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白话容斋随笔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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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天下杂谈(4)

酒肆旗望

现今在都城和郡县的酒店,以及所有卖酒的店铺,一般都在门外挂一幅大帘,大帘由数幅青布或白布做成,小店的幌子高低大小很随意,而那些乡村小酒店有挂酒瓶的、有挂酒瓢的,还有用扫帚秆做标志的。唐代人的诗文对此多有反映。

挂酒旗的习俗可能自古就有。战国时期的《韩非子》一书有这样的记载:“宋国有一个卖酒的人,酒杯盛得满满的,对待客人十分谨慎,酿出来的酒味道很醇美,门外的酒旗也挂得高高的,可是他的酒就卖不出去,后来变味发酸了。”这段话中所提及的酒旗就是现在酒店面前悬挂的幌子啊!

蓝尾酒

唐朝白居易元旦时饮酒作诗,其诗为:“三杯蓝尾酒,一碟胶牙饧。”又云:“老过占他蓝尾酒,病余收得到头身。”“岁盏后推蓝尾酒,春盘先劝胶牙饧。”根据《荆楚岁时记》记载:“胶牙,是坚固如胶之意。”而句中的“蓝尾”,就让人费解了。

据《河东记》记载:“申屠澄与路旁茅屋中的老头、老太婆及少女围火而坐。那老太婆从外面拿一把酒壶对申屠澄说:‘因为你冒寒而来,先喝一杯。’申都澄赶快站起来,深施一礼说道:‘礼当先让主人翁喝,然后才能轮到我,当婪尾。’”大概是把“蓝”写成“婪”字,“当婪尾”的意思就是说最后一个饮酒。

另外,叶梦得在《石林燕语》中说:“唐朝时,人们所说蓝尾的意思,多有不同。蓝字大都写成啉,见于侯白所著《酒律》一书。在这里说聚会饮酒,轮流一圈,坐在末座即最后一个人要连喝三杯,称为蓝尾。这大概是因为坐在末座的人,最后才喝,轮到他时要经过一段时间,所以让他连喝三杯,以表示敬意。有人认为啉是贪婪的意思,还有人说啉即燷,就像把一块铁放进火中,认为它能出色,这纯属无稽之谈。由此可见,唐朝人自己也不大明白蓝尾的真正意思。”叶梦得的看法,即是如此。

在我看来,上述说法,未必就是这样。侯白关于三杯酒的话,只是说酒的轮数,怎会有连续饮酒的意思呢?侯白诙谐的话可在《启颜录》中看到。《唐书·艺文志》著录有侯白的《启颜录》十卷、《杂语》五卷,并没有《酒律》这本书。苏鹗的《演义》也引用了叶梦得的观点。

熙宁司农牟利

宋神宗熙宁、元丰年间,在王安石的变法运动中,那些贪官污吏们有了搜刮民脂民膏的机会,他们整天打着朝廷的幌子,想方设法寻找生财的门路。一天,主持全国变法的机构——司农寺,竟然下发了这样的一道命令:

全国各地供神的祠庙,全部承包给个人,只需每年上缴官府一定数额的香火钱。

官府从私人那里得到香火钱后,就不再由祠庙加以管理,任由那些私营业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祠庙变得不再肃然庄重,承包者为了能够多赚钱甚至将祠庙改装成商店或者市场。一时间,人声沸腾,哭叫的声音、戏谑的声音、分斤掰两的声音不绝于耳,祠庙从此变得污秽不堪。

应天府(今河南商丘)长官张方平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向皇帝上书说:“本府有两所神祠情况特殊,是不是可以免遭此难?一所供奉的是上古五帝之一帝馨的儿子阏伯,一所供奉的是殷纣王的哥哥微子。阏伯曾分封在商丘,是火神,而宋朝以五行相推,正是以火德而拥有天下的,应当推崇火神;微子被周公分封在商丘,建立了宋国,我们宋朝更应该尊重!可是,现在连这两所庙也被闹得一塌糊涂,官方一年不过只能得到上交的七、八贯钱,实在是利小害大!我请求:用本府公使库的钱代交这七、八贯钱,把阏伯庙、微子庙收回吧!”

深居东京开封皇宫的宋神宗,看了这份上书,越想越觉得问题严重,大为恼火!马上提笔在上面写下批示:“怠慢神灵,污辱国家,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恶劣的呢?”

批示传出,那些钱迷心窍的官员们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再下文件,收回了那道荒唐的指令。

在那个年月里,还发生过另外一件类似的事件。又有人提出前代帝王陵墓,占地面积很大,请准许百姓开垦耕种,司农批准了这一建议。顿时,在前代帝王陵墓所在地的百姓纷纷起来开垦耕种。唐代帝王陵墓上的草木,被铲除一尽,昭陵上高大的树木,亦被砍伐无遗。御史中丞邓润甫得知这种情况后,就给神宗上疏说:“熙宁时的国家法令,本来是禁止打柴的人乱砍乱伐的。每遇在郊外祭祀天地的时候,都要诏令各地官吏前往致祭,朝廷的德意不能说不是深谋远虑、从长计议的。而今那些无耻小人,贪得无厌,不顾大局,他们搜刮所得已难以数计,仍然不以此为满足,何况要叫他们少搜刮呢?希望贬斥首先提出准许垦耕前代帝王陵墓的人,恢复旧的制度。”神宗见到此奏之后,立即下令禁止。这样才使未被开垦耕种的帝王陵墓得以幸免。

上述两件事,真可谓是史无前例的怪事。宋神宗就是在听到了申述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此看来,由于皇帝朝政繁忙,因此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顾及得到的啊!

