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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一夜纵情的疲累,两兄妹手牵手在后花园漫步。
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受鸟语花香,伊人精神大振。不远处,那架因她生病而被冷落多日的秋千,寂寞的垂吊着。
伊人望着它,心有所动。
“哥哥,杰哥的爸爸很可怜!”
“你动不动就会想到他,”东瀚不快,“他比我还幸福,哪里可怜了?”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待明白时,却又永远的失去了!”
稚嫩如她,能感悟到这番道理,实在难能可贵!东瀚不禁惊喜万分。
“伊人,我以你为荣。”
揽住她,他一阵狂吻。
这一幕,落入坐在远处花棚下的百合眼里,一如既往的教她痛苦不堪。
她知道,他们已经结合了。而她,本来也有机会,成为东瀚的人。
那一晚,她送去的鸡丝玉米浓汤,其实已被祖母预先掺了****,为了成全她的梦想,祖母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很遗憾,她事前并不知祖母的计划!
懊悔吗?当然是有一点,但是,她同时竟也觉得庆幸!或许,是她本性懦弱,虽然她愿意把自己高贵纯洁的处子之身奉献给东瀚,但倘若他知悉她卑劣的手段,将会如何的鄙弃她!
凡事瞻前顾后的她自然也想过东瀚是否会因此而迷恋她的身体……然而再怎么猜测都没用,机会确确然然已经失去了!
想像那一晚,受了药力催逼的东瀚是如何狂热的爱着伊人,就令她心碎,绝望。
她怀疑自己变态了,明知心会痛,却还是每每躲在暗处,偷看他们亲热,然后幻想自己是伊人……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定定望住那二人,百合心中充满怨恨。
为什么,她没有投生到方慕凌的肚子里呢?倘若同为方慕凌之女,她就有资格、有实力与伊人竞争了!
为什么,东瀚是如此温柔、如此专情的男子呢?倘若他生性风流,她或许还可觊望与伊人一同分享他的爱情。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自艾自怜,而伊人却可以享有那么多的幸福!
那么,东瀚终于舍得放开伊人了,牵她走向秋千架,然后,抱她上坐板,自己站在她身后推送……偶尔在秋千荡回时,他会拉住索链,倾身向前亲吻伊人。他们两个,就像童话中永远无忧无虑的公主与王子!
伊人开心的笑声绵绵不绝,从空中撒落,伴着清爽和风,融入郁郁花香,叫人禁不住想问一声“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词中美人,当时笑语盈盈,衣袂翩翩,未尝不与今同!
“百合,”与她一同观看的方夫人冷冷道:“你自己没用,三全了别人的好事。惟今之计,只有等待了。”
“要等多久……”百合喃喃自问。伊人今年十六,即使真如祖母所言的活不过三十,她依然还有十多年要等!
而且,谁能保证,在伊人去后,东瀚会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而我这个老太婆,恐怕只能抱憾而终!
“祖母!”百合骇然回神。
“你知道吗,百合?你母亲虽是名正言顺的方家二少奶,但你爸爸的心已经变了!他们曾经是相爱的,姓慕的女人进门后,你爸爸的魂就被勾走了!”
百合对自己的身世很清楚,但她不了解母亲的过去,隐约的,她知母亲与继父是旧识,正因此,继父才会在她生父去世后,把她母女俩带回香港。
“爸爸……他应该是爱妈咪的。”为了娶她母亲,继父甚至可以不要他亲生的女儿。虽然如今回来了,但这对于父母的感情有影响吗?
“对,他应该是爱你妈咪的,但多了一个慕凌,一切都变了!她虽已死多年,你爸爸依然忘不了她。你妈咪没办法跟一个死人争,她愿意认命;可是你,百合,若不看着你打败伊人,我死不瞑目!”
祖母好可怕……百合已经不是初次感受到祖母的戾气了!
