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我跟季军通电话的时候,他说,周进,你知道吗,当年杨丽说怀上了你的孩子是个骗局,她压根儿没怀孕,只是看你太轻狂了,想给你个教训,就谎称有了你的孩子。其实她是喜欢你的。你仔细想想,哪有六个多月还能去流产的啊。我靠他祖宗。
我聊以自慰的是,我的两次辞工都是我炒老板,而不是被上司反炒。也带些许的快感吧。
没有了工作。我走在深圳寂寥的大街上,像个傻逼一样。头上骄阳似火,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高呼着口号努力的加油的为明天的好日子而工作,而我则处在闲散的无业游民状态,感觉很不自在。能有些事情做真好。于是,我找到一个小店,买了包口香糖,然后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逗那个售货员小姑娘开玩笑。她生意忙的时候,我就翻出通讯录,找此时此刻能陪我说说话的朋友。打唐甜甜CALL机,她半天才回话说在外地采访某著名乡镇企业家呢,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打电话到于晶办公室,同事说她去菲律宾去参加一个名优产品展会去了,我想多了解点于晶的情况,于是问她同事,于晶的感情生活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不耐烦的说,无可奉告,然后挂了电话。也许人都不愿意透漏别人的隐私吧。
没办法了,只好拨了周海滨的CALL机。这小子还算机灵,很快就回拷了,他很兴奋,进哥,你在哪里呀?快来我这里玩吧,我今天休息呐。我和一个在高科园上班的老同学在外面自己租了房子。地址是九祥铃×号×房。我也显得无聊,想也没想就搭上了101路巴士。
小周给我说了很多原来公司的事情。我也懒得关心,人走茶凉,他们的事情关我个鸟事啊。我去菜场买了一些蔬菜和牛肉回来,然后一股脑儿放到电炉锅子里,做大杂烩水煮菜,倒弄的有滋有味。我们吃饭的时候,盛碗米饭,蘸些小周他爸爸从湖北邮寄过来的辣酱,就着热气腾腾的锅,也算吃的津津有味。
和小周住在一起的叫高翔,看他的样子以及谈吐,我就知道他也是个活跃的宝贝孩子。我们刚吃完饭,放下碗筷。高翔就要带我们去松骨。我奇怪,问小高,什么叫松骨啊?小周倒是挺喜欢去洗头房认领干妹妹的。小高嘿嘿一笑,就是按摩啊,大家可以互相按摩的。我这才明白过来。哎,这些人们的业余生活就剩下这么点追求了,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的事情。周末的时候,季军约我去度假村钓鱼。他又给我上课了,我则是心浮气躁的,半天也没钓到一条鱼。真他爷爷的失败。我对季军说,老大,我感觉特烦,心静不下来。我决定出去旅游一次。
与其在这里漫无目地的晃荡,我还不如出去走走。我背了一个小旅行包,上了深圳北去的列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折腾,来到南昌。然后转中巴车到了庐山。我仰慕李白,他的“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一直让我心贻。还有就是《庐山恋》的故事为这座秀丽的大山增添了一抹浪漫,这老在勾引我。只是这次我没能和我的爱人一起结伴而行,所以没法享受这青山绿水之中的两情相悦。田鸣的老板在外面接了个任务,让他的几个弟子帮他操劳,田鸣的暑假也只好耗在实验室里。
庐山是有名的避暑胜地,尤其有很多欧式风格的小别墅,特别精巧。我去了长冲河畔的美庐,是当年老蒋送给他的darling宋美龄的。美庐很有意思,当时老蒋看这里环境清雅,恬静,美丽,而宋美龄名字里也有一个美字,于是亲笔大书“美庐”二字,命令手下刻在庭院中的卧石上。那个“美”字很特殊,老蒋写的有些分散,倒看过去就像三个字,大王八!更搞笑的是,三十年代的时候宋美龄老蒋他们就用上了坐式的抽水马桶,后来老毛搬来住的时候,不习惯,于是他在两个马桶中间加了个蹲式的。也算是个典故吧。
本来我想游完庐山直接回去的。在香烛峰时遇到一个小姑娘,她的钱包丢在了地上,恰好被我看到,我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属于背包族新新人类一族的。
与陌生人搭讪尤其是我看得顺眼得人,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强项,况且我今天还学习雷锋好榜样,帮助了她一把。
她连声对我说,谢谢谢谢,简直是对我感激不尽。
