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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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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与哀愁

逃婚离家出走,似乎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她没有想到云儿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小姐,你真的要走?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呀?”云儿扬着手,激动非常,“为了那种混账男人值得吗?”

“云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谢寒萼看她,难以相信一向对她忠心不二的云儿竟然会反对她。

“我当然知道了。”云儿望着她,“我看是小姐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混账男人跑到外面受苦!你是疯了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了!”谢寒萼看着她,眼里除了悲哀还有亲者背叛的心痛,“你很清楚我的性格,应该知道我要离开,不是为了什么男人,而是为了我自己。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

“我!我……”云儿突然大叫,“我已经受够了苦!我不想再挨饿!再受苦!我不想,也不愿意跟着你在外面流浪啊!”她看着木然望她的谢寒萼,哀求道,“小姐,不要只想着你自己,也替老爷,替谢家想想吧!”

谢寒萼注视她,目光渐冷:“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跟着我受苦的,你可以留在谢家过你想过的日子。

“过我想过的日子?”云儿苦笑,“云儿真的没有奢望过什么好日子。我只希望能吃得饱,穿得暖,安安稳稳的,不必为生活四处奔波……小姐,云儿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有多少女人羡慕你讨得王爷的欢心呢!又有多少人希望做王妃享富贵却都不能呢!”

谢寒萼淡淡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不必再劝我。”沉默片刻,她严厉地望着云儿,“我相信你会严守秘密的——是吗?”

“是,小姐。”云儿垂下头,泪水滑落……

“是不是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谢寒萼半蹲着身,将手上的纸钱扔进火盆,“姐姐,我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云儿会背叛我。我不怪她,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

抚着碑上的字,她露出一丝笑容:“姐姐,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过,你放心!荻花会常来看你的。我想每年的冬天,这儿都会开满你最爱的梅花……”

“二小姐,你真的要走?”荻花倚着梅树,眼中有淡淡哀愁。

“是。既然决定了,我决不会犹豫。”谢寒萼微笑,“荻花,你的卖身契我已经烧了,以后你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不管你想怎样生活都可以……”

“谢谢你,二小姐。”荻花低笑,“一人在外,很辛苦也很危险的。不如让荻花陪伴你吧。”

谢寒萼微愕:“跟着我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荻花笑道,“你是我的恩人,我应该报答你的。”

“我不需要你报答。”谢寒萼淡淡道,“救你不过是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你犯不着用你的一生来报答的。”

“二小姐。选择跟你走,并非只为了报答你的恩情。”荻花绽出一朵如花笑容,“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荻花小的时候,家里还算小康,我爹是个小商人,常四处行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讲各地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我一直都很想四处游览,多见识一下世面。可是,对我而言,那只是个遥远的梦啊!现在,我很希望能实现这个梦想。”

谢寒萼望着她,嫣然一笑:“好,我们一起去实现梦想吧!”

离开,似乎很容易。只要跨过这道少人把守的城门,就可以迈向新的未来。

离开,似乎很困难。当走出这困住她的石城,难掩心中的酸楚,竟在回首之际泛上难舍的情结。

荻花轻推她,低声道:“二小姐,走吧!”

“不要叫我什么小姐。”谢寒萼弹去衣摆上的灰尘,“我现在可是堂堂男子汉呢!”

“是,公子。”荻花看看自己一身男装,也笑了起来。

“也不要叫公子。”谢寒萼一本正经地道,“以后我们是朋友,是姐妹。只要互称名字就好了。”

荻花点头,眼圈不禁红了。

“傻瓜!”谢寒萼扬声大笑。

她的笑声突然顿住,目光凝在前面的长檐马车上。她早该想到云儿不会守秘的。

她低叹,终于抬脚缓缓走向马车。

他走下马车,望她,未施粉的面容显出意外的苍老。想必是仓促赶来的,连一向自傲的美髯都未加修饰,乱糟糟的如杂草一堆。

谢寒萼抿着唇,站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说。

“真的连一句话都没的说吗?”谢明苦笑,眼中竟有哀愁。

“要阻止我吗?”仰头望他,谢寒萼淡淡道,“就算你把我带回去,我还是会再走的。”

“我知道。”谢明微笑,从车上取下一只包袱,“我只是相送一程。”

“送我?”她诧异,“你真的来送我?”