抬眸而望,那对情人依然笑声晏晏……
浑然不觉被偷窥,东瀚渐不满足于游戏般的亲昵,坐到伊人身边,并搂住她,双手急切的摸索她的娇躯。
忽然,身下的坐板在他心醉神驰时往左急倾,沉醉在柔情蜜意中的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双双跌落地下。
“唉啊!”伊人痛叫。
“伊人!”顾不得理会身上传来的疼痛,东瀚急急审视她,“有没有伤到哪?有没有?”
“不知道……”伊人也担心着他,“哥哥你呢?”
“我没事。来,让我看看你。”
他吻上她煞白的玉颜,一边开始按触她的身子,“这里痛不痛……这里呢?”
这时,百合急奔而至。
她满面的惊惶,“瀚哥!你——你流血了! ”想也不想的蹲下身,她用裙摆轻轻擦拭东瀚手肘上沁出的几丝血迹。
一时间,两兄妹都愣了,呆呆注视她的动作。
“对……对不起!”意识到周遭空气的凝固,百合如被烫到般跳起,“我——我与祖母经过这里,看见——伊人,你怎么样?没事吧?”
伊人充满敌意的摇摇头,眸光移到东瀚手上,雾气开始在眼里凝聚。
“哥哥……痛不痛?”
东瀚搂住她,笑道:“傻孩子。一点小伤罢了!别担心。”
方夫人来到他们身边,皱眉道:“这架秋千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年久失修,你们别只顾着玩,也该小心点才是。”
若这坐板是在秋千荡到半空时脱落……东瀚心一凛,抱着伊人站起来。
“婆婆,谢谢您提醒。”
“瀚哥!”百合在祖母眼神示意下,唤住道过失陪后就举步离开的东瀚,“爸爸送我的游艇已经运到,我想请你和伊人一同出海,不知——”
“今天不行,改天吧。”东瀚拒绝,连头都不回。
百合好难堪,眼泪差点滚出。
“哭什么?他这样对你,总有一天,哭的人是他!”
有鉴于近日发生在伊人身上的不顺,东瀚的外婆邝夫人,特地带他们兄妹去位于深水?的志莲净苑烧香求签。
回来后,东瀚一直心情不好,一个人向方慕凌的神位默祷许久。
下午,他的好友们登门拜访。
不愧是好友,朱涛轻易便发觉东瀚的异样。
“东瀚,你有心事?”
东瀚毫不隐瞒的把近日的事合盘托出。
“亚涛,我很担心,事情好像不单纯是意外。”今早在苑里,慧云师父帮伊人解签,说她近段时间有小人作祟,还说什么因果轮回,伊人不日将有劫难!”慧云师父是位修行多年的高人,城内不知她法名的人,少之又少。
朱涛听罢,沉吟道:“你知道的,慕家女子身受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浮躁乃是商场大忌,东瀚一向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事关伊人,他就会变了!
“你不知?”朱涛深感意外,“你们两家的关系如此密切,伊人又是你的未婚妻……”
“我真的不知道!亚涛,请告诉我。”
亚涛望望在不远处,与许洁儿一同仰头看大宇摘龙眼的伊人,明知她听不到,还是压低了声音说:“这只是一个传说。传说在很久以前,慕氏有位容颜绝丽的女子,虽然足不出闺门半步,美貌却是人人皆知。一个因缘际会有幸得闻其声的少年,竟从此患上相思病,很快就不治而亡。少年的父母痛不欲生,诅咒那位女子红颜薄命、慕氏一族断子绝孙……结果慕氏从此再无男丁,凡女子尽皆短寿。”
他也是本城望族后裔,这些豪门传奇,乃是他的祖母辈津津乐道的。
“无稽之谈!”东瀚嗤之以鼻,“我婶婶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吗?”
“这——你提到因果,我想,多少都跟她家族的历史有点关系吧?”看到伊人过来了,朱涛转换话题:“刚才愈百合邀我们出海,你和伊人去不去?”
“我哪有心情!”
朱涛笑道:“你太在意她了。”
“你不明白——”
“哥哥!”伊人提了一蓝龙眼回来,东瀚起身上前接下篮子,一手揽住她:“你又不爱吃,跟大宇凑什么热闹!”
