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1976--2012我的野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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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野人的诱惑 (1)

1976年5月14日凌晨,在神农架林区文工团的练功房,我和任传江、龚绍军、郑成林及山川英子等十多个男女小学员,正在吴玲、肖利雄两个老师的指导下,兴致勃勃地练习着前空翻、后空翻、攒小翻等戏剧武功。刚刚走进练功房,家住林区政府大院的文工团员艺琼,突然向大家报告着新闻:“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林区政府有五个领导和司机,在椿树垭发现了一个野人。”

这是刚发生在一小时前的事。一辆从郧阳地区连夜返回林区的吉普车,正行驶在鄂西北崇山峻岭的蜿蜒公路上。车上除司机外,还有几个林区领导干部,分别是林区党委副书记任析友、人大主任舒家国、政府副区长佘传勤及党办主任陈连生、农办主任周宗毅。山野里不时传来阵阵野兽粗犷的吼声。东方的曙光渐渐掀开黑夜的天幕,因很快就要回到林区,车上的人一个个精神振奋了起来。当汽车拐过一个弯道,到达房县与神农架林区接壤的椿树垭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从左侧横穿公路的人影。司机蔡新智本能地一脚踩住了刹车。吉普“嘎”的一声,停在险些被撞倒的人影身边。

人们纷纷走下吉普车察看,站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身高约170厘米、浑身红毛、披头散发、没有尾巴、直立行走、挺着大肚子、疑似怀有身孕的母野人。被六个现代人围观着的母野人,因惊魂未定一时不知所措。几个林区领导干部和司机,虽然与母野人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抓住,由于毫无思想准备,他们除了惊喜,一个个束手无策。

“野人!”“野人!”

随着人们的一阵阵惊叫,母野人缓过神,在与几个围观者相持了几分钟后,这才缓缓地爬上公路右侧的边坡,渐渐消失到密林深处。

听完刚刚发生的野人新闻,我立即陷入了沉思。三年前在工程队伐木时的往事,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作者在神农架古老的千年铁坚杉大树下留影

1972年,我作为当年的知识青年,被招工到鄂西北神农架林区当了伐木工。一次,在神农架主峰南坡的伐木场,我正与同班的老工人尤均昌在原始森林中追看一群金丝猴,雪地上出现了一行人型动物大脚印。我激动地朝尤均昌大声喊起来:“尤均昌!快来看呀!好大的脚印!”

尤均昌看看雪地上的大脚印说:“这是野人的大脚印。我的家就在紧挨神农架的向坪,以前我跟父亲一块到神农架采药,我们就见过野人。野人一身红毛,披头散发。听说他们抓住人的双臂不放,而且会快乐得笑昏过去,笑醒过来就会把人吃掉。我和父亲进山时就在胳臂上戴了竹筒子。万一被野人抓住,等他笑得晕死过去后,我们就可以从竹筒里抽出胳臂逃跑。”

尤均昌说着,见我快速沿着野人的踪迹往前追赶起来,他就大声喊道:“别往前追了,你快回来!”

“我想看看野人是什么样子!”我回答一声,便沿着野人的踪迹追赶起来。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沿着野人的脚印跟踪追击一阵,听见尤均昌在高声呼喊我,看见野人早已跑得没有了踪影,我这才罢休。就是这次在高山伐木场目睹了野人的大脚印,听了工友尤均昌讲述他曾见过野人的故事,使我从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野人,这次发现和追击也成了我人生追寻野人梦的开始。

在开发神农架之初,林区工人在伐木时被大树压死、在筑路时被开山的炮石砸死的事经常发生。在高山的悬崖上砍伐两三人合围的参天大树,掌握不好大树的倒向,就可能被顺山倒的大树压成肉泥。一次,还没等我从山下爬到半山腰的伐木场,工班长汪洪春没有看见我,他就撬动了山上的一堆圆木。顿时,几十根圆木哗啦哗啦地咆哮着,犹如洪水猛兽直朝山下扑来。直吓得许多老工人都惊叫起来:“山下的人,快跑,快跑,完了,完了呀!”就在一根滚木冲向我的一刹那,我飞身一跃,一个跟头翻到了几米外的地方,虽然受了伤,却总算保住了性命。

极其艰苦、危险的伐木工作,使许多新工人进山不久就开了小差。但我没有离去。森林里美丽的金丝猴和神秘的野人迷住了我。只要有休息时间,我就钻进原始森林,面对成群的金丝猴和野人的踪迹,追看一程又一程。由于我有翻跟头的特长,1973年5月,我被工人们推荐到了林区文工团。在我念念不舍地告别工友们时,老工人胡学功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可真是一块好钢啊,将来定会大有作为的。”

“黎国华!你在想什么?”