“你说得对,是我毁了蕊儿一生的幸福……”谢明苦笑,幽幽地道,“再自私的父亲也会爱自己的女儿……我也不希望你悲哀的过一辈子。虽然我认为自己为你选择的道路是最好的,但你不愿意,宁愿去选择一条坎坷曲折的道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你……”谢寒萼颤抖着唇,鼻子发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萼儿。”谢明轻拥她在怀,“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远比什么权势,财富更宝贵。只要你快乐,我已经很开心了。”

泪水终于滚落。谢寒萼颤抖着,只轻轻地唤出一声:“爹爹……”

谢明笑了,抚着她的头:“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你叫我一声‘爹’了呢!”

谢寒萼低喃:“爹爹,你想过放我走的后果吗?”

谢明微笑:“后果!以你的聪慧,应该早想得到呀!”

谢寒萼模糊地笑笑,道:“萧正德必会勃然大怒。以他的性格、权势自然会报复,可是爹爹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吧?萧纲太子那边自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个鬼精灵!”谢明笑起来,“谁告诉你这么多事的?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爹是个左右逢迎,见风使舵的人呢?”

“爹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谢寒萼笑着,有着许久未曾有的开怀。

“萼儿。要走,就走得越远越好……而且,永远都不要回来。”看着谢寒萼含泪的眼,他低声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大梁已经没有指望了……恐怕侯景入梁之日,就是梁亡之时。”

谢寒萼低下头:“我知道爹舍不得那份家业,但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旦战乱,家产可以舍弃,你和姨娘却一定要活着离开大梁。”

“爹会的。”谢明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谢寒萼闭上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低低地道:“保重!爹爹……”

谢明目送心爱女儿的背影,含泪的眼中却有欣慰的笑意。

坐着马车前行,四天之后,她们终于到达寿春。

寿春,虽然没有大都建康的繁华,却多了建康所没有的清新气息。

这里没有沿街行驰的华丽马车,却多了许多相挽嘻笑的少女。清丽婉转的楚歌声声入耳,一扫宫廷诗的放荡****,平添了许多绮丽情思。

荻花深吸一口气,回首笑道:“这里的空气都清新好多呢!”

“很干净。”谢寒萼倚着桥头,聆听桥下浣纱少妇的低唱,“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荻花抿唇偷笑,这样的神情她也曾在那个人脸上见过呢!

谢寒萼抬头对她微笑。

“荻花,你爱过什么人吗?”

“没有?”

谢寒萼低叹:“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相思多苦。即使你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但他却总是不经意地就闯进了你的梦,揪住了你的心……”

荻花皱眉,似懂非懂地点头:“寒萼,你别站在这了,人挤来挤去的好危险。”

“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去看傀儡戏呀!两位小哥儿也去看吧,杂技团明天就离开寿春了。”一个白发老者招呼他们。

“我们去看吧!”

谢寒萼笑应,两人手拉手跑了去,把烦恼忧愁暂且抛开。

表演很精彩,是谢寒萼从未见识过的。

“木马技”——只有马首,马身的木马,以两个演员的四条腿代替马腿。表演起来,木马进退自如,起卧自然,竟如真马一般。甚至还有骑马的人坐在木马上,与扮马腿的演员配合,做出种种滑稽惊险的动作。

“寒萼,你看。啊!哈哈……”荻花拍着手,因兴奋而红了脸。

“荻花,你知道这‘木马技’是谁发明的吗?”

“是谁?总不会是个皇帝吧!”

“你还真是说对了!他真是个皇帝。”

“皇帝!”荻花瞪大了眼。

“货真价实的皇帝!”谢寒萼得意的笑道,“那人就是齐朝的东昏侯萧宝卷。虽然只做了三年皇帝,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却是一个杂技天才。就像现在表演的‘涿木幢技’也是他发明的呢!”

“真的假的?”荻花仰头,喃喃自语,“那木幢足有十来尺呀!居然用牙叼,还让人在上面翻筋斗!好厉害呀!”

“小兄弟,那木幢可足足有十五尺半呢!”一道甜美的声音让两人一起望去。

一个笑容颇甜的姑娘正望着他们。谢寒萼一怔,忽瞥见她手上的托盘,恍然大悟,慌忙取了碎银抛进去。

“谢谢二位。”姑娘一笑,没有移动,“听这位公子的话,好像是个行家呢!”