“好玩嘛。宇哥摘了好多,他说要带回去给俊哥吃。”因为表姐 立心仪愈俊,伊人对他分外青睐,问道:“他怎么没来呢?明天出海,叫他和表姐也去。”“你真的要去?”把篮子往桌上一放,东瀚伸手就把伊人拉到膝上坐,为她拭去额际微微沁出的香汗。
“我想去玩,”伊人勾住了他的颈子,撒娇道:“去嘛,哥哥!”
“我又没说不去。”东瀚很意外,虽说伊人对生父及百合母女的态度已有好转,但也不是全无芥蒂的。
“去哪里?”大宇和女友各抱着一大篮的龙眼回来,听到东瀚说话,忙问究竟,生怕错过好事。
“出海。”
“你决定要去?伊人呢?她不是跟俞百合有仇吗?”大宇的性格与伊人有些相似,也是个直肠子,说起话来不拐弯的。
伊人瞪他一眼,“才没有。我以前也不恨她,只是讨厌。”
“那现在?不讨厌了?”
“现在啊……”伊人眼前不期然浮现出百合关切为东瀚拭去血迹的那一幕,吃醋了。“她碰过我哥哥的手呢,我最讨厌她!”
大宇哈哈大笑,“伊人,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醋桶!”
东瀚放下满心忧虑,也笑了。“伊人,我的傻孩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真羡慕伊人,”许洁儿瞟了大宇一眼,“未婚夫那么爱她!”
“我也很爱你啊!”大宇收笑,认真的向女友表白。
朱涛故作落寞,“拜托!我还是孤家寡人,不宜受刺激。”
“人不风流枉少年!亚涛,你也交个女朋友嘛!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帮你介绍。”大宇很热心,非要朱涛说出择偶的标准。
朱涛露出可恶的笑容,“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是谁?”会这般追问的,当然又是大宇!
朱涛笑而不答,眼睛却望住伊人。
东瀚迎着他的视线,骄傲的笑道:“她是我的。”
“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要跟你争,”朱涛开着玩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等你们的女儿长大。”
“涛哥!”伊人放声尖叫,羞死人了,她和东瀚还没结婚呢!
看她那副恨不能钻入地洞的窘样,大伙都开心的笑了,完全不知此刻所享有的快乐,正是恶梦的开始。
价值港币一千二百万的豪华游艇“百合花”号,是方思远送给继女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百合新请的客人大宇、朱涛、俞俊等,全是东瀚的朋友,女生有三位:洁儿、 立、安妮。
还有杰人,他放下手边事,特意陪妹妹出游。由他驾驶的游艇很快开出大海,与热闹的沙滩相比,这里非常宁静,船只稀少,蔚蓝的海面闪着点点金光,景色壮美。
天气晴好,伊人与表姐在甲板上晒太阳,远处,大宇开着快艇带洁儿滑浪。
立与伊人一向亲密,她对表妹最近的改变感到非常不解。
“伊人!你什么时候跟俞百合那么好了?还跟她一起出海,这要在以前,打死你都不干!”伊人很想跟表姐解释,但对于自己不可思议的转变,自己却深觉怪异,又怎么能说得出个所以然?
“表姐,我没有跟她好!可是我——我——”
她莫明其妙的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急得冒汗,东瀚走来看见,以为 立又欺负她。
“怎么了,伊人?她又开罪你?”
“没有!”听到头顶上清朗带笑的声音,伊人连忙爬起来。“哥哥,你打扮好了,涛哥呢?”
东瀚身穿潜水服,腰上还绑了一个软质鱼篓,一身必备行头被伊人说成是“打扮”,他忍不住笑了。
“傻瓜!”拉她在怀中,他低头覆上那两片粉嫩的唇瓣,他吻得那么投入,那么忘我,就好像从此以后不能吻她们的缠绵不舍。
朱涛爬上甲板,见状调侃道:“这么舍不得,干脆带她一起好了。喏,接住!”
闪身接过朱涛投来的鱼枪,东瀚捏捏伊人的鼻头,“等我回来。要乖哦!”
