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是学校附近一家国营企业的工人。但他并没有安分上班,而是经常天南海北地做着各种生意,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英若兰。他们是一见钟情,英若兰曾对黄叶说,即使所有的热恋情侣都分手,我们也不会。英若兰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自信。毕业后,英若兰为了能留在张同身边,迟迟不去家人为她找好的那家单位报到。她觉得他们的未来就在前面向她招手。那天,他们在张同的单身宿舍里抱在一起亲吻着,他们都激动得难以自持,英若兰也在期待着那个时刻,正当英若兰激情迸发时,张同却把衣服一件件给她穿上。
“我不能,”他说,“我——我这方面有问题。”
英若兰说,“你不愿意要我也不必那样作践自己。”
“真的,英子,我没骗你,你看。”说着张同猛地拉开抽屉,里面那些治疗阳痿的药掉了满地。“我们分手吧,我不能害你。”他说。“你还是回老家去报到吧!”张同的话象一把刀剜着英若兰的心。
英若兰说,“我不要分手,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不就是那种病吗?可以想法治疗。”
“不行!”张同坚决地说,不容置疑。
第二天,张同就消失了。家里,宿舍,单位,英若兰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打他的手机也不开机。因为寻找张同英若兰错过了报到日期,所以原来分配的那份工作也没了。她就索性在张同所在的那个工厂门前开了一家小服装店。她虽然放弃了寻找,但她始终坚信张同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她终于等来了张同,当张同一身名牌地站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张同向她求婚。
“你现在不怕你的病会连累我?”
“我其实没有病,”张同抱着英若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那时候,我的一笔生意赔了,连银行的贷款都赔上了,背了那么多债的我怎么能和你结婚呢?现在我……”
“现在你有钱了,”英若兰挣开了他的拥抱打断了他,“就想起要和我结婚的事来了,对不对?”她哭着说,“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你结婚了,你找别人吧!”
没过多久,英若兰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他早就想和我结婚,可我没答应,”英若兰说,“一直到张同出现,我马上就决定嫁给他。”
“就为了报复张同吗?”黄叶问。
“有那方面的原因,也不全是。”英若兰说,“主要是为了延续我和张同的爱。”
“你这是什么逻辑?”黄叶纳闷,“头一次听说恋人分手不结婚是为了延续他们的爱。”
“在他没出现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渴望着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英若兰说,“那种渴望天天折磨得我睡不着觉,可是当他真地出现在我面前求我宽恕并要我同他结婚时,那种渴望竟然象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从我心里消失得那么彻底。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对他的爱其实就是对他无限的等待。当他站在我面前时那种等待已经不再存在,那就意味着我对他的爱也就不存在了。我们的爱就是一种无望的渴望。为了让那种等待继续存在,让渴望继续存在,我只能选择不和他结婚,只有那样,我们的爱才能继续延续存活下去。”
“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黄叶说,“英子,你的想法让我吃惊。”
“我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一切都很正常,有人用婚姻来实现相爱,比如说大多数人。但不一定都如愿,有人用分手(不结婚)来延续相爱,比如我,却一定能如愿。”英若兰淡淡地说。
“那——你怎么来的虞州?”黄叶问英若兰。
“我跟他——我现在的丈夫——结婚后,一直跟他天南海北到过很多地方。他家的服装一直引领着服装界的潮流。那么大的家业,却男丁稀少,到他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所以盼望儿子比盼望发财的心情还要迫切很多倍。我和他也是在刚开服装店时认识的,那时,我的服装店还刚刚开始。他做市场调查时偶然发现我在经营他的服装。他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后来,他就求我嫁给他,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命中多子,是生儿子的命。我当下就火了,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你有钱就买我为你家生孩子啊!他说,他让人给算过了,这是命里注定的。他说,他会让我衣食无忧的。为了能打动我,他放弃了别的工作,在附近租了房子天天去我的店里。有一次,我患急性阑尾炎就是他送我去的医院。所以当我决定不和张同结婚时,我就答应跟他结婚了。他不让我做别的,只让我在家里为他生儿子。生就生呗,我的命还是他救的呢?不过,结了婚我才知道,他已经离了三次婚,因为对方生的都是女孩。为了要儿子,他的那个商业头脑很发达的父亲居然花巨资请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只有和眉心有颗黑痣的女人结婚才能生儿子。这才找上我。这也许就是命。”英若兰好象在讲别人的事,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一颗黑痣就决定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吗?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豪华的房子连一棵文竹都没有!黄叶心想,一个心不在此处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侍花弄草。
“你来虞州是定居还是暂住?”黄叶问英若兰。
“估计三年五年不会走,他父亲派他来这里办分厂。”英若兰说。
“你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黄叶问。
“打过!在决定来虞州之前打过一次。”
“早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那时我的世界是那样的狼狈,又怎能让你的心情也跟着灰暗呢?结了婚又是这样一种情形。我就更不愿意和你联系了。”
“你呀!你!”黄叶用手点指着英若兰,“你让我怎么说你呢?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碰上吴涤清的?”
“我们在家具商场选家具的时候,正好她也在为结婚挑选家具。唉!天下有时也真的很小!哦,对了,黄叶,我已经怀孕了。”
“是吗?几个月了?”黄叶问,“做过检查吗?”
“三个月了,我想让你陪我去医院检查。”
“没问题!”黄叶说,“不过得等下个周日。”黄叶想起明天同黎平章约好去刘先生那里,心里对英若兰便隐隐升起一股歉疚来,自己好象有点重色轻友。她伸手抚摸着英若兰的腹部,那里只是略微的有些凸起。这里有一个生命啊!黄叶的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种感动。谁都曾经在那里居住过!那里是生命的源头,是生命开始的地方!生命,生命的开始,生命的形成,生命的缔造!
黄叶又突然想起了黎平章,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她真有点想他了。尽管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可黄叶却觉得好象分开了很长时间。这种感觉促使她赶紧向英若兰告辞。她要见他。即使见不到他,回到他们共同呆过的地方也是一种安慰。为了获得这种安慰,她必须告别英若兰。
必须。
朦胧中,她突然感到自己好像飞起来,慢慢地飞翔。不,确切地说,应该不是飞翔,而是飘飞,因为她连方向都无法控制。那就是飘飞!
飘着飞着,飘飞着。
她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紧接着,她便开始急剧地向下坠落。
啊——,她惊呼着,向下坠落。
那一定是一个无底深渊!
她继续坠落着,在坠落的途中人生的碎片依旧在纷纷的闪烁!点缀着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