“哪里。”谢寒萼一笑,故作潇洒地一抱拳,“小生不过是多看了几部杂书,哪里是什么行家呢!”

姑娘垂头一笑,忽道:“看公子也不似寿春人呢!”

“哦,小生是出门游历的儒生。”

“出门游历!不知公子要往何处去?”

谢寒萼低咳一声,实在有点吃不消她热切的目光:“只不过是随便走走,走到哪儿就是哪儿了!”

她微笑,略带羞涩地道:“咱们杂技团正要往长安去呢!”

长安!谢寒萼不禁心动。

长安——西魏的首都。那里有博大的北朝文化,古老的历史遗迹……更有她日夜牵挂的那个人……

她一笑,道:“小生谢寒,那是舍弟谢荻。请教姑娘芳名?”

“谢寒。”姑娘低念了几遍,布满红霞的脸上笑容更甜,“孟红喜……我爹都叫我喜儿。”她低语,头垂得更低。

谢寒萼尴尬一笑:“喜儿姑娘,不知能否让我兄弟二人搭班同行?”

“好啊。”孟红喜叫了半声,慌忙掩住口。又羞又喜地道,“我带公子去见我爹之后再商量吧!”

“好,有劳姑娘了。”谢寒萼回头瞪着窃笑的荻花,低骂道,“小心笑破了肚皮!”

荻花低笑,看着孟红喜的背影:“我看那位姑娘是看上你了。只可惜要白费一番情意 ……”谢寒萼回头瞪她,笑过之后却是深深的悲哀……

假凤虚凰,人生荒唐可笑莫过于此。空付一番情意,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这何尝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呢?

第二天,她们跟着孟家班离开了寿春。

令谢寒萼可笑的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敌人——还是一个情敌!

孟家班的人不是很多,但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像孟老爹刀法非凡,做魁儡戏的小卫三人组,“涿木幢技”的大木,剑技的小蝶,舞碟的孟红喜,当然还有她那个情敌——飞刀绝技一流的丁柏。

小小的孟家班,八个人,都齐心合力,团结得很。而谢寒萼和荻花的突然加入,确使孟家班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

孟家班的行程并不快,每到一镇一乡就停驻演出。谢寒萼也日渐熟悉这种闲时轻松,忙时紧张的生活。

她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发现。她知道萧正德决不会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抓她,即使有人暗访调查,也不会想到她混在一个杂技团里。

“谢公子,你坐下休息吧!”孟红喜再看他一眼,羞涩地低下头。人家斯文人果然不一样,即使穿上他们班里的粗布衣裳,也显得俊雅过人。

“喜儿姑娘,你不必特意招呼我的。”谢寒萼笑着,心里难免有丝愧疚。

“没关系,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孟红喜耸耸肩,很随便地坐在地上,“没想到阿荻那么能干,一个大男人居然做得一手好菜,让我也可以偷偷懒呢!”

“是呀!阿荻一向都很喜欢做饭的。”谢寒萼笑笑,也坐在地上。

孟红喜一笑,瞄她一眼,垂下头去。

“喜儿,有空闲还不多练功?小心明天砸了场!”丁柏走过来,刚硬的脸上有丝嘲笑,“你可不比某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得饭吃,有得钱花。”

“你说什么呢?丁柏!”孟红喜站起身,怒瞪他。

“喜儿姑娘。”谢寒萼随手拉住她,气青了丁柏一张脸,孟红喜惊望她,羞怯地垂头。

“其实丁兄说得没错。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谢寒什么事都不懂,给大家添了麻烦,还请见谅。”

“哪里呀!”大木嚷着,憨厚的脸上带着笑,“谢兄弟和阿荻一来,我们的饭菜都香了许多呢!”

孟红喜瞪起眼,叉着腰问:“你是说我烧的菜难吃了?”

“他怎么会那么说呢?”小蝶笑着,温柔的目光不时瞄向丁柏,“快过来吃饭吧!”

谢寒萼偷偷翻了翻白眼,心中暗觉好笑,这都是什么呀!也不知月下老人怎么牵的红线,简直是乱成一团麻了……

途经襄城,孟家班终于到达洛阳。

洛阳是西魏除长安外另一重要城市,繁华热闹绝不逊于建康。

“班主,咱们这次可要大显身手了!演得好,说不定还会进豪门大户表演呢!”孟红喜四处张望,满脸兴奋。幸亏一放好行头,就跑出来逛街,要不然哪儿看得到这些热闹呢?

