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汉语文化语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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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语用的体现关系(9)

小结

以上的例子是不完全的,但是,我们仍然能看出翻译家对原著中已有的附着符号束(伴随物、面相身势和声气息)的重视,不曾有任意改动,更没有随心所欲的“创造”。

3.翻译语用观的第三个方面:如何把握翻译的创造翻译的创造,是在两个前提之下的语言符号范围之内的创造。这两个前提,一是忠于原著,二是不改变作者叙述语言与文学作品中人物话语的隐含意图。简言之,翻译的创造是不涉及语用意图的语言符号范畴之内的创造(如“达”与“雅”,美学处理,等等)。

下面是案例调查的具体分析,让我们看看,(1)这些译文是不是创造(“达”与“雅”,美学处理,等等),(2)是不是不改变语用意图,(3)是不是在语言符号范围之内进行:

例(1)

原文:自上了轿,进了城,……

译文:As she was carried into the city…(p.35)

译文将主动语态改为被动语态更好:一个对京城陌生的体弱多病的姑娘,坐在轿子里边,被人抬进城去,这符合事理,又符合贾府的排场。将“轿”隐去,是承前省略。

例(2)

原文:(正门)……东西两角门……

译文:the smaller side gates(p.35)

与“正门”相比,“东西两角门”不正是the smaller side gates较小的两边的门么?

例(3)

原文:三等的仆妇

译文:the relatively low-ranking attendants(p.35)

古代的仆妇有几等几级,不一定要向英美读者详细介绍,详细反而生误,现在这样处理成“级别较低的仆人”就可以了。

例(4)

原文:垂花门译文:a gate decorated with overhanging flowery patterns carved in wood(p.36)

“垂花门”这样处理正好:以悬垂花样(装饰)雕刻于木上的门。

例(5)

原文:穿山游廊厢房译文:rooms with covered passageways(p.36)

这里全无山,更无“穿过山”之说,“穿山游廊厢房”不过是带走廊的厢房而已。

例(6)

原文:黛玉……有一段风流态度……

译文:she had an air of natural distinction…(p.37)

译文说她有着一种自然的风韵,natural distinction是符号范围内的变动。

例(7)

原文:一语未休,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说:……

译文:Just then they heard peals of laughter from the back courtyard and a voicecried:…(p.38)

“有笑语声”拆成两处译出,先是听到一串笑声peals of laughter,后面再描写a voicecried(一个声音叫唤道),特别是后面那一半颇为传神。

例(8)

原文: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

译文:The yearI was three,I remember being told,a scabby monk came…(p.38)

三岁的小孩能主动记得一个癞头和尚说了什么么?译文中加了being told,是人家告诉“我”如何如何,“我”事后记住的,这才合理了。

例(9)

原文:……想是太太记错了?

译文:Could your memory have played you a trick?(p.40)

不是太太记错了,而是太太的记忆力耍了花招,骗了太太。凤姐的嘴巴多乖巧。译文正对上了王熙凤的性格。英语里“记忆误差”正好有一个成语one’s memory play one a trick,这句英文说起来必十分柔和,又加上用了could have played,这译语是妙语天成。

例(10)

原文:仪门内……四通八达,……

译文:This was the hub of the whole estate,…(p.42)hub是对称的中轴,整个仪门内的中轴,当然能四通八达,换得很巧。

例(11)

原文:……抬头迎面先见……

译文:She looked up and her eye was caughtby…(p.42)

译文由“面”变成了“眼”,由“迎面先见”变成了“眼光视线被什么逮住”(one’s eye was caughtby),想必是英美人愿意接受的说法。

例(12)

原文:(丫环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了……

译文:and as she sipped it…(p.43)

“吃茶”译成tosipit,可谓神来之笔。不是“吃”,是咂嘴品尝,可以想象听得出咂嘴的声音,看得出咂嘴的模样(这是附着符号束)。这身份、仪态和教养毕露于咂嘴品尝之中了。例(13)原文:……三个姊妹倒都极好,……都有个尽让的。

