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国演义》中,张昭是一个颇受贬抑的人物。在一般读者的心目中,他总是给孙权出馊主意,似乎是一个目光短浅、胸襟狭隘的平庸之辈。其实,历史上的张昭乃是那个时代的一个杰出人物。罗贯中之所以对他作了带有丑化色彩的描写,主要是因为他在赤壁大战前夕曾劝孙权归顺曹操。对于刚刚败退到夏口、立足未稳的刘备集团来说,如果孙权降曹,则再无退路,根本无力抗拒曹操的数十万大军,很可能就此覆灭。所以,宋元以来“拥刘”的通俗文艺作家、民间艺人,包括罗贯中,都对张昭大为不满。对于孙权集团来说,举兵抗曹并无必胜的把握,奉江南而归降则可受到优待。在此之前,刘琮不战而降,拜青州刺史,封列侯(《三国演义》写刘琮被曹操命人追杀,系出虚构);在此之后,张鲁战败而降,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都是证明。所以,张昭之议,实在是为了维护孙权集团的利益,正符合“各为其主”的信条;当然,这也会使孙权失去称王称帝的可能。而对于整个中国历史来说,如果孙权当时归顺曹操,将大大有利于曹操早日统一全国,实在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平心而论,张昭不仅是东吴的开国元勋,而且其眼力、胆识、威望,都堪称东吴文臣之首。当孙策开创江东基业之初,即以张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文武之事,一以委昭。”(《三国志·吴书·张昭传》)尽管史书对张昭的具体功绩记载不详,但二十出头、忙于征战的孙策多方仰仗其辅佐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孙策特别尊重张昭,“待以师友之礼。”(《张昭传》注引韦昭《吴书》)建安五年(200年),年仅二十六岁的孙策遇刺身危,临终把十八岁的孙权连同孙氏基业一并托付给张昭,慨然叮嘱道:“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张昭传》注引《吴历》)此时,孙氏基业尚属草创,强敌在北,人心未宁,孙权与文官武将们尚无君臣之固,孙权本人既缺乏治军理民的经验,又沉浸在乍失长兄的巨大悲痛之中,而周瑜尚在外地,如果张昭怀有二心,孙氏危矣!然而,张昭不负孙策信赖,当机立断,马上立孙权为主;同时,一面上奏东汉朝廷,一面命令各地将校各奉职守,还亲自扶孙权上马巡军,从而迅速稳定了局势。可以说,张昭几十年不懈的、忠心耿耿的辅佐,对于东吴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起了重要作用。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昭为人刚直不阿,宁折不弯,常常犯颜直谏,使孙权这位雄主也敬惮不已。孙权好田猎,常冒险射虎。张昭谏曰:作为君主应“驾御英雄,驱使群贤”,而不应驰逐于原野,校武于猛兽。
孙权创业之时尚能从谏如流,但即东吴皇帝位后,便对张昭冷眼相看。战前张昭主和,孙权当时只批评他“几误孤大事”,却一直耿耿于怀。孙权称帝后大会群臣,盛赞周瑜、鲁肃力主抗曹之功。张昭不失时机地举笏致贺,未及出言,孙权就说:“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可见,孙权早就对张昭不满。但张昭忠诚未减,刚正如初。他对孙权说:“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志在忠益,俾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君臣冲突最严重的一次是公元232年10月,辽东太守公孙渊叛魏臣吴,孙权大喜,遣使大加封赏。张昭等认为其降有诈,谏阻孙权。孙权不能忍受,按刀大怒说:“吴国之士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张昭泪流满面,重念太后、孙策遗诏顾命之言,据理力争。孙权当时虽“掷刀致地,与昭对泣”,但仍拒谏不纳。张昭称疾不朝。孙权知其所以,益“恨之,土塞其门”。张昭更为气愤,便从里面也以土封门,表示决不再出。不久,公孙渊杀吴使。事实证明张昭判断准确,孙权后悔不纳张昭之言,故“数慰谢昭”。张昭不出,孙权“过其门呼昭”。张昭辞以疾笃。孙权放大火烧其门逼他出来,张昭仍不出,孙权急忙救火,久候门外。张昭终被儿子扶出,“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
正因为张昭忠心为国,刚直不阿,举国上下对他都心存敬畏,孙权也常说:“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