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宜熙的身影消失,胡正芝才匆匆走到沈一璐旁边,她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胡正芝担忧道:“Alice跟你说什么了?”
沈一璐没有回答。她仍然想着刚才的一切,宜熙愤怒的指责。她说她们是敌人,的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她每次见面,就只剩下针锋相对了。
自打身份公开,媒体就总是拿她们作比较,大家都说她长得像她,说她继承了她的天赋和才华,不断提醒她两人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她知道她一定很讨厌这种声音,就好像她也并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会生下她是因为梁格,只是为了梁格。她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子,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可惜那时候她还太年轻,狂妄地以为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却忘了在那个年代,结婚生子对女明星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因为这个孩子,她遭受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演艺事业一落千丈,不得不在之后付出多倍努力挽回一切。但即使如此,前路还是那么艰难,如果不是她在几年后爆冷拿到了戛纳影后,也许一生的事业就在那里停摆了。
从一开始,她就只把孩子当成爱情的衍生物,当她的事业需要拯救时,就更没有精力分在她的身上。更不要说,之后发生的种种,让她逐渐对这段婚姻和那个她嫁的男人感到失望。
宜熙曾经说过,无论她和爸爸之间有什么,都不该迁怒到她身上。
迁怒。也许她真的在迁怒吧,只是自己居然不知道。
“一璐?”胡正芝又叫了一声。
沈一璐眼睛望着楼梯的尽头许久,才说:“把你手机给我。”
翻开通讯录往下拉,终于看到想找的名字。她没有那个人的号码,但她知道,胡正芝一直存了他的联络方式,以免宜熙需要帮忙时她联络不上亲人。
“喂,哪位?”那边接起了电话。
沈一璐说:“是我。”
梁格沉默了几秒,才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算起来,两个人上一次交谈,还是在ICU病房里,他性命垂危,而她像从前那样叫他导演,将他唤醒。
沈一璐说:“宜熙可能会给你打电话,或者直接回南京找你,我只是想提前通知你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小熙又碰上了?”
“今天是沈沣的订婚典礼,你知道吧?宜熙和我都来了婚礼现场,然后她无意中听到别人的谈话,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
梁格声音略微变了,“你指的是……”
沈一璐说:“只要她想去找,要看到你和那个模特的偷拍照,不是什么难事。”
她说这句话并不带怒火,仿佛那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仿佛已经忘了多年前,她亲眼看到照片时,是怎样的大发雷霆。
梁格不说话,沈一璐继续道:“我已经跟她解释了,我们离婚不全是因为这件事,你也是被人算计了。但是,你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清楚,我觉得你有必要想想怎么和她解释。”
梁格顿了顿,低声问道:“不是因为这个吗?那我们离婚,是因为什么?”
胡正芝紧张地看着她,沈一璐觉得有些闷,走到了窗边。望着庭园里的葱郁花草,想起二十几年前,她在北京的片场第一次见到梁格。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副导演,按规矩过来给身为女主角的她说戏,阳光很明媚,她多年后重返故乡,心情难得愉悦,而这个年轻男人又实在清俊干净,她理了理曳地的长裙,面无表情说了句,“副导,您的普通话实在有待提高,不如直接跟我讲南京话吧。”
后来梁格跟她说,那一整天他都没敢确定,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她问:“你不明白?”
梁格苦笑一声,“明白。我们离婚,无非是因为你不再爱我了。我不再值得你爱了。”
黎成朗亲自开车带宜熙离开,她坐在副驾驶座上,默然望着前方许久,才忽然问道:“你之前隐瞒我的,就是这件事?”
黎成朗默认,宜熙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她?也许是他自以为是了,但他真觉得这样对她更好。和母亲分开多年,她一直把父亲当做全部情感的寄托,知道真相非但不能挽回母亲在她心中的形象,连带着唯一的父亲也有了污点,何必?
大家都选择隐瞒,他也不想做打破局面的那个。
他握着方向盘,“是我自作主张,如果你生气,就骂我一顿……”
话没有说完,宜熙就靠了过来,因为系着安全带,这动作不太容易,但最后她将脑袋依偎在他肩头,小猫般蹭了蹭,“黎叔叔……”
原本的担忧散去,他知道她不会再发火。她明白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