“我晓得。哥哥小心啊!”
在海中央,游艇停住不动。两个男孩跳入海中,瞬间不见。
“我们下去吧。” 立提议。
下到船舱,只看见俞俊一个人在整理鱼具。
“俊哥,你怎么不去潜水呢?”
“我没有潜水证书。”俞俊抬头向伊人笑了笑,“要不要跟我去钓鱼?”
伊人看看表姐,“不要,我只会吃鱼,而且我不敢碰活鱼的。你跟表姐去好了。”
“没关系,你钓上来,我帮你捉住。”俞俊果然如东瀚所料的钟情于伊人,虽不致有非分之想,但能够多看她一眼,于他都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而 立果然也如伊人所猜的爱着俞俊,立即敏感的觉察出他眼底的异样光芒,又是愕然,又是伤心,一股无形的痛弥漫全身,当下冷冷道:“你们去,我饿了,要吃点东西。”
她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伊人对表姐的个性早已习惯,虽不明白她为何要拒绝,而且态度冷淡,一点回转的迹像都没有,但仍想帮她一把,于是说:“那,俊哥我们去好了。”
爬上船头,俞俊在两个鱼钩上分别放了饵,然后把鱼杆递给伊人,“钓过鱼吗?”
她摇头。“我很笨,不会游泳,怎么会钓鱼?”
俞俊失笑,觉得她好可爱。“你的逻辑很奇怪!游泳和钓鱼有关系吗?”
“有啊。”伊人学着他的样子,把鱼线抛出去。“我跟祖父祖母在挪威时,见过一位老伯伯被他钓到的大鱼拉下海里!若是不会游泳,那他不是要淹死?”俞俊笑了,“他钓到鲨鱼吗?”
“咦,我告诉哥哥,他也这样问呢。”伊人觉得很有趣似的咯咯笑起来。
她三句不离东瀚,令俞俊心情突黯。放了假,他仍留在香港,为的只是能有机会多看看她,然而又必须时时克制想见她的欲望。他明白自己不该觊觎好友的未婚妻,可是——情难自禁!
他忽然的沉默,令伊人诧异。她侧脸看看他,发觉他实在长得很好看,英伟的轮廊非常吸引人,难怪表姐那么喜欢他。
想到表姐,伊人随之记起自己来钓鱼的目的。“俊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喔!”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最好不要问,否则会把鱼吓——嘿!你那边有鱼咬钓了!”
他敏捷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把鱼线拉起,随着她惊喜的叫声,一尾银白色的小鱼被拉出水面,活泼泼的挣扎着。
伊人看了,又不忍心,在俞俊取下它,准备放入桶子时,她央求道:“放了它好不好?俊哥,它还那么小!”
“你来放。”俞俊把鱼装入桶子后递给她。
“你快回家吧,下次不要再贪吃了。”她一边念,一边把条幸运的小鱼倒入大海,让它重获自由。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俞俊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这女孩,可爱又善良,莫怪有那么多人喜爱她!
虽然负气, 立依然抵不过想见俞俊的渴望,上来找他们。不曾想,她居然会见到他如此温柔的表情!那么熟悉,就像她多情的表哥,在面对伊人时常有的那种神情!
她觉得受到了伤害,未媳的妒火重又燃起,“伊人!”她尖锐的叫,“你哥哥他们还没上来吗?”
“没有啊!”伊人回过头笑道:“表姐,你来玩,我口渴,想下去饮水。”
“我去拿饮品。”俞俊手一撑便站起来。
“俊哥——表姐……”眼巴巴看他离开,伊人不知要喊谁才好。
“我也下去,” 立此刻,深恨这个美丽的小表妹,“你就在这等你哥哥吧,等会就有人来陪你,不会闷!”