在林区文工团的练功房,武功老师吴玲的声音使我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想到当年在深山伐木场看见触目惊心的野人大脚印的情景,我一时没有了翻跟头的兴致。自从听了文工团员艺琼讲的野人新闻,我的心就再也难以平静,喜爱猎奇探险的天性,使我的心随我的梦幻飞进了森林。

在充满歌声、琴声的文工团的大院里,晚上排练结束后,我除了读一些古今中外的书籍,就喜爱跑到位于松柏镇北边的山梁上去散步。自从林区政府五个官员围观了一个野人后,最令我寝食难安的事,就是不能立即进山追踪野人。

在我万分焦虑的时候,正在林区视察的省委宣传部部长焦德秀,看见林区文化生活十分落后,决定让文工团员们集体到省级剧团学习3个月。于是,经过向领导反复纠缠,我总算找到了一次进山的机会。那是一个朦胧的早晨,文工团员们都坐上长途班车,朝着文明的省城武汉市进军以后,我便带上一根铁棍,背上大量的饼干、绳子、行李,哼着“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的歌儿,沿着松柏镇北边的大山梁,人不知鬼不觉地攀上了送郎山。

送郎山位于松柏镇北边,高入云端,西南方是山崖险峻的悬崖地带,北边是阴深恐怖的大森林,山上有一条小径可通向东北方的五家坪小村。送郎山的密林里荆棘丛生,到处是半人高的茂密的箬竹,只要迈动脚步就会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因为箬竹林中生活着成群的竹鸡、毛冠鹿、麂子、羚羊等草食动物,所以这里不但经常有狼群、虎豹、黑熊等食肉目的猛兽出没,在一些动物走过的兽径边,还有比猛兽更可怕的,由猎人们安装在森林中的一种叫垫枪的自响枪。因为时刻要提防垫枪和猛兽袭击,人走在高山密林中时,总是提心吊胆。

在送郎山考察时,一次我正在高山茂密的林下箬竹林中穿插,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一个头裹清布的蒙面人突然窜到了我面前。我以为遇到了打劫的土匪,精神高度紧张,手握铁棍便一头冲上去,与这个手持砍柴刀的蒙面人打斗起来。二人经过几番你死我活的搏斗,我翻着筋斗跳到了小路一旁,朝着蒙面人大吼一声:“为什么打劫?”我的怒吼令蒙面人一愣,他突然转身,沿着茂密的箬竹林中的小径匆匆逃走。

靠送郎山北坡的半山腰,有个属于林区古水公社管辖的五家坪村。这天傍晚,我借着月光,沿着山间的一条小径,走了2公里多路,便走到了猎人邓美成家。一打听,我与蒙面人在山中的搏斗,完全是一场误会。原来,蒙面人叫高金章,几年前在送郎山原始森林中割生漆时,被一头凶残的黑熊扑倒,撕去了全部脸皮,成为一名残疾人。幸免于难的高金章因为没有了脸面,面容恐怖,从此用清布蒙住脸面,在送郎山深山搭建一个窝棚,以割生漆为生,直到几年后病逝在山中。

住在五家坪村的邓美成家时,我天天向他学习摆弄土铳,装填火药、铅弹。不久,我悄悄下山,在林区生产资料公司买了一支辽宁造土铳,又返回了山中。后来我经送郎山北坡的举场村,辗转到了林区与房县交界的深山。

林区与房县交界的崇山峻岭,旧社会统称房山。清代《房县志》载:“湖广郧阳房县,有房山,高险幽远,四面石洞如房。多毛人,长丈余,遍体生毛……”为了找到这种遍体生毛的野人和它们栖息的石洞,我在山中经常访问老农,请他们指引,先后探察了蝙蝠洞、燕子洞、黑龙洞等8个洞穴。

在深山中,我住在山民们建在高山的药材场或漆棚里,如果天黑了无法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我就在山中找个山崖根,随便弄些树枝干草做窝。蜷缩在草窝中,纯粹过着野人的生活。森林中的羚羊、麂子、毛冠鹿进入发情期,会在旷野的黑夜里,为求配偶这山吼那山应。它们的吼声刺激着我的神经。这时,我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借着天上朦胧的月色,在林间悄悄地搜寻野人的身影。在深山过野人生活,虽然很累很苦,我心中仍充满寻觅的快感。在森林里热血沸腾的我,也渐渐淡忘了人世间的忧愁烦恼。

在林区与房县接壤的有一个叫老黑山的地方。有几次,我听见森林里传出很大的响声,便循声接近。我满心以为是碰上了野人,却几次差点被黑熊扑倒咬死。我凭着自己身体敏捷,借助森林中的大树,左躲右闪,腾空翻飞,才一次次熊口脱险。黑熊虽然不是百兽之王,它们却凶猛无比。一旦发怒,它们能用撕开树皮的钢铁般的利爪,轻轻撕掉人的脸皮,抓开人的胸膛。在林区盘水公社的一个村子里,猎人赵地坤好不容易在森林里打了一头黑熊,他欣喜地向黑熊跑去。哪知还没有被打死的黑熊,发现他后咆哮一声就疯狂地扑了过来。已躲闪不及的赵地坤为了逃过劫难,便佯装死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黑熊在他身上拍打一番走开以后,他才丧魂落魄地逃回自己的家中。但那只被他打伤的黑熊,很快又寻着他的气味追来,横冲直闯,破门而入扑向了他。一头报复人类的黑熊,虽然被村民们打死在猎人的家中,但猎人也被发怒的黑熊咬得奄奄一息,经送医院抢救才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