我,甭客气啦,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你做了好事儿,当然要谢啦。否则我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无钱,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我,哈哈,你胆子可真够大了,敢一个人出来旅游。现在可是鬼狼肆虐的年代,你要是碰到色狼可就惨喽。我都佩服你了。
她,呵呵。我这不还不是想趁着暑假出来,享受这大四前的最后快乐。如果把我锁在家里不出门,不把我闷死才怪。人家说大学毕业工作后,就没时间出来玩了。我可是在妈妈那里磨了很长时间的,她才肯答应放我出来。对了,我叫沈菲,洛阳人,在天津外语学院读英语专业的,今年大三了。
我,我叫周进。周武王的周,周武王带八百诸侯杀进函谷关的进。我已经工作了,可以算做你的师哥了。
沈菲快言快语,周进??嘻嘻。你知道我的第一反映是什么?猜对送你一件小礼物。说完,她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摇鼓。
我,什么呀?我的脑子转的不快。你别给我卖关子了。
沈菲,哈哈,听到你的名字,我首先想到的是范进。
我晕了,不会吧?你看我象范进那么迂腐的人吗?根本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嘛。然后我眼睛做了一个放电的动作。
沈菲笑的合不笼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人家说,笑得时候露八颗牙齿,能增添一份亲和力,而且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笑。
我讲了好几个笑话给沈菲听,逗得她大乐。
我惊讶于沈菲的长相清纯,气质温婉清新。噢,对了,洛阳是咱们的花都,中国国花牡丹的故乡,那可是国色天香。有诗为证: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看到如此美好的女孩子,你动得绝对不是色心,而是怜惜关爱之心。人们的心底还是向往赏心悦目的美好的。当然,外表清纯而思想活跃内心世界丰富的女孩子我也见得多了。
沈菲还要去井冈山。我自然是舍命陪美女了。
我的湖南老乡,伟人毛爷爷曾经在诗词里多次提到伟大的井冈山,他年轻时,写下西江月。井冈山,“敌军围困万千里,更加众志成城。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官遁。”这与我现在的状况多么相似,我犹如一头困兽,辞职,工作目前无着落,女友远在天涯,有过一夜情的女伴对我下了逐杀令…毛爷爷当年是以大无畏的豪情面对困难的,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后来创造了伟大的功业。我也该象他老人家学习。等到毛爷爷在解放后再次重上井冈山游览视察的时候,他说,“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缆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我是边走边念叨着那些经典的诗词,弄的沈菲在旁边老是拿根小棍子敲我,说,周进,不专心。你又走神了啊。
对于沈菲来说,她关心的是这里的风景,山上的十里竹子林,钻进去比山下冷快了好几度,还有到处的重峦叠峰,潺潺流水,入云端的高路。
我则做了她御前摄影师,卡嚓卡嚓的拍了很多胶卷,风景美丽人有魅力。我倒是不怎么爱拍照,一是不太上相,总觉得别扭,二是怕以后看到老照片伤感。象我这种骨子里的浪子,不会沉湎停留在昨天的,只会眼睛盯着前方。
人家说旅行是滋生浪漫的好时机。我和沈菲在旅途中,倒是没什么亲昵的举动,虽然有几次看到沈菲冲凉后,我很冲动。晚上就住在那种廉价的招待所内,一个房间三张床的那种,你只要付一个床铺位的价格就可以了,类似现在的青年旅馆。不过,我们是分房而住的,我可没有贼胆跑到女生“宿舍”里去。
这次旅行的终点在南昌,然后南昌直接回洛阳。我陪沈菲去了腾王阁八大山人故居看了赣江。我们就住在八一广场旁边,这次是开了一间标准间,服务员建议我们开一间,因为可以省钱,我看出她是在成全我们,创造一个好的条件。
沈菲应该对我的印象不坏。当天晚上,我们很自然的拥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她虽然洗过澡,还滚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抚摸她的皮肤,柔滑,细腻,赛过婴儿的皮肤…
事后,我点了一支香烟,沈菲也要了一支。
在烟雾中,我们聊天,我得知沈菲是刚失恋了。她一上大学,就被一个读研一的老乡看上,然后热恋了三年,老乡毕业后,径直去了那个袋鼠的国度…