“是呀!西魏不比南梁,一味的歌舞琴技。咱们杂技班也有机会登上大雅之堂的。”小蝶柔声附和。

孟老爹望着熙攘的人群,叹了一声:“只要能表演,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谢寒萼一笑,劝慰道:“孟老爹,以孟家班的高超技艺,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那又能怎样呢!”孟老爹叹道,“若是早个几十年,碰上东昏侯当政,倒是咱们这些耍杂技的好命了!”

“爹!”孟红喜娇嗔,“别再感怀身世了!赶紧找场子吧!”

“是,大家小心点。我看红喜她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小卫喊着,却被越来越挤的人群困住。

拥挤中,数匹骏马飞驰而过,最显眼的白马上竟是一美丽的少女,娇俏的面容却有一双冷漠的眼。

“好大的威风呀!”孟红喜看着凝神注视的谢寒萼,咬牙道,“好没教养!”

“嘘!”身边一中年男子低声道,“小声,让人听到可不得了的。”

谢寒萼淡淡一笑,道:“大叔,那位是哪家小姐?怎么这么大的气派?”

“今天这还算好的。”一青年笑道,“你没瞧见大伙都躲着吗?在洛阳哪个敢得罪李大小姐呢!就算她的马踩死人也不用管的!”

一个少女低吟唱:“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裳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老说她干吗?”中年男人笑道,“要唱,还不如唱咱们的女英雄花木兰呢!”

“花木兰?是谁呀?”孟红喜好奇地问。

“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谢寒萼微笑,“我还记得《木兰诗》里的几句——‘日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日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她凄然一笑,低语:“即使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也免不得思乡情怀,女儿情结。何况我……”

“你说什么?谢寒。”孟红喜望她,略有疑惑。

“没什么!”谢寒萼慌忙露出笑容,“我在说花木兰代父从军,孝心可佳。而且那么勇敢,机智,比我们这些弱书生强得多了!”

“这倒是大实话!”丁柏冷笑,回首瞪她。

“别理他!”孟红喜回瞪他一眼,扯住谢寒萼的手,“你这样斯文有礼的书生比那粗野的臭男人好一百倍!”她低下头,犹豫着又小声加了一句,“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斯文人了……”

谢寒萼皱起眉,简直要晕过去了。

——老天!谁来救她!

在洛阳的演出很成功,不过数日,整个洛阳都知道城里来了个孟家班。

这天,天气很好,一大早孟家班就如往常一样摆好了场子。但无论大家怎么吆喝,怎样卖力的表演,竟没有一个人靠近,只是远远地瞧着他们。

“老爹,你说洛阳城的人今儿怎么了?干嘛不过来!再这么着,咱们不是白表演了吗?”丁柏终于忍不住了。

“是呀!孟老爹,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呢!”谢寒萼蹲下身,满头雾水。虽然比帮忙打锣收钱来得轻松,但心里却不是滋味。

“可能有人要砸场子!”孟老爹仰头望天,长叹一声,“都小心着点,要是到了晌午还没人来,就收场吧!”

“晌午就收场,不是太早了吗?”一个难听的公鸭嗓插了进来,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谢寒萼仰头看去,倒真是吓了一跳。

好恐怖哇!妖怪?谢寒萼仰着脖子,一时无法反应。

“怎么!瞧着惊讶?别怕,那是昆仑奴。没什么了不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公鸭嗓慢条斯理地道:“请你们看我!我才是老大!是昆仑奴的主人!”

谢寒萼喘了口气,终于把目光从金发巨人身上收回,看向巨人身旁的男人。他的个子也算是高了,但和昆仑奴一比,简直是个小矮子。掩住口,谢寒萼不让自己笑出来。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总比你个子高吧!

“这位爷,有什么吩咐?”孟老爹恭敬地陪着笑脸,却没引起那人的注意。

他望向谢寒萼,冷笑:“你觉得很好笑吗?其实,这没什么好笑的。他再高也是个奴才!大爷再矮也是主子!”