逾缮那一由旬

佛经中有下面的计量方法:

七个极微尘合成一个阿耨池上尘,七个阿耨池上尘合成一个铜上尘,七个铜上尘合为一个水上尘,七个水上尘合为一个兔毫上尘,七个兔毫上尘合为一个羊毛上尘,七个羊毛尘合为一个牛毛上尘,七个牛毛上尘合为一个向游尘,七个向游尘合为一只虮,七只虮合为一只虱,七只虱合为一粒麦,七粒麦为一指,二十四指为一肘,四肘为一弓,五百弓为一拘庐舍,八拘庐舍为一由旬。

一弓长八尺,五百弓长四百丈,一拘庐舍有二里长,十六里为一由旬。

民俗火葬

自从佛教徒倡导火化之后,人死了以后将尸体烧掉的事情,到处都有。在炎热的夏季,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发臭,许多佛教徒死后不到一天,当时肌肉还没有变凉,就迅速火化了。

春秋时期,鲁国的夏父弗忌提出了颠覆先祖的祭祀建议。展禽说:“他这样做,一定会遭殃,就算是寿终正寝,也会遭殃。”等夏父弗忌死后,下葬之后,燃烧的烟气笼罩在坟墓上方,据说是埋了之后的棺木自燃了。

吴国攻打楚国时,驻军在麋地(河边的有水草处),楚国的司马(掌管军队的官员)子欺准备火烧麋地,令尹(相当于宰相)子西说:“我们父老兄弟的尸骨也丢弃在那里,无法收殓,现在再将他们同吴君一起烧掉,这是不合适的。”子西指的是,前年楚国和吴国交战,楚军士兵多死于麋中,不可把他们和吴军一起烧掉。卫国人挖掘了褚师定子的坟墓,并且在平庄将他的骸骨烧掉。燕国的骑劫围攻齐国的即墨城(今山东平度东南)时,在城外掘了齐国人很多坟墓,并且放火焚烧死人的遗骸,齐国人在城墙上远远地望见,无不痛哭流涕,同时对燕军的仇恨也陡增十倍,甚至百倍。

王莽改制,创立了把人烧死的酷刑,称为“焚如之刑”,陈良就被这样烧死了。由上可以看出,古代人把焚烧尸体当成是奇耻大辱。

《列子》中说:“楚国的南方,有一个名叫‘炎人’的国家。那里的人在亲属死了以后,就先把肉剔下来扔掉,然后把骨头埋了。秦国的西方,有一个叫‘仪渠’的国家,那里的人在亲属死了之后,就用柴火把尸体焚烧。烧的时候,只有黑烟冲天,这才算是孝子。由此可见,火葬在上古已经被统治者作为治国的手段,老百姓将这种行为看作是习俗,也就不会觉得怪异了。”可能那时候火化的风俗还没有流传到中国,所以列子觉得仪渠人的做法很奇怪,以至于把这种行为与剔肉埋骨相提并论。

南舟北帐

不久以前,我在豫章(今江西南昌)一个比较好的寺院中遇到一位辽州(今山西左权)的僧人。他在与我闲聊的时候说:“南方人根本不会相信,北方有能够容下千人的大帐篷;北方人不会相信,南方有能够载重万斛的大船。可能是因为从来没见过。”

《法苑珠林》中说;“长期居住在山林中的人,不相信有像木头一样大的鱼;长期居住在海边的人,不相信有鱼那样大的木头。胡人看见绫罗绸缎,不相信是蚕吃了树叶吐丝织成的。吴人身居江南,不信能有容纳千人的毛毡帐篷;到了河北,不相信有可以承载二万吨货物的船。”辽州僧人的闲谈恰好与此雷同。

饶州风俗

宋仁宗嘉祐年间,吴孝宗(字子经)曾撰写《余干县学记》。在这篇文章中,他叙述了饶州的风土人情:

古时候,江南地区在国内经济文化中的地位,不能与中原地区相比。宋朝建国以后,七闽(今福建)、二浙(浙东、浙西,今浙江)及大江以西(今长江西下游南、北两岸的地区)地区读书的风气很盛,人才辈出,数量之多,居于国内首位。江南已居国内首位,而饶州(今江西饶阳)又居江南首位。这是由于饶州土壤肥沃,适宜于多种动植物及农作物的生长,百姓生活富裕而有积蓄,拥有百金的人家不能算作富人。每当天下安宁太平无事的时候,饶州人乐于行善。人们爱好读书,作为父兄的,如果他们的儿子或兄弟不学文化,就会感到内疚,认为没有尽到督导教育之责;为母亲妻子的,如果他们儿子、丈夫不学习,就会感到耻辱。其风俗竟如此之美!