译文:I’m sure you’ll find them easy to get on with…(p.43)

译文将原汉语分两处说的话合成一处:them easy to get on with,这是一好。另外,“尽让”不好译,能处理成如今这样,非常难得。

例(14)

原文:半旧青缎靠背坐褥

译文:a none too new blue satin cover a back-rest…(p.43)

“半旧青……”译成a none too new blue…,原文是从“旧”着眼,译文从“新”着眼,又避免了half这个生硬的说法。

例(15)

原文: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译文:…,for his eyes sparkled with a world of feeling…(p.47)

“万种情思”处理成a world of feeling,变得较好。

例(16)

原文:(因答道:)“我没有。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皆有?”

译文:No,I haven’t.I suppose it’s too rare for everybody to have.(p.49)

反问句译成了判断句。

例(17)

原文:他自卸了妆,悄悄的进来。

译文:Shet iptoed in there in her night clothes.(p.51)

以tiptoed译“悄悄的进来”,不仅声音小,而且蹑手蹑脚的样子也出来了。尤其译得漂亮的是“卸妆”,如果从字面上用putoff之类的结构就不好了。译文根本不从“脱、卸”入手,反倒从“穿”入手。西方习惯穿晚服,用in her night clothes代之。“露出晚服”,使人想到女儿家贴身的小衣薄衬,多么切近。如无对西方文化的谙熟,不会如此处理。

小结

案例中的译文是创造,而且是不改变原文语用隐含,仅在符号范围内的创造。这正是既保留了语用隐含又是体现了译家水平的创造。

第四节 禅门公案体现

我们已经在本书相应的各个章节,如第一章第一节“‘汉语文化语用学’诠释”、第二章第二节“语言符号的局限邀请语境介入”及第三节“在语境上操作的语用推理”、第三章“附着符号束的参与”各节、第四章第三节“智力必须进入语用推理模式”及第五章“语用原则与策略”第二节“得体及其他”,分析了作为案例的禅门公案,它们极大地补充了、丰富了各种各样的现代言语活动中的语用现象。

这一节,我们将专门分析语用现象在禅门公案中的体现。

值得指出的是,若用西方语言文化语用学的框框去套禅门公案,那是四个字:格格不入;若用汉语文化去比试禅门公案,也是四个字:舒舒服服。

一、为什么全方位对禅宗的考察中没有语言学的位置

禅,是梵语Dhyana的译音,容有深思静虑、弃恶的意思。禅的最高境界是真三昧。三昧,是Samadhi的音译,是定的意思。所谓禅定,便是达到无空、无丰、无愿三昧的无我的纯境(愈梅隐,1971)。Dhyana本译“禅那”,“禅”是略称。它的意思,除了静虑,还有思维修。禅是源于印度各种教派的习修方式。又,禅门公案,公案原指官府判决是非的案例,禅宗借用它专指前辈祖师的言行范例。祖师的话头(发表的看法),祖师与弟子间的对话“机锋”(机敏启悟语句),现存的全部禅师语录或“偈(ji,佛经中的唱词)颂”,也都是公案。

从许多个角度都可以研究宗教。《宗教文化丛书》(今日中国出版社)的总序中,提到了宗教研究的政治学、经济学、神学、哲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文学、美学、民俗学、艺术及人体科学的角度,可是语言学的角度一字未提。这当然不是疏忽。为什么不探究它的语言学意义?委实值得问一个为什么。

