两个鬼子那明晃晃的刺刀直朝他胸前刺来,杨晨来不及避闪,眼看就要扎入心窝,就在这时,只听叭叭两声清脆的枪声,那两个鬼子身体一歪就倒了。其他鬼子散开来,叫嚷着冲上来,却一个个地中弹倒下。

枪法如此之准,身手如此敏捷,肯定是林文雄,杨晨大喜,叫一声:“林老弟?!”

只听那边说:“杨团长,快过来!”

杨晨挣扎着起身,艰难地向林文雄走去。两人一靠拢,日军就呈一字形排开,步步紧逼过来。杨晨与林文雄边打边退,转身一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黑咕隆咚的河,只听河水哗啦啦地流。

林文雄喊一声:“跳!”两人一齐跳入河中。

杨芳没走多远,只见对面河岸上站着一排日军。她灵机一动,没有跟着林文友过去,而是叫大家守在河边接应。几声枪响之后,就见有人跳水的声音,紧接着日军胡乱地朝河里扫射。

杨芳停下来,见有人跳河。心想肯定是我哥和林文雄。她带领大家掉头又往回跑,守在对岸。她凝视着河面上,好一会,见有两个人头冒出水面,已游近岸来。

日军见状,迅速往桥头迂回过来,立即遭到守候在桥边的士兵的攻击。

见他们游过来了,杨芳大喜,指挥身边三个人将他俩拉上来。天气凛冽,河水浸骨,两人上得岸来,顾不得寒冷,抖擞着朝横岗方向撤去,很快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