她说完即走,根本不理会连声唤她的伊人。
真奇怪!伊人好一阵错愕,忽然好想念永远温柔不变的哥哥,探头往下看了看,真希望他立刻就上来。
向前倾的身子,还没坐正,脑后忽遭重击,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随之把她推落入海。根本没机会呼救,伊人便没入海水之中,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大宇!船上好像有东西掉下来?”玩了好久,终于力疲的洁儿早收了滑板,上快挺靠住男友的肩膊休憩,不经意间,她望见那片水花,忙推上闭目假寐的大宇,叫他把快艇开回去。
他睁开眼,侧身在女友唇上偷了一个吻,不太愿意这么早就结束二人世界。“你看错了吧?”
“或许……不过我们也该回去了,我有点饿。”
“好吧。”
俞俊拿了一碟鸡腿、鸡翼,一碟沙律,两杯冻饮回到船头,却不见伊人,向两侧甲板望了望,也不见她芳踪,不禁有些疑虑。
“伊人!”他放下食物,大声叫喊,心莫明其妙的跳得好快,“伊人!”
大宇把快艇驶近船头,向上喊道:“亚俊,你在找什么?”
“我找伊人,”俞俊急得声音都变了,“她不见了!”
“在不在船舱?”
“不在!她刚才在这儿,我只下去几分钟,她就不见了!”
大宇发觉事态严重,“洁儿,刚才会不会是伊人掉下来?”
“什么?”俞俊全身血液逆流,二话不说,纵身便往下跳。
“你也去!”洁儿推男友入海,我上去找一找。”
听到许洁儿带来的消息, 立与杰人均难以置信。
“怎么会……” 立喃喃自语。“我走时她还在的……”
“但百合与安妮都说未见她!”
“不要说了,上去看看。”胞妹虽然任性,但却不是爱恶作剧的女孩子,而且东瀚不在,她能唬住?如果她不见了,惟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不见了。一行人来到甲板,恰好东瀚、朱涛二人湿淋淋的爬上来。
“怎么回事?”朱涛一面解下鱼篓,一面惊诧的问:“看你们这种表情,有谁掉下海喂了鲨鱼吗?”
“别说笑,”杰人脱下衬衫,准备入海,“伊人不见了。”
“谁?”东瀚如雷轰顶,“伊人?”
不待人回答,他返身便往下扑,跟着,朱涛与杰人按洁儿所指的方位,也都跃下。
“她不会游泳——” 立流下恐惧悔恨的泪。
百合抖着嘴唇,无法开声。
“早知会发生这种事,”安妮悻悻道:“我就不来了。扫兴!”
闻知恶耗,傅氏夫妇取消了所有行程,第一时间赶回香港。
无法相信,躺在深切治疗室内,安恬得似在睡眠中的女儿,在他们离开之前还活泼爱闹,皮得不得了;而守在病房外那个双目赤红,头发乱得像野人,一身邋遢落魄样的男人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英俊儿子!
“究竟出、出了什么事?”一开口,傅邝佳仪才发现自己牙齿打战。
“对,对不起!”
东瀚抱住母亲,眼泪滚落。
前日,当俞俊救起伊人时,她面色青紫,已无一丝气息,两个学过急救常识的男生用尽所有方法,终于令她恢复心跳及呼吸。之后,她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命虽保住,但至今没有醒来的迹像。医生曾婉转告知,由于脑部缺氧太久,她可能永远醒不了,换言之,她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妈咪,我没能保护妹子,她终究还是躲不过!”
傅邝佳仪搂住悲恸的儿子,陪他一同掉泪。“不怪你。你外婆已经跟妈咪说过了,这是她的劫数。”
“妈!”东瀚猛然抬头,“有人要害她,这不是意外!”
“别胡说!”雷恩大吃一惊,但此处不是详谈之地,他立即制止儿子的莽撞。
“爹!您去问高世伯,他给伊人做了身体检查,她的血液里有毒!”