本文作者认为,各代禅师反复声明禅宗不立文字,于是,声言不立文字的禅宗从根本上就不愿向当时的语言学家(姑且借用,当时与现在的语言学不是一回事)提供资料。这个“不立文字”的主张应该说是从印度传来的。不错,禅是地道的中国独创,可是它的源是印度的佛教。金克木指出:“古印度人口头传授经典,不写下来,不重文字,只重视声音符号的语言。”(1995)但是这里还是有一个问题。宋代以后,文字禅已开始大兴,那为什么没有引起语言学家的注意呢?一方面,不立文字的宣言,挡住了语言学家的思路,牵引开了他们的视线。这是一个主要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得从中国语言研究的传统那里寻找了。大家知道,中国的语言学发展,历代以来,一向以解释文字的训诂工作为研究的主体。刘勰的《文心雕龙》注意到活的言语研究,但没有成为语言研究的主流。这样下来,即使后来有了禅师间对话的文字资料,传统语言学最多也只会是对文字的训诂引起注意,对它的言语运用也不会加以理睬。

这就非常可惜,禅宗研究少了一个很有价值的角度,语言研究少了一个非常活跃而有独特价值的领域。

二、不立文字的宣言与文字禅的事实

下面,我们要将不立文字的声言与事实上立了文字的矛盾状况罗列少许,否则就不能解开中国的禅宗研究与语言学互不拉手这个结。

达摩、慧可、僧璨、道信、弘忍五代禅宗大师传承,僧璨承慧可后继续持《楞伽经》以为心要,但他“口说玄理,不出文记”,“萧然静坐”(《楞伽师资记》);中国禅宗的真正创始人慧能主张不立文字,“当令自悟”(敦煌本《坛经》),甚至说“心起不净之心,念佛往生难到”,这无异说念佛也不一定能成佛。他创立顿悟成佛说在我国佛教史上是一个根本的变化;黄龙慧南曾在江西洪州设“三转语”即“黄龙三关”接引参禅者,门徒众多。《人天眼目》(卷2)对此解释:“设此三关的用意是在针对当时的文字禅而试图展开一种简易的、令人触机即悟的教学方式,不至让参学者陷于言句之中,重新恢复过去那种明快的禅风”(潘桂明,1989);杨岐派的开创人方会说:“杨岐一言,随方就圆;若也拟议,十万八千。杨岐一语,呵佛骂祖;明眼人前,不得错举。杨岐一句,急着眼觑;长连床上,拈匙把箸。”(《杨岐方会和尚语录》)要做到这样,禅僧就不应在文字语言上下功夫,而应加强禅的直观训练;纯属虚构的“拈花微笑”是不立文字的最早宣言;记录祖师机敏语句的《碧岩录》共十卷,是文字禅进入新阶段的一个标志,它促使了禅门公案语句逐渐固定、生硬与僵化。为此,到大慧宗杲时,他担心“学人泥于言句”,便将其全部刻板毁掉了,可是此书后来又流行起来并传至今日(潘桂明,1989)。

可是说来有趣,不立文字的誓言可说只是一番又一番的理性努力,终究是无效挣扎而已。且不说后来文字禅泛滥,只说佛教从印度传入时,经过了汉魏两晋南北朝长时期的翻译介绍阶段,这不就是开始立文字了吗?北宋初起,禅宗日益背离“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教旨,在文字语言上大做文章,造成“文字禅”的泛滥,上面说的《碧岩录》,全部刻板毁灭而后又卷土重来,就是一个对文字禅摧而不毁的趣事。

各种禅经不说汗牛充栋吧,也至少是堆章叠册。笔者是不折不扣的禅宗门外汉,也可以抄录一些文字典籍如下:《楞伽经》、《金刚经》、《坛经》、《参同契》、《祖堂集》、《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碧岩录》、《古尊宿语录》、《指月录》等等。唐宋元不说,光是明清禅宗史著述就可以开出长长一大串书单。现在市面上找到《禅门公案五百八十六题》、《大地边缘人物———禅师故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禅诗今译百首》(今日中国出版社)和《一味禅》(中国青年出版社)之类的读物,也并非难事。实际上,禅宗不但立了文字,而且还立洋文字。慧能《六祖坛经》由陈荣捷译成了英语(韦政通,1995)。日本铃木大拙在美国卡罗斯的帮助和鼓舞下,传译了不少禅宗典籍,向美国公众传授了禅宗。日本、朝鲜、越南都有禅宗的译本。这里就不再列举了。