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阳光正浓,服务生体贴将湘竹窗帘放下。斑驳细碎的阳光顺着缝隙溜进来,顽皮地在桌面上跳舞。
贡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八九年没见,他老了。鬓角染上灰色,眉宇间也有了皱纹,背也有些驼。
“您找我有什么事?”贡眉客气问。面部表情相当平静,似乎坐在对面的就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内心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表面上的故作坚强只为了让自己更加坚定走下去。
前边的路还很长,为了女儿和儿子,她必须挺住。
夜深人静时,她也想要一副有力的臂膀,把她抱在怀里,不需要言语,只那么静静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可,她清醒地知道,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天。所有的路,她都要一个人走。
陈振天回望着女儿有些心虚。他微微低着头,思忖几秒说道:“听邵佳她爸说,你妈妈没了。我……我想看看她去……”
贡眉冷笑了一声。“请你让我妈安息吧。”
“晶晶……”
贡眉挑眉。
“爸知道,当年对不起你们母女,这些年,爸想明白了!”
“晚了!”贡眉表现得出奇冷静,“陈先生,您的忏悔不能挽救我妈的命,不能擦去我身上的污点,不能抹去我们心上累累伤痕……”
“晶晶……”陈振天越发愧疚。
贡眉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又优雅地放下。心里明明早已经激荡云涌,可她还是强迫自己表现得很镇定。
“有话您说。”贡眉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她是趁中午时间出来的。她的中医门诊患者很多,多是老患者。知道她原来的那个诊所兑出去了,才来医院找她的。
中医专家门诊除了她,她还聘请了三个人,都是原来跟着自己的老搭档。医院给她挂上中医专家的名牌,还封她为科室主任。
她这个主任却没以身作则,为了见陈振天翘班了。
陈振天的手微微抖着,从黑色手包里一张银行卡,颤颤巍巍推到她面前。“晶晶,这么多年,爸爸没尽到责任,这是爸的一点儿心意……”
贡眉扫了一眼银行卡,只扫了一眼。
“陈先生,我不缺钱。”
这几年,她手艺越发精湛,专业技能的提高带来的就是丰厚的收入。
除了自己的那份收入,还有秦北临走时给她的钱,以及后来他那两座房子卖了打进卡里的钱。
她用秦北的那笔钱,买了三个小户型的房子出租。这几年随着房价飙升,租金也高了许多。在房价攀升的今天,她买的房子又升值好多。
那三幢房子都写着儿子童童的名字。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有依靠男人,凭着自己手艺也活得挺滋润。
陈振天见女儿拒绝的如此干脆,脸色越发尴尬,简直无地自容。
想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硬着头皮,卑微地说,“晶晶,我后来又结婚了,生了个儿子。可是,他……你弟弟他身体不好……白血病……要骨髓移植……需要配型……”
贡眉眉心越蹙越紧,还么等她作何反应,身后椅子背对着他们偷听的邵佳,嗷一嗓子窜起来!
贡眉刚想制止,眼前一晃,邵佳已经扬手,将手里的半杯咖啡“噗”的一声全都泼在陈振天脸上。
“不要脸!”邵佳转身窜到他们这张桌前,指着陈振天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畜生!当初你干嘛了?管不住下半身,搞三捻四,有了孽种,还想让晶晶帮你?你做梦吧!报应!你缺德事做太多了,那是对你的报应!那孽种该死,你也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
店里服务生听见这边大呼小叫的,急忙跑过来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有几张桌的顾客也纷纷站起身朝着他们这边看。
邵佳指着陈振天,“大家看看,快来看看,就这老东西,跟小三搞破鞋,弄得妻离子散。跟妻子离婚,他让妻子净身出户,一分钱也没给。妻子被他活生生逼疯了。妻子住院四五年,他一次都没看过。
有一天,妻子突然清醒了,为了不给女儿增加负担,从楼上跳了下去!大家看过跳楼的人被摔成什么样吗?脑浆崩裂,鲜血淋漓。
如今,这不要脸的男人又跟另一个小三儿结了婚,生了个孽子,得了白血病,现在,他想起还有一个女儿来,想让女儿拿骨髓去配型,大家说说,这样的男人,为啥帮他?他就该死!孽子也该死!小三儿更该死!”
贡眉用全身力气,才把骂骂咧咧的邵佳拖出来。一出西餐店,贡眉身子就软了,泪水也止不住流下来。
邵佳把自己车子扔下来,开着贡眉的车子回医院。骂了一通,她心里畅快淋漓,看着窝在副驾驶上默默流泪的贡眉训斥她,“我骂你那个爹,你心疼了?那我跟你道歉。”
贡眉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我想起这些年我过得日子,还有妈妈的去世。真恨他!要不是他在外边拈花惹草,我和妈妈一定不会过得这么辛苦。妈妈也不会那样离开……”
“那就找个人嫁了。找一个心疼你的人,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疼的男人。以后就不那么辛苦了。”邵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似在犹豫,“晶晶,不然,你去找童童爸爸吧。”
邵佳知道贡眉生了一个男人的孩子,也知道贡眉是那个人的情人。但是,邵佳有一点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