这份报告,他昨天才拿到。然而在伊人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无法冷静思考,只知不管是谁要害她,他都会把那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你别激动,爹知道该怎么做。”雷恩安抚儿子,叫他先回去休息。
“不,”东瀚拒绝,“我要守着她。”
两天来,表兄妹们欲与他轮流看护,皆被拒绝,看她了无生气的躲着,他的心比刀割还痛,然而他宁愿忍受这种剜心之痛,也不要看不到她。
雷恩不再勉强,“好,你在这里也好,伊人醒来见到你,她会开心些。”
“她会醒吗?”东瀚望着父亲的样子,就好像父亲是医生似的。
“会,因为你在等她。”
接获傅氏夫妇返港的消息,方思远登门谢罪。
不久前,在这栋大屋里生活的伊人是个朝气十足的如花少女,是傅氏夫妇养育了十数年、投注无数心血的掌珠,而今因他一己之私,害她折翼。
明知不可强求,他仍是向老天索要了一段不该属于他的时间,造成今天难以挽回的遗憾。
缓缓的,他向傅氏夫妇屈下双膝。
傅邝佳仪早哭到眼肿,此时的她,已全无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强悍与威严,而只是个平凡的母亲。
“思远……我们……如何向小凌交代呀!”看清跪在自己脚下的男人,她又哭倒在丈夫怀里,悲痛愈恒。
方思远心头抽搐。他是要下地狱的,而亡妻身在天堂,他见得到日夜思念的她吗?
“别太难过,仪。”雷恩柔声安慰妻子,他的臂膀坚如磐石,眼神坚毅,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伊人一定会醒来的,我们都爱她,她绝不会弃了我们,弃了小瀚。”
念及痴心的儿子,傅邝佳仪更伤心了,泪水一串接一串,流个不停。
雷恩召来女佣,命扶妻子回房。
两个男人密谈许久,最后,当雷恩亲送方思远出厅时,两位作父亲的,心头已各自有了打算。
几位当今世界最顶尖的医学权威,在三天之内陆续抵港,组成一个医疗小组,开始了对伊人的治疗。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的病情毫无起色,不管父母兄长如何的企盼,她始终是那副恬睡的模样。东瀚及心怀愧疚的 立,日日伴着她,念书给她听,对着她说笑话、讲故事,期望能够唤回她的神志,但失望,一天比一天加深,堆积在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东瀚还能保持平静,令猜测他会变得多疯狂的众亲友暗暗称奇。只有东瀚自己明白,有过生死与共的承诺,他——不惧。
在此期间,雷恩则不动声色的进行调查。
高爵士证实伊人体内确有一种中医称为“包盘毒”的毒素,此毒寒气奇重,入肺侵胃,凡中毒者,若七日内吐泄不止,必死无疑。伊人误打误撞,被当作肠胃不适诊治,及时止住吐泄,但寒毒侵体,须得依中医疗法解毒才可完全清除;另外脑部新旧两处瘀伤,证明她的落水并非意外。
雷恩愤怒了,誓言一定要找出这处心积虑欲置伊人于死地的凶手,然而搜集到的资料是那么琐细又错综复杂,令他难以判断……
惟一能肯定的是,当日在游艇上的五人中,必有一人是嫌犯。 立虽是被确认的最后一个见过伊人的人,但她没有任何伤害伊人的理由,雷恩完全不把外甥女列入怀疑对像之内。其余四人中,俞俊是救起伊人的恩人,无端被卷入这场纷乱,他最无辜;而杰人、百合这两兄妹则有些可疑,杰人一贯与胞妹不亲,百合更是长期遭受伊人歧视,两个人都兼具下毒嫌疑,但当日在船上,伊人堕海时,他们都不在现场;安妮最奇怪了,她与方、傅两家并无交情,百合会邀她上船实在是个谜,据雷恩了解到情况,她倾慕东瀚,并且伤害过伊人,不过就算她狠毒到要置情敌于死地,她也没有下手的可能——百合证实安妮从头到尾都与自己在一起。
倘若没有脑伤,只能说伊人是失足落水,但如今明明证据确凿,却找不到凶手,及其行凶的动机。精明如雷恩,此时也觉无所适从,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又不希望警方介入。
伊人目前的状况,与死无异,或许对她而言,这样才是安全的。
因为她,江家三兄弟中,柏立推迟了婚期; 立申请调回香港;松立则中断了在公司的见习,每日的工作,就是去医院探望伊人,他偏恨东瀚没有照顾好伊人,两人见面,经常是一句话都没有。
邝夫人与两个女儿不时上大屿山听经吃素,并去志莲净苑听慧云师父讲法,希望神佛的力量,能保佑伊人平安度劫。
方家所受的影响也不小。因百合数次提议出海才造成伊人的不幸,东瀚为此深恨她;方陈晓楠作为其母及一个令伊人深恶痛绝的女人,探视的要求屡遭东瀚拒绝,她惶惑不知如何自处,忧急之下,竟也病倒了!