谢寒萼睨着他华丽的衣饰,指上的玉戒,笑起来:“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就好。”那人哼了一声,弹了弹锦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你们哪个作主呀?”

“是小老儿。”孟老爹陪着笑脸。

“是你!”那人又扭头瞧了瞧谢寒萼,“不像啊——算了,我问你,是谁让你们在这儿摆场子的?”

“是马爷。小老儿花了十两银子租了这场空场一个月。”

“十两!倒便宜。”他笑着招手,立刻有人过来,“去找马老三,钱也不必要了,让他在床上躲上十天半月就算了。”

“是,爷。”那人恭声应了离去。却让谢寒萼等人惊了个目瞪口呆。

“老头儿!我告诉你,这块地是姓李的,是我李波李大爷的。”那人掩口打了个哈欠,“虽然你是上当受骗。但你没经本大爷同意就占用,就是不对,这样吧,本大爷也不跟你计较了,交五十两银子,就算是你向本大爷租了。”

“五十两!”孟红喜惊呼,“我们哪儿来那么多银子呀!”

“呦!挺俏的妞呀!”李波一笑,“你若没银子,给大爷做九夫人也成啊!”

“王八蛋!你胡说什么?”丁柏大吼。

李波立刻色变:“好啊!今儿倒真是见识了什么叫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在洛阳骂我李波!真是不想活了……”李波冷笑,“金毛,你还杵在那儿干吗?还不快动手!”

昆仑奴一声不吭,上前就抓丁柏。

丁柏急闪身,居然没避过:“喂!放开我,你这个鬼!”

昆仑奴想了片刻,突然松手,让丁柏摔了个四脚朝天。

“死金毛鬼!看我用飞刀射死你。”丁柏揉着屁股,愤愤地去取飞刀,却被孟老爹拦住。

“李爷,小子无礼。您可别跟他认真。”

“老头儿!你甭说了,告诉你,我李波可从没让人指着鼻子骂过,今儿非得教训他!”

昆仑奴正要再拿人,却突被叫住。

“金毛,住手!”娇喝声起,一匹马驰来,马上的李雍容仍是明艳动人。

“回去吧!大哥。一点小事在这儿吵闹,岂不让人瞧笑话。”

“什么小事?你大哥被人骂呀!”李波瞪着眼,愤愤不平。

“不过是一些耍杂技的,你和他们一般见识什么?”李雍容笑笑,用鞭子指着他们,“听说这些人的把戏蛮好的。就叫他们后天进府表演吧!也瞧个新鲜。”

“小妹,你真要让这些下三滥的人进府表演?”李波急问。

“是啊!宇文将军也会喜欢的。”李雍容一笑,已策马而去。

“算你们好运!”李波哼了一声,“王总管,安排一下。”

“是。”一个商贾似的胖男人应声,笑容满面,恭送李波离去。

李波一走,他立刻敛去笑容,睨着孟老爹道:“孟班主,你知道规矩吧?”

“小老儿知道。”

“知道规矩就好办了。”面色渐和,他笑道,“我也不亏待你们。包银,就五十两吧!就充当租金,至于赏钱,就****分账吧!你四我六……”

“好好……一切都听王总管的。”孟老爹赔着笑脸,用手拦下愤怒的小伙子。

“那就这么定了!后天一早我派车接你们。”王总管一笑,迈着八字步慢踱而去。

“老爹,咱们真的去吗?”小蝶问,满面忧愁。

丁柏暴跳如雷:“老爹,你干嘛不让我打那混蛋?要给包银,赏钱****,那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孟老爹叹道:“不去行吗?那些人根本就是欺负咱们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受了气,心里再憋气,也没地方诉苦啊!”

谢寒萼低叹:“看刚才那人的嚣张气焰,就算告到衙门也没有用的。”

小蝶强笑道:“演就演吧!说不定大户人家的赏钱很多,****开还有剩呢!”

孟老爹叹道:“大户人家的赏钱哪是那么容易得的呀!”

孟红喜低下头:“怎么会这样呢!我就算想到大户人家表演,可也没想到是这样呀……”

“好了,不要说了。”孟老爹皱起眉,“总之,大家一切小心就是了……”

谢寒萼在心底叹息,心中升起莫名的哀愁。

放下手里的衣箱,荻花直起腰。“呀!你不要动啊!”她叫着抢下谢寒萼手里的匣子,“你休息吧?不要搬这种东西!”