沧海桑田,而今在看饶州,家家户户是五谷丰登,与过去已经不同了。高楼巨栋拔地而起连了一片,近几十年来,往往被那些坐享其成的寓公所占有。而助人为乐、妻督夫学、父催子读得好风尚也不如《余干县学记》所记载的那般好了。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啊!

唐扬州之盛

隋唐之前,扬州已经小有名气,隋炀帝挖掘大运河,扬州地理位置日渐紧要。唐代一百多年间,经济上以江淮为支柱,江淮以扬州为心脏。与长安不同,扬州处于水陆交通枢纽,周围土地肥沃、物产富饶、钟灵毓秀、商贾云集、市场灵活,是唐代粮、盐、药材、丝织品、木材、铜器的著名集散地。唐代朝廷设置盐铁转运使后,盐铁使专门居住在扬州。

大诗人杜牧曾经前后在扬州当了十年的官,他非常喜欢扬州的山水景色,故而留下来诸多赞美扬州的脍炙人口的佳作。比如,“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赠别二首》其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遣怀》)

唐代扬州诗坛,不但有杜牧写扬州的许多名章雅句,还有张祐、王建、徐凝等诗人的诗作为之增辉。

张祐在《纵游淮南》里写道:“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扬州的长街、市井、红袖、山水跃然纸上。诗人用“只合扬州死”,写扬州不仅是人间天堂,更是最好的归宿之所,语出惊人,造成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增加了读者对扬州的感情。

王建在“安史之乱”后曾到过扬州,他写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即使经过战乱的破坏以后,扬州仍不失昔日的风采。

徐凝在《忆扬州》诗里这样描述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月光千里,普照人世,并不偏偏疼爱扬州。作者却对扬州如痴如醉,作品之中偏爱扬州,后来“二分明月”竟然成了扬州的代称了。

然而,扬州却在唐朝末年五代时期遭遇毁灭性的损坏。先有唐末泰彦、毕师铎第一次抢掠扬州,接着又有孙儒和杨行密抢夺扬州,当时扬州的建筑被毁坏殆尽,人口少的时候仅仅剩下几百户。杨行密占领扬州后曾打算重建扬州,但是没过多久,后周的军队围攻扬州,扬州又一次遭到兵火毁坏。

宋朝建国一百七十多年间,扬州的实际状况,远不及唐代繁盛时的十分之一。至今,破败得更加令人心里发酸,想掉泪!

政和宫室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皇帝不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而修筑的各式各样壮丽的宫殿,真是数不胜数。其中比较著名的如汉武帝时建设的甘泉宫、建章宫,陈后主修建的临春宫、结绮宫,隋炀帝时修建的洛阳宫,唐明皇修建的华清宫、连昌宫,等等,相关的史书中都有详尽的记载。

宋朝皇帝所修筑的宫室比较著名的是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年)修建的玉清昭应宫、会灵宫和祥源宫等大型建筑。当时奸臣王钦若深得真宗宠信,因此在王钦若的怂恿下,真宗才大兴土木。其实,无论是哪个朝代在兴建大型建筑时,都有许多忠贞的官员出来反对这种推崇奢靡、劳民伤财的行为。

以上各朝各代所修筑的宫殿,真可谓是雄伟壮观、无法比拟。但是,假如同宋徽宗时在京师开封修建的宫殿相比较,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宋徽宗政和年间,奸臣蔡京专权。为了博取徽宗的宠信,他组织了大宦官童贯、杨戬、贾详、蓝从熙、何沂五人分头负责在开封修筑宫殿。他们的这一心血来潮不要紧,却害苦了全国的百姓,各地都在为京师的建筑而奔忙劳苦。最终,一大群豪华壮丽的楼阁拔地而起,最先建成的是延福宫,接着又陆续建造了穆清殿、成平殿、会宁殿、睿谟殿、凝和殿、昆玉殿、群玉殿七个殿堂;东西两边各有十五座豪华壮丽的阁楼,分别起了吉祥如意的名字,它们分别是:

东边:蕙馥阁、报琼阁、蟠桃阁、春锦阁、叠琼阁、芬芳阁、丽玉阁、寒香阁、拂云阁、偃盖阁、翠葆阁、铅英阁、云锦阁、兰薰阁、摘金阁。

西边:繁英阁、雪香阁、披芳阁、铅华阁、琼华阁、文绮阁、绛萼阁、秾华阁、绿绮阁、瑶碧阁、清音阁、秋香阁、丛玉阁、扶玉阁、绛云阁。

除此之外,又用形状怪异的花石叠垒成山,在山上又建两个楼阁称“明春阁”(高达十一丈)和“宴春阁”(宽达十二丈)。在这些宫殿楼阁中间,又开挖一个大坑,蓄水成海,东西长四百尺,南北宽二百六十七尺。又有用栅栏围成的独立动物园林如“鹤庄”、“鹿寨”、“孔翠”等,顾名思义,那里面各养着鹤、鹿和孔雀等珍禽异兽,总共达数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