杰人去过医院几次,眼见胞妹缠绵病榻,他极为自责。当日明知东瀚不在船上,就知由他照顾胞妹,但是,他却只想着陪伴百合,以致胞妹出事,他却要从他人口中得知。
自觉愧对东瀚、愧对伊人,他连医院都少来了——每次面对失了魂的东瀚,他就无法忍受良知的谴责!
东瀚曾以为,惟有对他而言,伊人才显得重要。但如今,少了她的娇音俏语,每个人都觉得,心中一道灿烂的阳光失落了。
虽然无人放弃希望,但伊人毕竟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了。那小小的玻璃樽中,盛着东瀚全部的希望。
在乡下过了近两个月平静恬淡日子,珍嫂放不下对伊人的牵念,回来了。
孰料迎接她的,竟是一道晴天霹雳!
像梦游般,珍嫂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医院。
病房内寂静肃穆,入眼是一片圣洁的白,躺在白色被单中的伊人,她的黑发是这片雪白的惟一点缀。
坐在床前的东瀚,紧握伊人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他的背影孤寂冷漠,令人心碎。
“小姐……”珍嫂鼻酸,抬着虚软的身躯走上去,“小姐!”
“不要吵……”东瀚痴痴望着伊人的脸……“我说了故事给她听,她刚刚才睡着,你不要吵她。”
“少爷!”珍嫂痛哭。做孽呀!这个眼窝凹陷、憔悴不成人形的落魄家伙会是那英姿勃勃,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傅东瀚吗?
“叫你不要吵!”东瀚忽然暴怒,低喝:“滚出去!”
“哥哥……”
一声细如丝线的叫唤,在他吼过之后,轻轻掠过他的耳畔。
他猛的一颤,无神的双目陡然大放光芒,紧紧盯住床上的人儿。
她血色淡黯的唇瓣依然紧合,然而,那两排密长的羽睫,在他急切目光的殷殷注视下,微微掀动,轻巧如同蝴蝶起飞前,那翅的翼动……
他屏住呼吸,生怕灼热的气息吹散这似真似幻的景像。她的睫毛未再抖动,但是,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掌中的异样——
是她的手指在动!
天啊,他太过专注,忘了自己还握住她的手,一定是把她弄疼了!
“哥哥……”声音虽然细微,但明明白白,他看见了她嘴唇的翕动。
她——醒了?!
狂喜如浪潮般涌来,淹没了他。极力压下那快要爆炸的快乐,他颤抖的手,带着一丝不确定,抚过她的脸颊,眉眼,嘴唇……
“伊人……我在这里……你在叫我?”
“我——”伊人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努力的试图睁开,但同时又感到好像有无数根针扎入,刺痛不已,“眼睛好痛……”
她长久昏迷,当然没法子那么快就适应光线,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东瀚喜欢之余,连这点常识都忘了,听她叫痛,他复又慌乱。
“珍嫂……怎么办?”
被这突来的变化惊呆了的珍嫂,如梦初醒,按铃叫来医生、护士。
跟着,她和东瀚被请了出去。
东瀚极不情愿,但攸关伊人的生死,他只好乖乖出去,在病房外焦急等候。
一会儿,又像是一世纪,几位权威相继步出病房,脸上都洋溢着舒心的微笑,至此,东瀚的心才算归了位。
胖胖的美国脑科专家汤森博士,笑呵呵拍拍东瀚的肩,“年轻人,你可以放心了。”
“谢谢!”东瀚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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