“荻花呀!”谢寒萼叹息,“你不要这个样子!这些东西又不重,我不累的。”

“不累也不可以做。”荻花拉起她的手,“你看呀,手都粗了好多,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你做的,这样美丽的手连拿着针线都嫌重呢!”

“你说什么呀!”谢寒萼好笑地摇头,“太夸张了吧!你放心好了,我不过是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你要是让我去搬那十五米的大木桩,我还不肯呢!”

荻花笑起来:“人家怕累着你,只说了几句,你倒讲了一大通……”

“好了,我不说了。快弄好了,叫喜儿她们瞧瞧。”

荻花点着头,忽听有人吆喝。

“宇文浩宇文将军到!”

谢寒萼吃了一惊,慌忙绕到月形门向外望去。

李府的门前,喧嚷的人群中,李波正恭身相迎,那气宇轩昂的男子正是——宇文浩。

“是他。”谢寒萼低喃,神情恍惚起来。

“寒萼,就是他吗?”荻花笑着望去,“云儿倒是说得不错,这位宇文将军果然俊朗出众,一身的正气。董家少爷和他一比,简直不像个男人!”荻花回头,奇怪地望着呆立的谢寒萼,“你为什么不去见他呢?”

“有什么好见的!”谢寒萼回过神,“他什么绝情的话都说过了,我怎么还能厚颜去见他呢?——一个女人的生命里不能轻言舍弃的除了爱情,还有尊严呀!”

荻花皱眉:“那你一辈子都不见他吗?这样躲着他总不是办法呀!”

“我为什么要躲他呢?偶然碰了面打个招呼也就是了,总算是相识一场。”谢寒萼笑笑,扬眉,“好了,快去看看孟老爹他们准备好了吗?”

前院的笑语喧哗随风传来,谢寒萼闲坐树下。听着传来的喝彩,不觉露出笑容。

想来孟老爹他们一定技惊四座吧!可惜,她实在不想到前面去。

其实,荻花说得很对,她是无意识地躲避着宇文浩。这种行为不像她所做的,但她却无法控制。她苦笑着,正自艾自怜中,却被一声娇喝惊醒。

“喂!”她抬头望去,一团火红映入眼帘。那位有名的李波小妹李雍容正瞪着她,见她望过去,立刻喝道,“你去厨房取我的食盒,送到‘清凌水榭’去。”谢寒萼笑笑,懒洋洋地站起身:“对不起,李小姐。我不是你府里的下人。”

李雍容微怔,忽扬眉道:“你是哪个府里的?这么没规矩!”

“我哪个府的都不是。”谢寒萼悠悠笑道,“你别看我一身粗布衣裳,可也是个自由人。”

“自由人?噢!你是孟家班的。怪不得这么瘦弱,原来是南边来的。哼,你们南人还真是没用,个个都像娘们。”

谢寒萼转身欲走,却被李雍容叫住。

“喂!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事,这十两银子给你。”

谢寒萼回头,看了看扔在地上的银子。再看看趾高气扬的李雍容,笑了起来:“李小姐等一会儿吧!我替你叫个人过来——我想,想赚这十两银子的人多得很。”

“你是在嘲笑我!”李雍容怒瞪她,忽的甩响手上的鞭子,“没有人可以嘲笑我李雍容!”

谢寒萼笑笑,转身要走。李雍容已一鞭抽来。

“真是秀才遇到兵!”她咕喃,想闪,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眼看第二鞭迎面飞来,她闪避,却一头撞进一具宽厚、结实的胸膛。

这胸膛好温暖,好熟悉。她的心一跳,缓缓抬头,迎上那双微蓝的眼眸。

“唉!”好久,她才低叹,“放手!”

宇文浩扬眉,望向长鞭那一头的李雍容。

“宇文浩!你和他什么关系?干嘛护着他?”李雍容怒瞪宇文浩,却扯不动被他抓住的鞭子。

宇文浩撇开手,道:“得罪了,李小姐。”

谢寒萼淡淡一笑,离开这令她依恋的胸膛。

宇文浩低头看她。突然不声不响地,扯了她就走。

“宇文浩,你回来!”李雍容大叫,见他们越去越远,把手中的马鞭砸在地上,怒形于色,咬牙道:“宇文浩,我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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