江西之行把整个人折腾的够戗,二来,醒来后,我准备要重新做人,而不是再做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这个长长的睡眠就当成我在深圳的工作生活的分水岭吧。我的命运掌握在我的行动中,也许转机就在眼前。
我有个坏习惯,就是哪怕是刚刚做过的梦,醒后即使努力的挖空心思的去想,也不能如愿。而在那个大睡中,我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梦境都历历在目。我居然把自己的前生今世都回顾重放了一遍,我生前是玉皇大帝蟠桃花园的一只狼狗,对主人忠心耿耿,还和守园的孙猴子在一起做蛊惑仔,厮混的火热。我知道孙猴子暗恋紫霞仙子,这也是我嘲笑他的把柄,孙猴子急的每次都脸皮红着反驳我,你是条不懂感情为何物的狗!有一天,嫦娥进天宫晋见王母娘娘,她的玉兔溜到了蟠桃园来吃仙草,看到那白洁的玉兔,守在门口的我竟然在那里目瞪口呆,哈喇子不停的下流,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以后的我,茶不思饭不香,我的狗体也日渐消瘦起来,看门的任务也不能很好的完成。然后玉帝大怒,把我推下尘世。投胎凡间后,我喜欢在每个月十五的时候,盯着圆月发呆,具体点,是月亮桂花树下的那只兔子。据说,我的好朋友孙悟空跟着他师傅去西天取经的路上,每到傍晚时,总是看着西方的一抹红霞发楞。
话扯远了。
醒过来,我去卫生间好好冲了个凉,拭去了身上的汗(人做梦的时候看来也会做很多功,否则怎么会汗哒哒的),然后用香皂把全身上下擦洗的干干净净。然后用干毛巾吸干身上的水珠。我赤身走到镜子跟前,打量起自己,人家说照镜子的人都会有自恋的怪癖。我不是。我是要毫无遮拦的检视一下自己,从外表到内心。
努力的对着镜子做出一个笑容来,象沈菲那样,露出八颗牙齿,镜中人也是,看着还算顺眼,眉毛轻扬,只是眼睛有些无神,眼圈的周围有些黑晕,嘴巴上有未刮尽刻意留着的一点胡须渣,它也忠实的告诉我,头发中稀疏的分布着几根白发。老了?
翻出烟盒,里面还剩下一支香烟,火柴盒里还剩下一只火柴。来深圳后,我的烟瘾小了很多,也许是这里的“文明青年”太多,如果我在公众场合点烟,好多人会皱眉头做出反感的态势来,我也不好意思再吞云吐雾的害人,只有在烦恼或者压力大的时候躲在自己的住处小过一把烟瘾。还养成了个坏毛病,就是不用打火机,只用火柴,很喜欢划火柴的时候呲的一声然后光亮点燃的感觉。杨丽曾经送给我一个ZIPPO的洋火机,据说值好几百,我从来没用过那玩意儿。以前穷人家里图节约火柴就用的那种煤油打火石的火机,现在反而成了流行的好东西。朝空中投掷了一枚硬币,落到地上,画面朝上,我会心的笑笑,把那支“好日子”用火柴点着,烟雾四起。
我去外面把早已经录入在软盘里的个人简历打印出来,然后复印了两份。不想弄的太多了,我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有在第一家公司几个月技术工程师加上在环球贸易公司的销售经理的工作经历,找份自己满意的工作应该难度不大。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买了份《特区报》,上面有明天上午的人才大市场的详细的职位招聘信息。我对感兴趣的几家公司用黑色笔圈了记号,全都是集中在通讯IT行业,公司位置最好在罗湖福田,并不一定在乎它是大还是小公司。小公司也许更能锻炼人,可以带给个人与企业一起发展壮大的快感。
翻看那一叠报纸的综合版,居然有唐甜甜的署名通讯文章,是她采访市经委主任的访谈。这个丫头,进步的这么快,真为她高兴。我打电话到她住处,没人接。然后打她CALL机,马上就回了,周围是吵闹的声音。我说,看到你在特区报上的文章了,恭喜呀。唐甜甜大声笑了,说,只是个访谈啊,谈不上文章的。她正和于晶在逛街呢,问我出不出来陪她们一起。我说算了吧,我一个爷们逛商场不被人笑死才怪,就不打搅你们的雅兴了,呵呵。
第二天一大早,我穿上白衬衣,白色衬托得人显得精神有朝气,然后套上黑西裤,系好皮鞋带,大踏步的走出房门。上了中吧车直奔人才大市场,出师必捷!
太阳升起来了,黑夜就抛在了后面。
90年代后期是个生机勃勃的时期,各个行业都是如此。尤其通讯网络行业作为新贵,应用市场在媒体的推波阻澜之下,也开始逐渐的培育起来了。无数热血青年无不以投身其勃勃热潮为荣。哪象现在的IT企业,泡沫纷纷破裂,竞争的遍地开花,各路害群之马只能靠打价格战来维持市场。“忆往昔峥嵘岁月惆”啊。
到了人才大市场,我直接就奔到了自己中意的公司的摊位。这家公司是做无线寻呼基站以及外围基站,数据电路设备,通讯终端设备的。老总是个中年人,江湖传言他现在是个亿万富翁,并且这人和各级政府的关系都比较密切。好像陈苦思和我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